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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大理寺考公寶典在線閱讀 - 大理寺考公寶典 第62節(jié)

大理寺考公寶典 第62節(jié)

    楊枝便那么呆呆站著,柳軼塵叫了三聲她才反應過來。他的臉色已有些不好,更多的卻是對她的關心。

    “……我知道你定然不恥我的行為。”柳軼塵有些著急道:“無論你信不信,其實我根本不在乎那輸贏,我只是想……”

    “摸清那沆瀣門的底系?!币痪浔涞脑拸臈钪谥型鲁?,暮春入夜的風忽然涼了。“所以薛聞蒼來江州是沆瀣門的計?或者說,歸根到底是你的計?沆瀣門拿什么要挾她了,我?那一封信既不是他寫的,那是誰寫的?”

    “嗬,還能有誰……”她忽然輕輕一笑,一縷煙塵一般:“所以說,那一日我不去赴約,實是害了薛大哥?”柳軼塵想要說什么,卻被她冷冷打斷:“所以說,薛大哥一個懸壺濟世、扶危救困的君子,是因為我,才沾了滿手污穢,甚至血腥?”

    這一句話落,她身子似支撐不住,輕輕搖了一搖,手撐到石桌面上,只覺那上面一陣徹骨的涼。廣袖不覺碰倒了才喝了半碗的湯,湯水零零灑灑,落了半身,也是未覺。

    柳軼塵下意識伸出手去,想扶住她,卻被她一把拂開。下一息,她離了石桌,看都未看他一眼,向不遠處的月門走去。

    原本還亮著的天一剎那暗了下來,為柳軼塵的白袍染了一層不明不白的灰。

    楊枝走到月門處,沙啞卻沉實的聲音卻從身后傳來:“你當真覺得,薛聞蒼只是因為你才來的江州?”

    “想必你也聽說了,薛府想與江家聯(lián)姻。不止是薛聞蒼,整個薛家上下如今都對這仕途躍躍欲試。薛家韜了這么些年光養(yǎng)了這么些年晦,卻不肯當真離開京城,你以為是在等什么?”

    楊枝的身形頓了一頓,嵌在那月門中,好像一幅靜止的畫。良久,這畫動了一動,一縷冰冷的聲線自那畫中傳來:“柳敬常,你滿腹心計、步步為營,又究竟為的是什么?”

    “你要權勢,可你如今已是三品重臣,只要輔佐好東宮,更進一步,不過是時日的問題;你要金錢,可一日三餐、粗茶淡飯,也不曾見你在意過;你要名望,可你連唾手可得的一甲都放棄了……你做了這么多,到底要什么?你說示人以真,求真,要一顆真心,可你呢?你又何曾以真心待人?何曾以真面目示人?”

    明明是究問的話,說出來卻十分平靜。

    翠竹旁的灰影一時沉默,良久,就在楊枝將移步時,一個如瓦片刮過石板般的聲音緩緩道:“京城卯時城門一開,會有許多郊縣的農(nóng)民挑著菜進城來賣,一日至多不過幾錢銀子,卻風雨無阻。賣完了菜,將懷中已漿掉的燒餅掰一塊和著半涼的米湯吃,吃完去南城的木材鋪子、鐵器鋪子找一份短工打,午飯便由鋪子包一頓吃食。鋪子專門雇了燒飯的婆娘,菜色莫說與燕歸樓,便是臨平街夜市的那些小販也沒法比,可舍得放鹽,一把鹽下去,便是再粗糙的米也能吃兩碗飯,一下午的力氣便有了。待干完半天活,若是能得出一點空來,便去西城的瓦子那偷摸看一場露天的把戲,買些家中要用的物什。遇著手頭寬裕的時候,或是年節(jié),還狠心打上二兩小酒,切一塊豬頭rou,趕著關城門前回家,一家老幼快活一回。”

    “你與我說這些做什么?”楊枝道,聲音卻不自覺緩了幾分。

    柳軼塵未答她的話,自顧續(xù)道:“槐陽街的胡餅三文錢一個,芝麻撒的滿滿的,老板是西北人,三年沒回過家,想老婆孩子的時候便去對面的樂館聽一會琵琶聲??墒翘F,聽曲又不能不買酒,一場下來總得幾十個燒餅,回回去了都覺得不值,打定主意下次再不去了??纱笸榷寂臓€了,到了下回想家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往里頭鉆。有人勸他,你真想聽曲時就去人家樂館墻根下蹭一會,何必花那個冤枉錢,但他卻道,那琵琶女不要生計么,我堂堂一個七尺男兒,豈能占人女娃便宜!”

    “貢院街前有一些讀書人,落第了不知多少回??酌衔恼路捶磸蛷湍睿瑫r文策論翻來覆去地琢磨,每一年放榜前心灰意冷一回,次年臨到了春闈,又不甘心地擠滿了那一整條街。頭一年的時候,大多都信心滿滿,背著家中精心準備的行囊,衣裳簇新,全身上下皆是一股‘我輩豈是蓬蒿人’的勁;次一年,衣裳舊了,囊中也不剩下幾個銀子,眸中有了頹意卻仍咬牙撐著……到了第三年,有的去了京郊的廟里給人測字畫符,有的被戚大娘撈去寫了話本子,有的干脆回了家,再沒踏足過京城??杉幢闶腔亓死霞?,與人說起京城繁華時,亦是一臉驕傲,亦為著曾經(jīng)參與過這樣的繁華而自足——這一回仕子鬧事,你道如何?”他輕輕一笑,笑出一絲蒼涼來:“有近三成都是這群落第的仕子。他們讀書明理,聰穎不輸當朝百官,亦見過京城鉆營,學過明哲保身,然而明知是條于己無利的不歸路,他們還是去了。為的是什么,不過是給不相干的人抱個不平,是不辜負自己這十多年來所思所學,不辜負那些權臣名宦口口聲聲的忠與義字!”

    “這世上沒多少天選之人,命運雖亦曾不公待我,但我自問已算是極為幸運。可我方才說的這些人,他們卻沒多少幸運。然而盡管困苦,他們?nèi)杂昧钪?,如野草一般,只要你給他一個縫隙,他便能從那個縫隙中鉆出來,活得堅韌茂盛??墒蔷褪怯懈嗟娜耍B這一點縫隙也不肯給人……一兩碧雪銀針,便是幾千個尋常人家一年的生計。在謝知敬這等人眼里,這些人俱是如螻蟻一般的存在,抬一抬腳便能碾死——你問我求什么,我求的便是那些人再無抬腳的機會?!?/br>
    “你見過我兄長,我的字便是他起的。他說,我沒念過什么書,但覺得能像眼前這般過過平常日子便知足了。若是當時爹娘去時他再大些,就不進宮,去馬鋪鐵鋪尋一份雜活,他有力氣,一個人可以干兩份活,還能夠每日看見我、照顧我?!?/br>
    “他還說我家弟弟智慧過人,可聰穎之人易浮于云端。人食五谷雜糧,腳亦總要踩在土地上,不能飄著浮著,不懂人世如何父母百姓?因此,他要我敬畏常道、常情、常世,護衛(wèi)它們?!?/br>
    柳軼塵頓了片刻,遠處的燈火落入他眼底,浮起一點微弱的光:“延樂元年的冬天,不止是我死了兄長。便是那城門閉了半月,就不知有多少乞兒凍死在了城外,多少菜農(nóng)斷了生計。琵琶女從此不敢再彈唱,胡餅分文不取地進了那些兵油子的肚子里。準備來年春闈的仕子,只因為在酒館里高談闊論了幾句話,就無故受了牽連——你問我求什么,我求的便是那常世依舊,每個人都能有平常哪怕勉強自足的生活?!?/br>
    晚風拂過翠竹,帶起一陣沙沙的響動。柳軼塵話落良久,楊枝才似從一支琴曲中回過神來一般,怔然苦笑:“其實這么說來,大人與沆瀣門倒也志趣相近……”

    柳軼塵哼笑一聲:“沆瀣門算個什么東西,不過是拿他人的苦做他奪權的筏子——江州仕子的性命算什么?朝霧、姜衍、衛(wèi)脩的性命對他們而言又算什么?”

    “其實不管是李燮,還是李挺,乃至……如今高高在上的帝王。”他頓了頓,將那未出口的幾個字吞了下去,方沉沉道:“只要他敬世人,我便敬他?!?/br>
    作者有話說:

    替小柳抒個情。

    第五十六章

    楊枝走后許久, 柳軼塵仍怔怔對著那扇月門發(fā)呆,直到黃鶴來叫,他才回過神來, 簡略吩咐了幾句, 便回了房。

    楊枝回到住處, 略歇了片刻,便命人備馬, 徑往御史衙門而來。

    戌時已過, 薛穹卻仍沒有用飯,四樣小菜擺在案頭, 俱是他前日指明嘗珍館的師傅做的, 此刻卻一點胃口也沒有, 白日種種在眼前拂過,楊枝的匕首,柳軼塵的圣旨,青瓷罐的茶, 以及姜衍的血……胸口莫名浮起一種無法控制的情緒, 好像抱著一塊浮木,飄在無邊大海上,一個浪頭打過來, 他便失了方向。

    在答應小艾的那一刻他潛心底里是否想過這些, 此刻他已不敢去深究。明明是為了她,怎會反而還走到了她的對立面?

    屋外小廝忽然來報:“刑部的楊大人來了。”他仍未反應過來, 好一會, 才理了理衣襟:“請她進來?!毕肓讼? 走到桌前的獸角香爐處, 自袖中取出一枚丸藥, 丟了進去。又另取出兩枚藥,一枚自己服入口中,一枚碾碎了,藥粉藏于指甲間。

    旋即回到桌前,拾起一把剪子,將那燈花剪亮了些。

    楊枝進來時屋內(nèi)便是一片煌煌,有一種富貴溫暖之意,全然看不出片刻前的清冷孤落。薛穹已換下了大紅官服,一身半新不舊的沉香色長衫,已洗的有些發(fā)白,但那柔軟的布料垂下來,卻無端令人覺得舒適妥帖。

    這才是她的薛大哥,楊枝不知怎的,腦中忽然跳出這么一句話。

    薛穹見她進來,起身相迎,開口便是一句:“白日嚇到了吧?快坐,我叫人煮些安神的茶來?!?/br>
    怎么人人都覺得她會被那場面嚇到?

    楊枝笑了笑:“茶是要喝的,只是不要什么安神的,我方才吃的有些撐,薛大哥這里有消食的茶沒有?”

    “有、有?!毖︸返溃B忙踅進內(nèi)室,又親自架起爐子,為她煮起茶來。

    煮茶時他微微低著頭,眉目如流云般寫意,鼻子高挺,又無端予人一種堅毅固執(zhí)之態(tài)。同為書生,同樣俊秀,他與柳軼塵的氣質是截然不同的,一個超然物外,一個俯身紅塵,可眼下,超然的那個也被她拽入了紅塵。

    楊枝靜靜地看著他煮茶,忽然開口,問:“薛大哥……是為我來的南安嗎?”

    薛穹拂湯的手頓了一頓:“怎么這么說?我來南安,是為公事?!鳖D了一頓,又補了句:“與你一樣。”

    楊枝笑了笑:“我已知道了那扇面畫的事?!?/br>
    薛穹霍然抬目:“誰告訴你的?”話落忽然自嘲著一笑,“還能是誰?”

    他的反應已不言而喻。楊枝目光落在那已然沸了的水上,聽著壺底發(fā)出的咕隆聲,一顆心浮浮沉沉,終還是問:“沆瀣門拿我要挾你了?還是我的母親?”

    薛穹垂著眼皮,行云流水般替她斟了茶,不答反問:“聽聞你答應嫁給柳軼塵?”

    話說到這份上,楊枝自然也不在驚訝他所知道的一切,自他手中接過茶盞,輕輕吹了吹茶湯,小啜一口,方點了點頭。

    “是為了你母親?”薛穹問。

    是嗎?本來是的……可現(xiàn)下這局面,究竟那個婚約還作不作數(shù),她還愿不愿意履行,以及沆瀣門到底希望她接下來如何,她都不知道。

    良久,見她不語,薛穹抬起眼皮。她的臉讓燭火鍍了一層光,落入他眼底。記憶深處那個天真憨勇的女孩一下子浮上來,他知道,對那女孩來說,母親便是她的一切。

    盡管她聰穎過人,連他父親見了也忍不住要贊上兩句,但在她那方小小的天地,她從來不敢奢望什么,只要她母親平安,只要母親開心,她便能怡然自得,笑出彎彎的月牙眼兒,好像天下的快樂盡在她懷中。

    不知過了多久,他聽見自己開口道:“既然這樣,不如你嫁給我,我?guī)湍憔饶赣H。”

    楊枝雙目猝然一抬。

    “我知道你收到過一封紅箋,那不是我寫的?!毖︸反瓜卵?,用一種自己都陌生的口氣道:“但是那心意……卻是真的?!?/br>
    “薛大哥……”

    “你喜歡柳軼塵嗎?”薛穹打斷她,忽然問。

    楊枝愣了一瞬,已聽見他道:“你也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歡他,是不是?”他低低一笑,笑中隱含幾分含義未明的譏誚:“你在大理寺這一月,他處處照顧你,你難免對他有些好感,是嗎?這些,我也都可以做到……甚至可以比他做的更好,就像小時候一樣,阿敏,就像小時候一樣……”

    楊枝忽然打斷他,抬目直直望進他眼底:“他騙了我,你也要騙我嗎?”

    “我?我不會……”薛穹轉開眼。

    楊枝卻是一笑:“好,那你準備怎么替我救母?”

    薛穹垂下眼,自斟了杯茶,須臾,道:“李擎越當年為一己私利,屠盡京城多少人。這些年來,他縱容江衛(wèi)相爭,又連累了多少人。這些帳,總該有人同他們算算。”

    楊枝笑意更滿:“你預備怎么跟他們算?是拿江淮百姓作筏,還是江州仕子作筏?”離開京城時,柳軼塵托人帶給她的方盒中,除了一把刀、一支判官筆,還有一本賬冊。

    三年前淮水決堤,當時負責賑災修堤的,是江州河道衙門??赡堑紫掠卸嗌僦皇?,混水摸了多少回魚,誰也算不清楚,只知道到今日,這在工部,仍是一筆亂賬。

    如果說今日謝知敬貪弊有沆瀣門的影子,難保當日賑災修堤時不會亦有。

    薛穹握盞的手頓了頓,輕笑:“這不是小孩子過家家,當然會有代價?!蹦切χ辉谒竭吇瘟艘凰?,便一閃而逝。聲音也如以往一般輕柔,但楊枝卻忽然覺得陌生。

    “所以說,薛家這么些年,當真是在韜光養(yǎng)晦,在等一個機會?”楊枝問。

    薛穹道:“是不是,重要嗎?”

    “重要!”楊枝聲音倏而拔高。

    薛穹看了她一眼,垂首繼續(xù)擺弄面前的茶具,片時,輕飄飄繞開這個話題,不答反問:“不然呢,你打算怎么救你母親?嫁給柳軼塵,逼他向沆瀣門投誠,與我又有什么區(qū)別?你不會天真地以為只是嫁給他,此事便了了吧?與虎謀皮,連塊rou也不舍得,你想想,可能嗎?”

    “那不一樣!”

    “怎么不一樣?你謀與我謀,死的只會都是那些人。我薛聞蒼這些年治病行醫(yī),已救了不少人,自問也算是積了些德,若下地獄,我下去,比你成算更高?!毖︸返贿?,抬起頭來:“還是你就那么相信柳敬常,相信他能擺得平一切?”

    楊枝怔了怔——她不是傻子,薛穹所說的話她當然想過。當日走進那家辦白事的翟宅,她就想過,沆瀣門會讓她做什么,雖然那時不知道沆瀣門有這么大的計劃與野心,但她心里也清楚,作為一個地下的王,諸多暗事做盡,自然不是那么好相與的。

    她當時怎么想的呢?管他呢,還是走一步算一步?

    答應柳軼塵的婚姻之諾時,她又是怎么想的呢?柳軼塵甚至已幾乎直白告訴了她,沆瀣門的目的,是拿她逼他就范。

    可那時她也沒有十足的把握柳軼塵能答應自己,或者說,就像薛穹說的,她太相信柳軼塵了?

    薛穹寥寥幾個字忽然讓她看見了心底的自己,她雖愛人、助人,但那是無傷己利時的選擇,如果,沆瀣門找的不是薛穹,而是她自己,她該怎么選?

    不知道為什么,這一刻她腦中忽然閃過柳軼塵的影子——那家伙又會怎么選?今晚他說了那么多,答案已經(jīng)很明顯了,不是嗎?

    楊枝默然不語,薛穹見她那樣子,忽然遞過來一只手,撫在她手背上:“我情愿的,阿敏,無論你愿不愿意嫁我,今日我的選擇,都是如此。我要你母親平安,我要你開心。”

    聽到這一句,楊枝幾乎是一跳般,下意識將他手彈開。下一息,她霍然起立:“不行!”

    她連自己的選擇尚不能確定,又怎能讓薛穹為她如此。

    這一句“不行”卻被薛穹聽出了另外的意思,目色如吹燈拔火,猝然一暗。為虎作倀,自然是令她不恥的。可到了這一步,她要再阻撓,沆瀣門亦不會罷休。

    藏于指甲中的藥粉終究未被彈出,那一盞茶干干凈凈,里面只有舒展開來的如螺黛般的碧葉。

    楊枝起立的瞬間,忽覺頭有些暈,拿手撐了撐桌子,才勉強不至于摔倒。薛穹卻已移步她身邊,幾乎在她搖晃的一瞬間,向她伸出手來。楊枝瞥見他淡靜的神色,忽然反應過來,難以置信地看向他:“這茶里有什么?”

    “只是尋常的綠茶?!毖︸返?。

    “那我為何會頭暈?”

    “許是這幾日勞神,累著了?!毖︸飞焓址鲎∷募?,卻被她身子一欠拂落。然而這樣一掙扎,更讓她重心不穩(wěn),差點倒下。薛穹再次將手伸過來,這一次更加不由分說,添了成年男子的力量:“累了,就在這歇會吧。”

    幾乎是話落的一瞬間,楊枝勉力支撐的眼皮終于脫力,歪入了薛穹的懷中。

    沉入黑暗的那一刻,她仿佛聽見有一個聲音在耳邊說,“到了這一刻,不行也只能行了?!?/br>
    **

    楊枝算是個十分好伺候的主人,基本吃過晚飯,她就會將香蒲遣走,不是關在房中看看案卷,便是想些事情,不容人打擾。

    香蒲樂得自在,便自回房睡了。她一向沒心沒肺,睡得很早,睡眠也很好。

    今日楊枝從柳大人那回來,坐了一會,卻出了門。臨出門前還特意叮囑香蒲,不用等她,該睡覺睡覺,她回來了也不用伺候,自會去打些水來洗漱睡覺。

    楊枝一走,香蒲將屋內(nèi)稍稍收拾了一下,便回了自己的房間。南安官驛主仆分明,下人皆住在另一座院子,相距不遠。但一般大人,都會防止夜里要什么東西,留一個仆人在外間小塌上守夜。

    楊枝一向睡得晚,又知道香蒲正是貪睡的年紀,不想自己擾了她睡眠,便干脆將她遣回自己的房中睡。

    香蒲提著楊枝賞給她的糕餅,正要往自己的住處去,經(jīng)過月門時,卻冷不防覷見一個高瘦的影子,夜色朦朧中,根本看不清人臉,駭了一跳。

    “誰?”

    “香蒲?!?/br>
    “柳大人,你怎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