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無知
即使畢業(yè)我與他不同校了,還是會保持聯(lián)絡。一起出去玩,像是衝去他最愛的白沙灣曬出很蠢的眼鏡痕以及唱不完的歌、參與整人慶生計畫。 就這樣不知不覺暗戀的第四年的夏天開始了── 我吵著家人準許我跟同學去綠島玩五天。為了這趟旅行提前好幾個月跟老闆請假。 這是我第一次出那么久的遠門,搭了夜班火車南下臺東,再從臺東轉往綠島的船次。 前一天興不意外的我又是奮睡不著,火車上我整個大爆睡。還被偷拍睡死的丑照,丑照中的阿豪跟曉銘竟給我在身后比耶,之后我學聰明才戴帽子遮好遮滿。 抵達臺東吃個早餐就要搭船去綠島。會暈車暈船的我不敢吃太多,吃暈船藥就睡第二回合到達目的地。 下船,我們同行的姊姊就吐得很慘,讓她坐著休息的空檔,我跟著其他人去租車店挑機車。 綠島很小,大概騎兩個小時就環(huán)島了。 第二天早上從民宿出發(fā)就有人不小心發(fā)生壘殘,似乎是綠島的砂石路滑,舊型機車的輪胎胎紋不深,騎在我們前面的景如哥哥轉彎就倒了,坐在后座的小jiejie慘摔,雙腳膝蓋滲血。我們趕緊停到路邊衝上前關心。 幸好當?shù)厝藥兔χ嘎返叫l(wèi)生所處理傷口,哥哥扶起痛到哭出來的女友。接著我們幾個全擠在小小的衛(wèi)生所里等姊姊包扎好傷口往下一個行程移動。天色晚了,我們變得更加謹慎小心。 快速環(huán)島逛了廢棄的監(jiān)獄,在裝潢得像監(jiān)獄里的店面吃冰,晚上去民宿準備好的地方烤rou。 吃飽我們就坐在石墻上聊天唱唱歌、講講干話。結束前阿豪詢問大家「新聞氣象說明天有颱風會經過綠島,民宿老闆問我們是要明天就撤島,還是說繼續(xù)留下來等颱風過后接著后面行程?!?/br> 中颱路過而已,我們決定留在島上。 綠島第三天我們度過了颱風天,整棟民宿的觀光客撤得差不多,只有我們這群年輕人還待著。民宿老闆人超級好,空房很多也幫我們升級房間,女生房間安排能容納十人的那種大通鋪,滾來滾去都沒問題! 既然決定留島,我們買了很多零食泡麵飲料食物在房間通宵打麻將。原本只有男生他們在玩,后來可能是精神耗盡就吵著我們女生玩給他們看。 本來零食吃得好好的我被人推到桌前。我不會玩麻將,但曉銘那小子坐我身旁要教我怎么玩, 然后阿豪、冠霖同學教其他女生,變成我們四個女生在玩教學版。 其實我很緊張,我怕玩得不好給他丟了面子。老愛念我亂丟牌「為什么丟那張,你沒看到那張牌已經丟完了嗎?」 被盯著讓我玩得很有壓力,沒有我想像中的浪漫,可以給我來一點少女漫畫的劇情嗎? 我怒瞪他一眼,他才安靜。終于把一將打完功成身退,我趕緊將寶位還給他們坐去旁邊吃零食看電視去,然后看著看著就睡著了。 穿著背心,手里捧著洋芋片睡著得我。睡得正香就被一顆丟過來的枕頭打醒「還睡!豬??!起來!」 曉銘跟阿豪人手各兩顆枕頭往我還有鐵四角頭上死里打。 我從床上爬起來直接把他推倒在床上「蘇曉銘你活膩了!」以我的噸位還是能稍微擋住。 正當我回頭拿枕頭反擊的時候,他突然使力反抓我的手,我跟著重心不穩(wěn)地倒去床上,臉紅心跳的我以為會發(fā)生像《惡作劇之吻》或是被他強壓身下的母湯劇情。 沒有。他迅速掀起棉被把我身體整個包住再壓制我,喊了他兄弟幫忙「阿豪快來幫我!」 我抗議著「哈哈哈,好了啦!要暈了啦,放開我!」 阿豪笑著拿枕頭爆打我,鐵四角的女孩們看見我被他們欺負也跟著撲上床救我。 一次上來鬧那么多人,我快被你們擠死了! 窗外紅色夕陽照耀進來,我們開心地在大通鋪上揮舞著枕頭、跳躍著。羽毛灑落紛飛的畫面,至今深刻地留在回憶里。 颱風走過的下午,長得像兩津勘吉的導游帶我們去夜游觀星。 綠島幾乎沒有光害,可以看到一半的星座群,導游拿光度很強的手電筒照著天空帶我們去觀星。 導游先生說「從這里開始是獅子、天秤、天蝎、射手,天蝎座最好找是因為他中間有一顆特別亮紅的恆星,是代表天蝎的心臟,從這顆星延伸過去就是射手座的人馬腳?!?/br> 聽完許多星星的故事跟知識,導游帶我們去尋找野生梅花鹿,當年的梅花鹿仍屬于保育類動物。 據說綠島早期是沒有梅花鹿的,是有人偷偷引進畜養(yǎng)卻意外成了梅花鹿新樂園,瀕臨絕種的動物重獲新生。 深夜找梅花鹿的行程很特別。只是說下次記得晚上要穿長褲,草叢里的蚊子實在多,我雙腳叮成紅豆冰。 最后,我們騎車到綠島燈塔看夜景。夜景回來路上會經過綠洲山莊(監(jiān)獄),導游加碼說要去夜游講鬼故事給我們聽。 「可以不要嗎…」膽小蓉講得小聲當然沒人聽見,全被他們『好啊走啊』給蓋住。 晚上去綠洲山莊的外面講鬼故事超級恐怖的好嗎! 綠洲山莊曾經在戒嚴時期產生白色恐怖的政治受難者關押的監(jiān)獄,現(xiàn)今是監(jiān)獄博物館。 八字輕的我真覺得晚上讓我更加不舒服,那里曾經死過很多人。前一天我們還在那里開心拍照,導游說曾有人在那里拍出一張女性的人頭掛在門上對著鏡頭,聽得我全身起雞皮疙瘩。 歐買尬誰睡得著??!于是今晚大家說要一起來女生房睡,陸續(xù)洗好澡后,可以發(fā)現(xiàn)大通鋪分成男生一邊女生一邊,中間堆滿枕頭跟棉被。 當然,幼稚干話少不了「腳不要給我過來喔!」「敢過來你們就死定了!」 想想覺得我們那時候好可愛,那干嘛還要擠在一起? 隱約記得男生們嚷嚷說我們住得房間太爽,不肯回各自房間才提議要一起玩通宵一起睡。 我最先洗好澡的人立刻搶了最靠墻的安全位置,用棉被把自己裹住迅速進入夢鄉(xiāng)。 他們鬧騰了很晚,我居然不受影響睡得不省人事。 綠島第四天要浮淺,必須早起前往下水換裝的地點,教練帶著串在一起的游泳圈拉我們離開海岸浮淺,抵達比較多生物的海域,教練讓會游泳的人可以稍微放開泳圈在附近觀察生態(tài)。 雖然我會游泳但往海底下看得深度讓我頭暈,抱著游泳圈死不放手。那深度肯定有五六層樓高,失去安全感得我緊張不自覺地抓住他的手臂。 眼前望著海龜跟魚群,恍如自己是小美人魚。 微小幸福不分彼此,我們協(xié)助不會游泳的手牽手上岸,這天太陽非常的炙熱,回民宿我這才發(fā)現(xiàn)肩膀紅腫曬傷,簡直悲劇,趕緊向人借曬傷藥涂。 離開海岸是自由活動沒排行程,我跟鐵四角的女生輪流練習騎機車,畢業(yè)后為了方便找打工,她們回去要考駕照。 結果我只練會直線七秒,轉彎處就不行了。平常我是連騎腳踏車都會摔車的那種人,要在鄉(xiāng)下或是沒什么人的地方我才敢騎。阿豪真心覺得我們很危險,打斷我們練習說:走啦吃冰了啦! 綠島冰店幾乎都有賣海草冰,吃起來是咸咸的海味,話說一定要點來嘗試看看。冰品很大一盤,正常的女生食量建議兩人吃一碗就好。 休息差不多后我們就去逛商店街、買伴手禮。結束購物行程我們又環(huán)島了一次,補拍沒拍到的景。 我默默跟路邊的羊咩咩、亂竄的梅花鹿們、超大隻的螃蟹道別。 太陽逐漸下山,返程民宿。 景如突然說要交換載人,等我回過神來,曉銘在對我說「上車啊,發(fā)什么呆?!?/br> 「好喔?!刮倚呐K爆擊,回民宿路上還有一大段路,我能聊什么? 我必須承認我這個邊緣動漫宅的追人實戰(zhàn)經驗是零。尬聊會不會對他很困擾? 后座的我乖乖抓住后座桿,出發(fā)了。 我拿著數(shù)位相機錄下綠島的海岸,一路上我跟他尷尬地沒講話。 望著他纖瘦的背影。 要是我說:喜歡你。 他會如何回覆我呢?平常難有這樣的機會能跟他單獨相處,該如何表達我的誠意?腦中幻想各種電影情節(jié)的畫面。 要是抱著他告白,肯定被當成變態(tài)然后丟包在路邊吧,沒有自信的我老是這么負面。 路上我想一些沒營養(yǎng)的劇情于是笑了起來,他透過鏡子回頭看我。除了滿臉問號表情之外,說著「有什么毛?。俊?/br> 我尷尬說「就是說...抱歉…我很無聊。」 曉銘說「不會啊,你本身就是笑話了啊?!?/br> 我無言說「你!算你狠!」 阿豪跟其他人跟上來,騎到我們旁邊。時不時地大吼大叫,終止這一切的尷尬感。 到最后,我還是沒能親口跟他說真心話。 2015年10月告別式 許久沒有齊聚一堂的同學們。全班包了巴士前往高雄的殯儀館,大部分的人都來參加了。 我穿著白上衣黑色西裝褲。在儀式進行前能自由進出后臺探望他。 他靜靜地躺在鋪滿花朵的棺里,穿著我很熟悉的格子紋襯衫。蒼白的臉龐像似熟睡著。 我彎下腰對他耳旁細語「好久不見……」 從來都沒有忘記過你,我的手機相簿里滿滿對你的思念。 我接續(xù)說著「以前不是很愛欺負我嗎?怎么……」說好不哭的,我顫抖輕咬下唇深深吸氣地說「其實我有很多話沒能親口對你說,你知道嗎?」 沒想到我竟說了很多感性的話,就連無理的諾言也能幼稚地說出口。 2013年 高中跟大學同學的活動我都會盡可能參加。 只是去淡水漁人碼頭夜游的那次,應該就是我打算結束這漫長的暗戀游戲的時候了。 也是我知道曉銘交女朋友的那天,我跟負責載我的阿德說「我不會再跟了?!?/br> 我站在碼頭邊拿著彈珠汽水哼著《小情歌》 就算再重來一次,我的個性還是說不出口吧… 我對著海岸邊大叫著「沒關係!我還是跟二次元的人物談戀愛就好!」 阿德一路上聽我講瘋話「靠。」 我笑著對夜空喊「阿德,我一直都沒交男朋友的話,你要照顧我喔!」 阿德驚恐喊著「我不要!太可怕了!」當了我車伕這么多年,真的很感謝他的義氣相挺。 過沒多久我在速食店打工認識了隔壁餐廳的大哥哥,他是我第一任的男朋友。 意氣用事的我一股腦想忘我暗戀很久的男孩。某天打烊的晚上,我主動跑去隔壁跟他要電話約他出來。 沒想到對方爽快答應,不經意就跟他交往了。 我根本不了解他,膚淺的只覺得他又高又帥就衝了。 就是二次元里會遇到身高183公分,身形纖瘦,皮膚白皙,顏質高到爆表的男人。這類型的人跟我這種普通老百姓交往肯定非常衝突。 跟我會喜歡的鄰家男孩類型天差地遠。 交往期間,來自四面八方的目光壓力,讓戀愛經驗零的我相當手足無措。 第一次約會看電影、第一次牽手逛街,全是他主動安排??晌揖拖袷怯龅骄扌且粯樱o張同手同腳。 跟他相差至少有20公分的距離,與其牽手我更喜歡挽著他的手。 個性屬于慢熟的我,有許多事情都要用時間來習慣它。交過幾任女友的他來說很自然的事,換到我身上卻不是這么一回事。 那種感覺太夢幻了很不真實。缺乏自信的我,每次都覺得自己很糟糕。 交往不到半年我就提分手了,我根本是在越級打怪,說得一點也不錯。 長相斯文的他,一喝醉就會變得粗暴。這點我沒對任何人說過。 夜唱到深夜的回家路上,他不顧我的意愿當街強吻。本能地想奮力反抗,只是他力氣之大緊抓不放。 一次次被勉強的我,眼眶含淚地想把他給推開…… 好可怕,我不喜歡。 知道他不是故意,卻很難面對酒醉的他。到最后,我無法好好正眼看他,我的身體抗拒與他任何接觸,才決定停止這場鬧劇。 喜歡就是喜歡、討厭就是討厭。 打從一開始我就不應該這樣亂來,我真是個大傻瓜。 沒多久他換工作了,分手后他還是會常常拿試做的料理來找我,還一副裝沒事的樣子老讓我總覺得彆扭。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早就交新女友了嗎?別再來了好不好… 不想再與他糾纏的我,離職了。 有時候工作認識的弟弟meimei們找我聊自己的感情事,我老愛叫他們勇敢一點,要他們喜歡就衝了。 明明最沒資格叫人家衝的人就是我。 「姊,都五年了,你不會還在等吧?」 「沒有啊,他都有女朋友了我是要等什么?!?/br> 「蛤?所以你都沒打算交男朋友嗎?」 「再說吧」 沒多少人知道我前男友的事,也不值得一提。大家關心我比我自己還心急。 還沒在出版業(yè)工作之前我一直都在餐飲業(yè)打滾,從工讀生做到正職,期間也換過不同性質的餐廳長達九年,我喜歡跟年紀小的工讀生們打成一片,講話可以百無禁忌。 乳臭未乾的底迪問我「姊,我要衝嗎?」 我對著耳麥說「衝了啊。這組都正妹全交給你帶位了!」 底迪燦爛笑著「哈哈等下有帥哥我一定給姊帶?!?/br> 外場總是歡樂。 跟我比較好的meimei同我一組收桌,突然好奇地問我「姊,你都大三了怎么都沒交男朋友?!?/br> 我笑而不答,她接著說下去「我是想說早班幾個大哥很明顯在追你,你沒一個喜歡?」 我興致缺缺地白眼說「你說呢?!?/br> 工讀生meimei心急「不是啊,你打算單身一輩子嗎?」 這個話題我想打住,搓著她的額頭「快收,后面還有十組訂位。」 不只是姊妹替我擔心,連我自己弟弟都會說「你這種個性是要怎么交男朋友啦,受不了耶!」 我只在意自己想在意的人事物,所以其他方面都很遲鈍。 前一段感情默默結束,夠折騰我瘦到剩五十幾公斤。那陣子我周圍的桃花開得很旺盛,同階段就有三人追求我,我沒太大感覺。 像蛋商的老闆介紹他兒子給我或是早餐店的阿姨介紹朋友的兒子是個醫(yī)生要給我認識,我禮貌地笑笑一口回絕。 拜託!我也才二十一歲,介紹那么老的給我是要死喔! 「麋鹿小姐~我要進內場修繕備品喔」又是一個廠商來柜臺吵我算帳。 圣誕節(jié)頭戴麋鹿角的我愣了一下,不失禮貌地笑「好喔,麻煩你了。」 那時候我就開始學畫妝打扮自己,學著跟客人聊天陪同事談心。認真投入在工作上。 沒多少人知道我面具底下的空虛。 對外一向在扮演著很有能力的大姊姊,有我在就一切搞定的狀態(tài)。在職場上我對工讀生嚴格,他們都不會生氣埋怨我,因為下班我很寵愛他們。 誰偷吃食材我都不曾告狀「白癡喔,去攝影機后面吃啦?!?/br> 在火鍋店上班的時候我認了一位乾哥,我跟他是有過些曖昧,離職后是我陪他度過無聊的軍旅生活,從軍中打電話給我,問我好不好、有沒有乖乖吃飯。 嘗試喜歡他的我最后還是沒能跟他在一起。我很差勁地傷害了他對我這份情感。 還記得他緊張的在捷運上牽了我的手,我停下腳步愣了幾秒將手抽回來,皺著眉頭說著「對不起?!?/br> 我心底有一位想忘也忘不掉的人。 年輕不懂事的我交了幾任男朋友,總是虧欠于人的收場。 腦海響起曉銘常對我說的那句話『你真的很讓人生氣耶!』 還不都是因為我喜歡你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