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第二天,一行四人鄭重向三千手道別。三千手給了他們一人一個香囊:“聽說西邊霧瘴多,你們先備好” 他們按三千手指的路從偏道下了山。一路并沒有遇到端王府的追兵。陸衣錦要其他人在山下等著,自己潛到城內(nèi),回來的時候牽了四匹馬:“城門有守衛(wèi)choucha,咱們還是盡量繞過城池行路?!倍潭痰臅r間,他居然問到了前往堪于的大致路線。一行當下不再耽擱,騎馬向西行去。 他們盡量繞開大路,在村鎮(zhèn)小館投宿。小地方不比大城鎮(zhèn),住宿條件十分簡陋,有幾次四人甚至要和別人合住通鋪。只能先搶下靠墻的位置給榮飛燕和李沛,張鶴澤陸衣錦睡在外側(cè)。一夜房內(nèi)呼嚕聲不斷,別人倒罷了,榮飛燕好幾天睡不好覺,白天在馬上打瞌睡,差點掉下來。 張鶴澤正巧在她旁邊,眼疾手快把她提到自己身前,榮飛燕這才驚醒。 他把榮飛燕的馬韁交給陸衣錦:“小陸,你先帶一段”,又柔聲問榮飛燕:“昨天沒睡好嗎?” 榮飛燕委屈極了,撇了撇嘴:“在我們王府,只要我睡覺,連鸚哥都不敢出聲的。我的床是整塊南海烏木雕成的,床上鋪著天鵝絨的絲被。平時跟你們一間也就罷了,那種大通鋪我一天都沒睡過?!?/br> 旁邊的李沛聞言生出同情。榮飛燕口中什么南海北海的天鵝她連聽都沒聽過,想到此刻她過上了落差這么大的生活,李沛由衷感嘆道:“你也不容易……那你還是倚著師兄睡會吧,到地方我們叫你?!?/br> 榮飛燕點點頭,順勢靠在張鶴澤懷里,她還是很覺得委屈,默默在心里抱怨自憐,終于在顛簸的馬背上不知不覺睡著了。幸而她身材嬌小,帶著她也并不很費力。 索性逐漸遠離端王府的控制范圍,查驗松了許多,他們偶爾也能進城改善生活,打打牙祭。四人在三千手那里住了一個月,終于出關(guān)難免覺得神清氣爽,等到真的出了端王的封地更是精神放松。正是一年最好的時候,四周綠樹掩映,微風陣陣。說是趕路,更像是郊游一般。 一路無話,又過了半月余,堪于已經(jīng)近在咫尺。 行在路上,陸衣錦說最近自己的馬好像不如從前迅速。 榮飛燕翻了個白眼:“你不看你吃了多少,一天五頓飯,馬都要被你壓壞了?!?/br> 陸衣錦并不回答她,反而扭頭對張鶴澤說道:“管好你的女人?!?/br> 一鏢暗器從身后飛來,陸衣錦輕松躲開——這段時間他的武功也進步許多。 李沛直到此刻才后知后覺的反應(yīng)過來:“???!你們倆是那種關(guān)系了啊!” 眾人頓時沉默了。 幾人進入堪于投宿客店。吃過晚飯,各人回房休息。李沛還不想睡,翻到客棧屋頂看月亮。向外眺望,可以看到建的很高的城墻。今天月亮很圓,屋頂?shù)那嗤叻瓷涑鲷贼栽鹿狻?/br> 按照陸衣錦的打探,明日出了城再行半日就到博羅國了。 “你也沒睡呢。”李沛早從腳步聲聽出是張鶴澤,并沒有回頭。 “嗯,睡不著?!睆堹Q澤并肩坐在她身旁。 離堪于越近,兩人交流的卻越少了,此刻氣氛甚至略微有點尷尬。 李沛伸直雙臂,用兩手圍了個圈,把月亮圈在里頭。張鶴澤好笑到:“你干嘛,猴子撈月呢?” 他料想李沛會反擊“你才是猴子”之類的話,沒想到李沛問道:“……師兄,你在松鶴門過的開心嗎?” 張鶴澤微微一愣,他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那提起松鶴門,你會想到什么?” 張鶴澤思索一下:“第一件想到的事……大概是哪年中秋咱們上樹掏鳥窩,你摔下來把胳膊摔斷了吧,而且居然兩只胳膊都斷了。后來怕被師傅師娘責罵,你一直裝作手沒斷,一舉一動都跟話本里的僵尸一樣。只能靠我們打掩護?!奔词惯^去十幾年,如今想起來他還是忍不住想笑,“第二天手腫的比饅頭還高,被師娘發(fā)現(xiàn)了,師娘說你們倒是很有協(xié)作精神,那就陪著她裝!然后她便罰我們后面一個月在她面前手都不可以打彎?!?/br> 李沛給了他一肘:“我想起來了!是你攛掇我上樹的!你說鳥窩里有彩色鳥蛋。四師兄這個大傻子當時就信了,很自信的跟我說一定是鳥吃了彩虹下的蛋……你還笑!“她越說張鶴澤越是笑的止不住,最后李沛也跟著笑起來。 張鶴澤補充道:“幸虧后來有大師兄講情,只罰了半個月。那半個月也挺難熬的,吃飯的時候只能互相夾菜送到嘴里。有時候手到位了動不了,必須用嘴去夠?qū)Ψ降目曜?,相當不雅觀?!?/br> 李沛輕輕笑了笑,而后沉默了一陣。 “……師兄,我有一點害怕” “怕什么?” “我怕那衣族其實不存在,你找不到家人——如果真的有這么一族,怎么會誰都沒有聽說過呢?”她停頓一下,猶猶豫豫的說出了接下來的話:“但我也……我也有點怕你找到家人。我覺得自己很壞?!?/br> 堪于的夜晚還有些涼意,樓下傳來客棧老板同陸衣錦喝酒的聲音。陸衣錦很會劃拳,喝的不多,反觀那老板,此刻已經(jīng)是七葷八素,口中嚎著什么語言不明的歌謠。 “我好像還沒回答你的問題,”張鶴澤歪了歪頭,月光在高挺的鼻梁上打下陰影,“開心的,我這輩子在哪里都不會像在松鶴門那樣開心了。”他篤定到:“什么找的到找不到,我在世上的親人只有你和大師兄兩個,我們永遠,永遠,永遠都不要分開。” 李沛眼睛有點濕:“這可是你說的,如果做不到,我就追殺你到天涯海角!” 張鶴澤認真點了點頭。 二人下樓的時候,陸衣錦正拉著喝的滿臉通紅的老板說話。 “你們來了,一起喝點”陸衣錦招呼到。他刻意把老板灌醉,畢竟酒后吐真言。 現(xiàn)下他擺出一副歪歪扭扭的樣子:“你咋不喝了?是不是看不起兄弟?” 老板嘴都喝瓢了,連連擺手:“明天……明天還要早開門,真不能喝了” “你還欠我三杯呢,”他眼神飄忽,“你不是,你不是那衣族的嗎,能喝啊應(yīng)該,你少哐我!” “什么……那衣族,沒有那衣族。”老板晃晃悠悠說完這句話,一頭歪倒在地上。 陸衣錦拍拍他的臉,知道是真醉了。雖然也在意料之中,難免還是有點沮喪,偽裝的醉意瞬間消失:“又是白問?!?/br> 李沛和張鶴澤同他擠在同一張長凳上,也是一籌莫展。 張鶴澤拖著腮,瞟了眼躺在地下打呼嚕的店老板:“給他披件衣服吧,再著涼了?!?/br> 話是這么說,久久沒人動彈。 張鶴澤嘆了口氣,站起身將老板抬到桌面,給他披上自己的外衣,又為他翻了翻身以免嗆到。做完這些抬頭,正對上一雙焦黃的眼睛。 他嚇了一跳,定睛一看才發(fā)現(xiàn)是位須發(fā)蓬松的老者。他穿的破破爛爛,看起來瘋瘋癲癲。張鶴澤點頭示意,那老者忽然開口道:“你們要進博羅國?” 他也不等張鶴澤回話,接著說道:“想活命就不要在博羅國瞎打聽那三個字。別耍什么小聰明?!?/br> 此時已是夜半,大堂里只有他們幾個人,李沛和陸衣錦也將這番話聽了個清清楚楚。 陸衣錦很不喜歡他的語氣,撥開張鶴澤擋在他身前:“你怎么跟人說話呢。” 那老者也不理他,舉起酒壺喝了個干凈。而后便起身走了,經(jīng)過陸衣錦的時候還撞了一下他的肩膀。 經(jīng)過這么一遭,李沛三人都有些莫名其妙,很是覺得掃興,各自回屋安歇。 第二天,朝霞遍地,城門剛開四人就趕著出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