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前，A大。

    時間過得很慢，又似乎過得很快。

    深藍色的天幕上停著幾朵白云，暗色隨著淺淺的風從各處升起，將處于深夜中的校園襯得尤為冷清。

    一道高挑的身影出現(xiàn)在彎曲的路上，他走路時的身形略微晃悠，并不多么精神。

    陸休今晚剛參加了一場演講，結局自是熱火朝天。

    在演講結束后，他與導師、幾個同學一起喝了幾杯。

    酒局上，年輕學生們暢聊青春與夢想，他并沒有聽進去太多，只覺得手中的酒很好喝。

    一不留神，就已經(jīng)喝到了很晚的時間。

    這場說走就走的酒局總算是散了，他也終于能從中脫身。

    皮鞋踩在石子路上的聲音有些明顯，但并不會影響到別人。

    因為，回宿舍的路上已經(jīng)沒有什么行人了。

    陸休任由涼風吹著自己，被酒精浸得有些發(fā)熱的腦袋慢慢恢復清醒，眼神也逐漸清明起來。

    他居住的研究生學生宿舍在一樓，二人間的配置。不知是不是算幸運，他并沒有分配到舍友。

    在接近宿舍的時候，他拿起裝著演講資料的公文包，準備摸出鑰匙來。

    陸休拿著公文包的動作卻忽地一滯，好似發(fā)現(xiàn)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視線落腳點是他的宿舍門口，那里竟蜷縮著一個人影。

    那人靜靜地坐在門前的門檻上，有些可憐地抱著雙腿，將整張臉都埋在膝蓋上。

    也不知在這里坐了多久。

    林若瑜等得有些昏昏欲睡，迷迷糊糊中聽見了那陣平穩(wěn)而有力的腳步聲。

    她有些驚喜地抬起眼，果然見到了等待已久的人——陸休。

    為了今晚的盛大演講，他穿了一身深色的得體西裝。

    熱血沸騰的年紀、修長單薄的身形，這身代表了無數(shù)規(guī)矩和禁忌的衣物也擋不住他的意氣風發(fā)。

    她忽然覺得自己等了幾個小時的時間，根本算不上什么。

    林若瑜連忙抱起放在身旁的一個方盒子，朝著陸休的方向堅定不移地走了過去。

    “雖然已經(jīng)過了零點了?！?/br>
    她的語氣聽起來似乎有些可惜，卻又很快振作起來，向著陸休送出手中的盒子。

    “但還是要祝你生日快樂?！?/br>
    她的祝福又熾熱又直白，陸休卻忽地愣住了身形，瞳孔都因為驚訝情緒微微地縮了起來。

    他訝異的反應讓林若瑜變得有些靦腆，她害怕他拒絕，只能小心翼翼地表達著自己的考慮。

    “我知道你不喜歡吃甜的，所以買了可可蛋糕……不會太甜的?！?/br>
    陸休似乎沒有料想到這個局勢走向，半晌都沒能回過神。

    他動作緩慢地垂下眼，透過方盒頂端的透明層，看到內(nèi)里裝著的一圈蛋糕。

    蛋糕并無過多裝飾，也無甜膩的奶油。

    他最近忙得幾乎亂了套，并不記得自己的生日。

    即使記得，他也不會浪費心思過這個無聊的節(jié)日。

    可是，她記得。

    身邊那么多人圍著他，夸贊著他，卻只有林若瑜記得他的生日。

    平日冷言冷語慣了，面對這樣的特別場面，陸休卻難得地冷不下心來。

    “進來吧?！?/br>
    陸休沒有繼續(xù)表現(xiàn)出過于明顯的情緒化反應，只是低聲道了一句，便繞過她走向宿舍。

    林若瑜本想將蛋糕送到他的手上，便及時離開，免得讓他覺得厭煩。

    眼下，陸休竟然主動邀請她進入他的宿舍，這份意外之喜差點讓她興奮得轉不過腦子。

    她連忙跟著陸休的步伐進入宿舍，房門一關，微涼的寒氣瞬間隔絕在外。

    說不感動是假的。

    他那么一個冷漠的人，竟然也會有心軟的時候。

    林若瑜忍著欣喜，在蛋糕面插上了一根蠟燭，昏黃如豆的光點并不能照亮什么。

    透過那點微不足道的光源，陸休卻看見了她那份期待又驚喜的眼神。

    “陸休，許個愿吧。”

    陸休不知道自己想許什么愿，他也不對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抱有希望。

    林若瑜卻主動地十指合握在身前，做出認真許愿的姿態(tài)。

    “祝你學業(yè)有成、身體健康的愿望都太普通了，我要許一個特殊的愿望?！?/br>
    陸休沉默著看著她，似乎在靜靜地等待著她接下來的話語。

    昏暗的光線里，視野并不明朗，她的聲音卻十分清晰。

    “我許愿，希望你能喜歡我?！?/br>
    燭光映照著林若瑜明亮的眼睛，昏黃搖曳，瞳孔里映著的人影滿滿當當?shù)亩际顷懶荨?/br>
    聞言，陸休有一瞬間的錯愕，卻很快跟著她一起許了愿。

    “我希望你的愿望不會實現(xiàn)?！?/br>
    他的語氣很平淡，仿佛只是在說很平常的話。

    那么無所謂的語氣，卻莫名地讓林若瑜的心疼了一下。

    但是，陸休好像在笑。

    他嘴角微微浮起的弧度并不是錯覺，他并不是真正地反感著她的愿望。

    今晚的他，也沒有抗拒著她的靠近。

    意識到這個微弱的轉變，林若瑜幾乎有些發(fā)了狂，內(nèi)心逐漸地躁動了起來。

    突然……

    好想親吻。

    她害怕自己的熱情嚇跑了他。

    可一想到自己已經(jīng)做了那么多努力，才得到了今天一小步的進展時，她就無法抑制住內(nèi)心過于漲滿的沖動。

    身體早已先于理智做出行動，等回過神時，她已經(jīng)吻向了陸休。

    彼此的嘴唇一瞬間相貼，薄如蟬翼的觸碰。

    時間好像停住了，空氣中散發(fā)著可可的微微苦澀感。

    陸休的身體完全僵住了，黑漆漆的眼里滿是驚愕成分，濃黑的睫毛都在無聲地顫動著。

    意外的，他沒有推開她，沒有拒絕。

    陸休就這么呆呆地愣在原地，任憑著她胡來的親吻。

    林若瑜雖猛烈地追求著他，骨子里卻還有些純情，不敢想象熱烈的法式熱吻。

    蜻蜓點水般的親吻，就已經(jīng)足夠了。

    向后撤開距離的時候，她幾乎喘不過氣，陸休的臉上也存著異樣的薄紅。

    昏暗的光線，未被吹滅的燭火在靜悄悄地跳動著，二人浮動的心事都被完美地藏匿起來。

    林若瑜并不打算到此為止，即使已經(jīng)面紅耳赤，她也忍不住向?qū)Ψ絺鬟f著自己的無限愛意。

    “陸休，我很喜歡你?！?/br>
    “我不在乎你行不行，我只想和你在一起，談一場浪漫的柏拉圖精神戀愛?！?/br>
    今晚，陸休接收的東西實在太多了。

    多到他不能反應。

    他應該像平常一樣冷酷拒絕，面對著她過分期待的眼神，陸休幾次動著嘴唇，似乎準備說著什么。

    腦袋里的理智和感性思維在各自為戰(zhàn)，話到嘴邊，最終只是歸為平靜。

    “時間已經(jīng)很晚了。”

    他沒有正面應答她的表白，也沒有用難聽的話語諷刺她。

    “我送你回去吧。”

    平靜的話語，成為了最后的結束語。

    去往女生宿舍的路上，二人一路無話。

    這條道路筆直又綿長，每天都有男生送著女生回宿舍，被學生們稱為情人路。

    沒想到，他們也會一起走在這條路上。

    林若瑜雖然沒有得到肯定的答案，但至少也沒有得到拒絕。

    這當然算是一個進步。

    她悄悄轉動著視線，看向身旁安靜得有些過分的陸休。

    道路兩側的樹木將路燈的光線都吸收了，剩下的光線很是昏暗。

    她并不能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看見他走路時微微晃動的雙臂。

    她一直想牽他的手。

    也許，今晚是個不可多得的機會。

    林若瑜嘗試著朝著他抓了幾下，才成功地抓到了他的手。

    手掌中傳過來的溫度和觸感并不熟悉，陸休下意識想避開。

    在發(fā)覺到那股力量來自身邊的人兒時，他又慢慢地停下了掙扎。

    他沒抗拒，也沒接受。只是松著力道，放任著她撫摸著自己的掌心。

    周遭黯淡無光，陸休眼里的深深克制同樣被隱藏起來。

    不知是在克制著想甩開她的念頭，還是在克制著用力回握她的想法。

    沒有人知道。

    林若瑜卻表現(xiàn)出顯而易見的開心，他的手掌很大，摸起來的手感并不多么細滑，她卻很喜歡摸。

    她小心翼翼地感受著指尖處的短暫美好，在內(nèi)心的歡喜指數(shù)達到最高峰的時候，身側忽然傳來他的聲音。

    “到了?！?/br>
    前方就是女生宿舍了。

    林若瑜哪里舍得與他分開，可還不等她出聲告別，陸休已經(jīng)不動聲色地撤開了被她緊握著的手。

    他回去了，轉身的動作毫不猶豫，似乎沒有一絲留戀。

    在深深的夜色中，那道瘦長的身影變得越來越模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