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后，楊子吉似乎不再有耳鳴的問題。

    回到租屋處，他不再聽見低語，至多外出張羅食物時，極其偶爾會聽到竊談聲，但也不會持續(xù)太久，估計不用兩週就能痊癒。

    但，楊子吉收到一封奇怪的信。

    「恭喜您錄取忘川郵政。請攜帶本通知，于臺安市永信區(qū)敬心路163號4.5樓報到?！?/br>
    這封錄取通知塞在老公寓的信箱里，門牌對應楊子吉的租房。

    看4.5樓就知道是鬧劇。

    4.5樓是怎樣？是4樓天花板上的夾層？還是5樓地板下的夾層？

    藏在夾層中的辦公室是要跟蟑螂老鼠當同事？辦公室是由水電管線編織而成？

    真是無聊的玩笑。

    第一天收到這份錄取通知時，楊子吉當場把它給撕了，誰知道隔天竟又躺在信箱里。

    第二天，再撕掉。

    第三天，他奶奶的又出現(xiàn)，再撕掉。

    這惡作劇的人還真有毅力。

    第四天，剛吃完早餐回來的楊子吉又看見那封錄取通知，他開始覺得事情有點詭異。

    這次他只好帶著錄取通知上樓，回租屋處后再用電腦搜尋，「臺安市永信區(qū)敬心路163號」搜得到一棟大樓，確實有這個地址。

    但4.5樓怎么看都很白癡，到底哪個大樓會有4.5樓？更別提「忘川郵政」這間公司根本搜不到，查不到任何相關(guān)資訊。

    待業(yè)中的楊子吉確實有在找工作，他睡前都會用手機瞎逛人力銀行，天女散花般地亂投履歷，想當然都是被已讀。

    工作難找，眼前就有一份錄取通知，有需要為了這封一眼明辨的惡作劇專程跑一趟？

    「忘川郵政」，郵政應該是指郵局吧？所以是公務員性質(zhì)的工作囉？

    手持錄取通知，楊子吉躺在床上，他思考了沒幾秒便冷笑：「別傻了楊子吉，這可不是天上掉下來的工作，而是路邊冒出來的戲弄?！?/br>
    是啊，自己何必把這封玩笑當回事？

    而后，楊子吉再次撕掉手中的玩笑，他唰一聲將錄取通知一分為二，左右手各將一半的尸體拋向兩頭，接著倒頭就睡??

    ＊＊＊

    夢里，年幼的楊子吉背著書包，站在花攤前。

    熙來攘往的母親節(jié)，花攤被繽紛多彩的康乃馨環(huán)繞，楊子吉杵在原地許久，期間，花攤老闆娘已送走好幾名客人。

    「小弟弟，想買花給母親嗎？」老闆娘走向楊子吉：「想買什么顏色呢？想要自己選顏色搭配？還是買一整束包好的？」

    楊子吉摸了摸口袋，他沒有錢。

    注意到小朋友面有難色，老闆娘拿了枝鮮紅的康乃馨：「這個送你，回去拿給mama，記得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br>
    面對老闆娘的好意，楊子吉仍舊愁眉苦臉。

    他沒有可以送的人。

    mama已經(jīng)不在了。

    楊子吉伸出右手，他俯視右手的打勾勾手勢，注視那空虛的拇指與小指，感受著寂寞。

    mama沒有遵守約定。

    「不要拘泥過去?！?/br>
    一聲嚴厲讓楊子吉一秒蛻為成人，他本來還是背著書包的小學生，轉(zhuǎn)眼就變回那名受傷的大人。

    楊子吉火速轉(zhuǎn)頭，只見那名陌生男子已站在不遠處。

    說陌生倒也不是真的陌生，那名陌生人看上去挺眼熟。

    「可以思念過去，但別被過去所困。」陌生男子訓誡。

    「你誰?。俊故臈钭蛹櫭?，他的感傷就這么被亂入的陌生男子打斷：「我是不是在哪見過你？」

    與親切絕緣的陌生男子依然答非所問，他自顧自的質(zhì)問：「為什么撕掉通知？」

    「蛤？什么通知？」身處夢境，腦子不太清楚，楊子吉只覺得這狀況似曾相識：「等等，你該不會是那個揍我肚子的王八蛋？你不是幻覺？」

    再度無視楊子吉的問題，陌生男子大步逼近，他站到楊子吉身前，用高大魁梧的身材牢牢罩住楊子吉，身影像是要把楊子吉給壓垮。

    陌生男子沉著嚴肅的臉湊近，態(tài)度強硬，他將每個字狠狠釘在楊子吉臉上：「你必須去忘川郵政。」

    「喔！原來你是在說4.5樓那封通知信啊！」在夢里糊里糊涂，楊子吉這才和陌生男子對到電波：「別鬧了，那錄取通知一看就知道是惡作劇，白癡才會被騙?！?/br>
    陌生男子長嘆，他一臉鄙視，用一種看著廢柴的眼神看著楊子吉。

    懶得費心解釋，陌生男子習慣用武力解決問題：「敢再撕掉通知信試試?！?/br>
    「再撕掉會怎樣？」有別于現(xiàn)實，夢里多半象徵真實的自我，在這里，失去社會化包袱的楊子吉特別大膽，現(xiàn)實只敢放在心里干譙的話，到了夢里，楊子吉會毫無保留，一字不漏吐出來：「在討論那個惡作劇之前，你這神經(jīng)病應該先賠我醫(yī)藥費吧？」

    然后，楊子吉就被揍了。

    應該說他「又」被揍了，夢里夢外都被這個神經(jīng)病揍。

    一記猛拳直送鼻樑，呼應楊子吉聯(lián)想到的結(jié)局，楊子吉向后摔倒，還朝天噴了兩槓鼻血。

    楊子吉本想舉拳和陌生男子對毆，想説為自己的肚子報仇，但見陌生男子釋出陣陣殺氣，楊子吉腦中只閃過一個字——逃。

    從來不覺得自己很能打的人，在夢里不可能戰(zhàn)勝任何人。

    追根究柢，楊子吉就不是個有自信的人。

    靈魂嚇尿，楊子吉拔腿就跑，只可惜在夢里他無處可逃，不管逃到哪，陌生男子都會瞬閃到他身邊再揍他幾拳，每一拳都讓楊子吉感到十足恐懼。

    到頭來，自知沒得跑的楊子吉只能抱頭跪地，縮在地上瑟瑟發(fā)抖。

    戰(zhàn)無不勝的陌生男子從不覺得自己會輸，對付楊子吉，他也沒往死里揍，就只是嚇嚇不聽話的小孩，意思意思揮個幾拳，威嚇效果達到即可。

    見楊子吉趴在地上顫抖，陌生男子便不再出手，他只是來這達成目的，而不是當真來嚇死楊子吉。

    離去前，陌生男子放話：「去忘川郵政就職，敢再撕掉錄取通知，我保證你這輩子不敢闔眼入眠?！?/br>
    男子話完，楊子吉便瞪大雙眼，他從惡夢中驚醒，冷汗?jié)窳苏矄巍?/br>
    何等恐怖的回籠覺。

    隔天早上，不意外的，同樣的錄取通知又躺在信箱里。

    這回楊子吉沒有片刻猶豫，他直接帶上那封恐嚇信啟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