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大家好久不見了,我有個對我而言相當好的消息要跟各位分享。 我籌備了一個相當有意思的系列,將在近期分享給大家。 這次的系列有別于之前是我個人單獨錄製,這次邀請了一位在這邊認識的朋友,與我共同錄製,她對我而言是非常特別的朋友,希望大家能跟我一起歡迎她。 那么,我們在新系列中再見吧?!?/br> 「是這樣握嗎?」 「嗯……我看看,感覺可以在松一點。」 「手指中間會有不小的空隙耶,是有什么用途嗎?」 「嗯,我有想擺放的物件,所以需要留一點空隙。」 白柳與宋江彥此刻正在白柳的工作室中,為了避開其他人,兩人特地起了個大早。 晨光透過窗戶灑進室內(nèi),工作室內(nèi)長年積累的灰塵此時經(jīng)由光線的折射,產(chǎn)生了有如煙霧瀰漫的效果,讓兩人周圍產(chǎn)生了唯美的氛圍感。 兩人在白柳的工作桌邊進行手部的翻模製作,宋江彥站在白柳的身后,因為身高優(yōu)勢,看上去像是他正環(huán)抱著她一般。 白柳用自己的左手與宋江彥的右手輕輕交握,緩緩地浸入翻模材料中,因為需要等待模具定型硬化,因此兩人必須維持著這樣親密的姿態(tài)一段時間。 「你是想翻成石膏嗎?」 「嗯……想稍微做點實驗,除了石膏外還想加點別的材質(zhì)進去。」 「是什么呢?」 「還在找,有什么東西能讓表面呈現(xiàn)貝殼光澤?或者有細閃的光澤也可以。」 「類似……石英粉之類的嗎?」 兩人維持著雙手交握的姿勢,白柳努力忽略宋江彥在自己背后極近的存在感,但效果實在不佳,并且因為站姿僵硬的緣故,她開始感到不太舒服。 就在白柳想要稍微動一動緩解不適時,宋江彥用空著的手,攬住了她的腰,將她徹底按進懷里。 「你干什么?」 「這樣站著不舒服吧?靠著我吧。」 「……謝了。」 白柳有些侷促地靠在宋江彥懷里,覺得剛才沒開電扇實在失策,現(xiàn)在整個人都熱烘烘,怪尷尬的。 反觀宋江彥,仗著自己的身高優(yōu)勢,甚至將腦袋都放在白柳頭頂架著了,心情甚好只差沒哼個旋律出來。 又過了好一陣子,白柳動作小心地試著動了動,確認模型已經(jīng)做好。 「已經(jīng)好了,我們拿出來吧?!?/br> 「好,你來施力吧,我跟著你。」 白柳將兩人的手臂與模型成筆直的角度,輕輕地直線上抬,因為距離上次獨立製作模型已經(jīng)是大二時期的事情,因此她無可避免有些緊張,抽出手的過程幾乎是屏息進行的。 所幸成果是好的,模型的狀況以rou眼檢查是很完整的。 「謝謝耶,改天我再請你吃晚餐吧?」 「沒關係,你才是真的幫了我很多。對了,影片我已經(jīng)分好段落了,等我們下一次拍攝的時候,我就會開始上傳?!?/br> 「不多留存一些庫存嗎?感覺這樣拍攝時間會滿緊張?!?/br> 「不會的,我的作品紀錄還是會持續(xù)上傳,所以每個系列之間會安排之前的作品紀錄庫存檔,以及新的作品紀錄,時間上很寬裕,不用擔心?!?/br> 「那就好,我畢竟還有作品要趕?!?/br> 兩人一邊進行著對話,一邊默契地開始收拾,很快清理好用剩的材料及桌面后,又一起走到工作室后方洗手,因為洗手臺并不大,兩人是擠在一起站的。 白柳是個容易回憶起細節(jié)的人,就在與宋江彥一起走下樓后,突然就想到,他們之間的距離似乎就是這樣一點一點被宋江彥拉近的。 宋江彥是怎么想的呢?他對每個抱有好感的人都是這樣沒有距離感的嗎?白柳不禁在心里暗自思忖。 大概人和人之間的關係每上升到一個新的層次,就會不得不面臨一些因人而異的問題,但總無可避免問題的產(chǎn)生。 先前白柳還能豁達地調(diào)侃宋江彥給人的觀感像個渣男,是因為他骨子里太過浪漫,現(xiàn)在卻還是忍不住往令自己不安的方向思考,甚至因為思考,而有了更加豐富的支線延伸。 喜歡的心情不斷膨脹,無可避免總會跟著助長不安,連帶影響了對所有確信的信心。 白柳自認自己是個很有距離感的人,與初戀走過了許多曲折的彎路才走到一起,但面對宋江彥,他們之間的距離,實在是縮短得太迅速,快得讓她一回神,才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能和他貼著站在一起,當他牽起自己的手,她也不再奇怪這個人怎么這么自來熟。 白柳回到宿舍后,施媛已經(jīng)起床離開房間了。 她的桌面整理得還可以,看來也不是急匆匆出門,而是事先安排好的行程。 『你怎么這么早出門?』 白柳習慣性地送出詢問訊息,便先將手機擱置在靠近門邊的工作桌上,等到她洗好臉后回到房內(nèi),施媛的訊息也已經(jīng)發(fā)回來了。 『我去看李棋的那個聯(lián)展』 『今天竟然是最后一天!我再不看就永遠再見了(哭臉)』 施媛本想著反正聯(lián)展因為拿到了政府補助,展出空間也是公家機關提供,所以展出的時間很長不必急著去,殊不知感知速度遠遠趕不上時光消逝的速度,簡而言之,回過神來差點出大事。 施媛跟白柳差不多,雖然最初先認識李棋的人是白柳,但兩人跟李棋的交情都很好,那是他畢業(yè)后參加的第一個展覽,地點又在同一個城市,不去實在說不過去。 『那你路上小心?!?/br> 白柳嘴角含著一絲嘲笑,腦海浮現(xiàn)施媛面上淡定,實則慌忙趕去展覽現(xiàn)場的模樣。 比起白柳在宿舍準備睡個回籠覺的悠哉,施媛好不容易騎著機車到了會場,才想起自己忘了跟李棋報備抵達時間,等進了會場才發(fā)現(xiàn)他根本不在。 等了好半晌才等到李棋捎來回覆,說是至少還要半小時才能來會場。 施媛只得自己先逛起展場,先看看其他人的作品,等李棋來了再去找他敘舊。 「咦?好巧,竟然在這里碰見了?!?/br> 「啊?咦?咦──?。?!」 施媛聽見一道熟悉的溫潤男聲自背后響起,直覺對方在跟自己說話于是順勢回頭,豈料那人竟然是一身休間打扮的宋卿。 大概是因為放假緣故?宋卿有別于平日里在學校的休間西裝扮相,今天簡單地套了件白色t恤,配上修飾腿型的淺藍色牛仔褲,整個人減齡到像個大學生。 「宋老師……怎么也來看展了?」 「以前跟我交情頗好的學生邀請我來的,先前一直在忙新課程的事情,一直到今天才終于有空,還好沒有錯過呢。」 宋卿雖然臉上笑得溫和,但施媛就是覺得他在提到新課程的時候,臉色似乎有一瞬間的蒼白。 啊……果然沒有人能逃過失語癥魔女的荼毒。施媛心有戚戚焉地默默在心里替眼前的宋卿默哀。 失語癥魔女,是施媛個人替他們系主任取的綽號,因為說話邏輯紊亂加上作業(yè)總是亂出,甚至會在期中期末前突然改變作業(yè)內(nèi)容而得名。 「說起來,施媛你今天是純粹來看展的,還是因為也收到邀請?」 「什么?呃、是因為收到畢業(yè)的學長邀請,那個學長跟我交情很好。」 「這樣啊?!?/br> 施媛有點尷尬地站在宋卿身側(cè),腦子里突然浮現(xiàn)先前滑ig時看到的一個網(wǎng)路用語,特別適合此時此刻拿來形容宋卿帶給她的感覺。 宋卿這人,怕不是有毒吧……施媛有些無力地想著,對于他竟然猝不及防喊出了自己名字的這件事感到無比復雜。 正當施媛腦子轉(zhuǎn)得跟洗衣機有得比,卻仍舊想不出該跟宋卿聊什么以化解尷尬的時候,李棋如同神祇般出現(xiàn),至少在她的眼里看來,李棋此時頭頂著一道不可思議的圣光。 「老師我學長來了,我先去找他了?!?/br> 「好,待會見?!?/br> 不不不,我們還是別在課堂以外的地方相見了!施媛忍住了腳底抹油衝向李棋的衝動,愣是放緩了自己的腳步慢慢朝李棋走去。 「你怎么才來?。 ?/br> 「拜託,你知道我這幾天多累嗎?我能起得了床已經(jīng)是奇蹟了。」 「展覽不是都要結(jié)束了?你怎么還這么忙?」 「因為我的朋友里,除了大白那個乖寶寶,其他全都像你一樣,一定要壓死線才來看我啊?!?/br> 李棋的話讓施媛百口莫辯,她確實打從一開始就決定要晚點才來看展,甚至不排除最后一天再趕來看的可能性,而事實就是,她也確實是趕在死線前抵達的,現(xiàn)在已經(jīng)下午一點,展覽在三點鐘就正式結(jié)束了。 李棋也不是真心想抱怨,在他看來朋友們能排除萬難撥空前來,他已經(jīng)很感謝,說出那些調(diào)侃也不過是惡作劇心理在作祟,想看人臉上冏冏有神的表情娛樂一下自己而已。 「果真是你的風格,我剛才經(jīng)過這里直覺這肯定是你的系列,我就匆匆走過了?!?/br> 「真的這么好認嗎?從大白打頭陣開始,幾乎所有來看我展出的人都這么跟我說耶?我已經(jīng)搞不太懂這究竟算不算是優(yōu)點了?!?/br> 「是好事呀,這是肯定的。你的風格很突出,認識你的人都能認出你的作品,這是多少人在追求的??!」 「我害怕的是自己已經(jīng)開始受到風格的限制,要在風格內(nèi)跳脫過往是件很難的事啊……」 「沒事的,有興趣可以多方嘗試各種媒材的混搭看看,多媒材運用會為作品增加很多層次跟趣味,這是我近來的超實用心得?!?/br> 「不愧是我的接班人,對我實在太好了!」 李棋用力摟住施媛的脖子,他沒有針對她的建議給出具體的想法,但施媛相信李棋肯定有好好聽進去,并且會自己好好斟酌解決障礙的對策。 施媛簡單聽了遍李棋的創(chuàng)作心得,兩人交換了些面對畢業(yè)製作該抱持何種心態(tài),以及遇到系上的雷包該如何平復心情……等等的看法。 李棋畢竟是與施媛同系的過來人,他的意見對眼下面臨作品難產(chǎn)的施媛而言完全就是金玉良言,成功讓她重新建立起了些許信心。 可惜即便展覽到了最后一天,李棋也依舊不改大忙人人設,即便他本人看著施媛露出依依不捨的rou麻眼神,也還是被其他前來找他寒暄的朋友拉走了。 告別李棋后,施媛重新走回他的展出作品前,想要一個人安靜地看看他的作品再走。 但施媛遠遠就看到那道熟悉的人影站在李棋的展位前,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宋老師,原來您還沒走啊?!?/br> 因為已經(jīng)對到眼,原本頓住了腳步的施媛,只得硬著頭皮迎向前去。 「嗯,原來你也還在?!?/br> 「額,哈哈,對啊。老師喜歡這個系列嗎?我看您剛才看得很認真?!?/br> 「我想買下這系列?!?/br> 「……咦?!」 宋卿語出驚人,驚得施媛瞪大雙眼,當場失去表情管理的能力,但當她回過神來,便立即表示能替他聯(lián)系創(chuàng)作者。 宋卿一聽,立刻喜上眉梢,一雙好看的桃花眼巴巴地眨著,一言不發(fā)地等著施媛聯(lián)絡李棋。 通了電話后,李棋一路小跑趕來,整個人比當場聽見宋卿豪邁發(fā)言的施媛還懵。 「誰?誰說要把我整個系列買下來?在哪里?」 「你、你先冷靜點,你知道你現(xiàn)在看起來很像女兒被男人騙,急著想教訓那個渾蛋的笨蛋老爸嗎?」 「是嗎?我很像嗎?你等一下,我、我我緩一緩?!?/br> 李棋一看見施媛,便抓住她的雙肩,與她激動地進行悄悄話。 施媛則是一邊安撫李棋,一邊慶幸還好他尚存一絲理智,還知道不要大聲嚷嚷,畢竟宋卿人就站在不遠處。 「宋老師,為您介紹一下,這是李棋,作品的創(chuàng)作者,也是我的學長?!?/br> 「李棋,這是宋卿老師,是我們學校藝術治療系的教授?!?/br> 施媛瞥了一眼宋卿,將李棋推到他面前,很稱職地當好中間人的身分,為兩人介紹彼此。 「宋老師,我當然認識,您可是c大的萬人迷耶。」 「你曾經(jīng)給我教過嗎?」 「沒有,但c大不可能有人沒聽過您,老師可得對自己的魅力有清晰的認知才行?。 ?/br> 「我的魅力嗎?顯然傳聞總是過于夸大了?!?/br> 李棋不愧是李棋,他說施媛是他的接班人原由于此,但施媛覺得自己并沒有他那般圓滑的本事,他實在太會調(diào)節(jié)氣氛了,只要有他在就不需要擔心冷場。 宋卿很自然地與李棋聊了起來,但施媛總覺得當他反問起自己魅力時的反應有點怪,似乎當他們談及魅力時,他的馀光是落在自己身上的。 最后施媛是悄悄走的,不論是宋卿還是李棋,他們都太投入談話中,讓施媛感到插不上話,同時也覺得自己這個臨時的中間人也夠稱職了,于是趁著他們誰都沒注意到,便自己默默地功成身退。 回到宿舍后,施媛受到了比稍早親耳聽到宋卿想包下李棋整個系列如此豪邁發(fā)言,還要更加震撼的刺激。 白柳竟然在做第二件作品的3d建模了! 「怎么回事?你開始進行第二件作品了嗎?為什么???!」 「什么為什么?再不開始進度就拉不回來了,我已經(jīng)拖延夠久了?!?/br> 「不──!你不能丟下我?我們難道不是朋友嗎?」 「好的朋友,會激勵彼此共同成長。加油!」 施媛語無倫次的崩潰提問讓白柳瞬間失笑,無奈之馀也有些替她著急,畢竟她們的進度按照訂好的計劃來看,同樣都是紅色警戒等級的超落后。 但顯然白柳的擔憂沒能好好傳達給因為精神出走而戲精上身的施媛,她依然沉浸在自己戲劇性的崩潰當中無法自拔。 白柳回頭看了眼坐在位子上失魂落魄的施媛,默默地配合她的演出,做了個點蠟燭的動作。 「你怎么突然有靈感了?因為目光收割機?」 「宋江彥啦!」 「對啦!」 「嗯,算是吧,突然就從他那里找到了靈感?!?/br> 「美好的戀愛啊……」 施媛哀號一聲,慘兮兮地趴在自己書桌上,將臉側(cè)向右邊,那里放著她靠在衣柜上待完成的第二件作品,作品停留在草稿階段,周圍貼了許多參考素材的照片、製作流程的細項、刪改了數(shù)次的鉛筆草稿圖。 一點一滴,無須言語訴說,也能一眼明瞭施媛為這件作品花費的心力與腦力,但她在這里停留的太久,久得讓她難以面對自己拖延之下造成的后果。 白柳順著施媛的視線看向那些小照片,她曾經(jīng)也想像那樣隨手紀錄創(chuàng)作過程,因為當作品完成后,自己回顧起來會格外感動。 但白柳后來打消了這個念頭,養(yǎng)成這個習慣的過程對她來說異常困難,即便她嘗試過,也總會在專注時刻忘得一乾二凈。 紀錄一旦無法讓人順著軌跡追尋,便無法代替語言讓所有觀者一目瞭然。 「別依賴任何人去創(chuàng)作,靈感取自生活,人只是其中一部份?!?/br> 大概是施媛剛才哀號的那句話,隱隱讓白柳有些擔心她會不會想走入邪魔歪道,因此思考了片刻后,語重心長地勸慰她。 「我覺得分手應該與和好是平等的?!?/br> 「為什么不是平等的?」 白柳隨意地盤著腿,與宋江彥面對面坐在他客廳的地板上,小圓桌被搬到了一旁,因此兩人中間的午餐和飲料都同他們一樣,被隨意地擺在中間的地上。 白柳又一次為了錄製新談話,而來到宋江彥的住處,稍早之前,當她與施媛一同上完宋卿那堂夯到不行的通識課,她收到了他的訊息。 『一起吃午餐嗎?』 『好,我直接去你住處門口等你?!?/br> 就這樣,白柳與前往工作室趕工的施媛分開后,便再度走進逐漸變得熟稔的那條小徑。 「你看啊,如果兩個人想要和好,除了其中一方先認錯,或者雙方都認知到錯誤之外,他們是不是得經(jīng)過溝通?因為溝通過,才能達成共識,有共識,和好才是成立的?!?/br> 「但是,分手卻不一定對吧?我懂你的意思?!?/br> 「沒錯,單方面訊息告知,或者單方面搞失蹤,這些情況很常發(fā)生吧?好像分手只要其中一方想離開,另一方無論如何都無可奈何?!?/br> 「聽起來很不公平,但有什么辦法呢?我是說,如果其中一方?jīng)]有想繼續(xù)下去的意愿,并且也沒有可挽回的馀地,那另一方除了放手,還有什么辦法呢?」 雖然是在討論著有些沉重的話題,但兩人相比第一次錄製,姿態(tài)又放得更開了。 宋江彥的左手很隨意地撐著地板,右手則拿著飲料,在對話的間隙,時不時喝上一大口。 白柳則是在宋江彥說話的時候,持續(xù)消滅自己的午餐。 「導致分手的因素通常很復雜。」 「失和的情況也一樣?。俊?/br> 宋江彥抬眼與白柳對視,兩人無聲地對視了數(shù)秒,最后相視而笑,互相碰了下手中的飲料杯,有種歷經(jīng)風霜后的既視感。 「怎樣的離別會讓你特別難消化?我知道分開都是傷感的,但這世上總有些離別,會讓人期待下次再見?!?/br> 「嗯……」 白柳突然拋出的問題,令宋江彥陷入思考,他用指腹摩娑著自己下頷,這似乎是他思考時的習慣動作。 白柳也不催促他,她只是慢條斯理地吸了幾口飲料,甚至心里早已經(jīng)為這個問題,準備好了她自己的答案,因為無庸置疑,從而無須思考。 「我想應該是吵架后不歡而散吧。爭執(zhí)不休,最后連面對面都顯得無比困難,最糟的情況,就是把和解的可能性耗光?!?/br> 「我認為在日常中積累的不滿,如果不適時宣洩,最后就會造成無可挽回的局面。」 「但是,任何一種爭執(zhí)都令我感到害怕。兩個人的關係好像就在日常的爭論中成為一種拉鋸戰(zhàn),你有沒有因為我的不滿而改善呢?我覺得爭論之后有很長的時間,自己會被對方這樣觀察著?!?/br> 「我是不是太被害妄想了?」 宋江彥講述那些話的時候,目光落在了廚房方向的某個角落,這是他少數(shù)在與白柳的談話中,沒有看著白柳的方向。 白柳默默地聽著,也默默地觀察著宋江彥的反應,她覺得自己好像又發(fā)現(xiàn)了一個宋江彥鮮為人知的習慣──他在回憶的時候,目光總是向著遠方。 或許是因為那些回憶對他來說都已經(jīng)遙遠到與遠方比肩了吧。白柳沒有將這個發(fā)現(xiàn)拿出來與宋江彥討論,她只是不動聲色地兀自猜想。 「我想人會害怕某樣東西,絕大多數(shù)都跟曾經(jīng)的經(jīng)歷有關,但也不乏例外吧?我的父母感情不睦,我有記憶以來,他們吵架的次數(shù)真的數(shù)不勝數(shù),我很煩那種環(huán)境。」 「但我不害怕爭執(zhí),如果有人妨害了我的權益,我會為了爭取回來而發(fā)聲,因為我認為,想要討回失去的,比失去本身還要艱難。這是我在我父母身上學來的道理,人總會無可避免需要為生活妥協(xié),但妥協(xié)不能賠了自己?!?/br> 「當然這并不表示我很喜歡與人爭執(zhí)就是了?!?/br> 白柳先是對宋江彥的自我懷疑搖頭否認,接著緩緩訴說自己的看法,她毫不避諱地分享自己的原生家庭,最后不忘開個小玩笑為氣氛緩頰。 宋江彥很捧場地對白柳的玩笑話揚起了嘴角,伸手跟她放在了地上的飲料杯碰了碰。 「我總是盡可能避免一切爭執(zhí),當我發(fā)現(xiàn)苗頭不對,我就會趕緊撤退。」 「你不感到委屈嗎?跟你比起來,我還真是半點都受不了委屈了?!?/br> 「那些決定后退的時刻,我把我想維系兩人之間的關係擺在了第一位,我根本來不及設想自己當時站在哪里。」 「吵架并不全是負面的,你只是不太幸運,才總讓你遇見負面的爭執(zhí)。」 「哇──這句話太厲害了,好像神愛世人之類的傳教宣言?!?/br> 「這是什么鬼啦……」 宋江彥因為白柳的那句安慰而笑了出來,不是揚起唇角的那種笑,這次他帥氣地展現(xiàn)了標準的露八齒笑容。 白臉看見宋江彥那足以去拍某牌牙膏廣告的清爽笑顏,忍不住也跟著笑。 「再說一個故事,但這個故事別剪進影片里。」 「沒問題。」 「這是認識你之前發(fā)生的事情,但對我來說仍然像不久前的事。」 白柳向宋江彥挑眉,表情有些故弄玄虛,但顯然成功引起了他的好奇,他甚至下意識將本來要往嘴邊湊的飲料給放下。 白柳看著宋江彥調(diào)整至端正的坐姿,甚是滿意地點了下頭,可惜這一幕剛剛已經(jīng)被決定了并不會納入正式片中。 「我在跟施媛成為朋友之前,我們是一個大群體,因為宿舍同房、因為宿舍是鄰居,總之我們發(fā)現(xiàn)周遭兩房竟然都是同系的,便開始一起上下課,互相串門聊天做作業(yè)?!?/br> 「本來都很融洽的,但一群女生湊在一起,難免會有想私下聊天發(fā)牢sao的時候,可是我們并不能確定,我們抱怨的對象,不會在下次與另個人說悄悄話的時候,把秘密給說出來?!?/br> 「因為大家都是朋友啊,朋友怎么會把秘密洩漏給別人呢?可是大家都是朋友啊,所以哪有什么秘密呢?總之情況就是這樣。」 「我不是個會私下抱怨的人,就像剛剛說的,即便我不喜歡與人爭執(zhí),但當我覺得事情不妥當、我覺得哪里被冒犯了的時候,我會選擇當下說出來。」 「顯然這樣的作法并不適用于每個人,儘管我認為我的措辭并不刺人,但總有人無法接受被當面指責出不是,我承認這是我的不足?!?/br> 白柳微微瞇起了眼,已經(jīng)很久不曾回憶起當時的詳細情況了,有許多細節(jié)隨著時間的推移變得模糊,她并不想誤導不了解情況的宋江彥,因此她只能更加小心地訴說還能記得清楚的部分。 但白柳的擔心是多慮了,宋江彥只是單純聽著她的回憶,并無多想,更別說揣測接下來的發(fā)展,反正故事的結(jié)局很明顯,看著她現(xiàn)在的樣子,他知道那些回憶已經(jīng)無法傷害她,都已經(jīng)過去了。 「所以漸漸地,我被私下抱怨的頻率愈來愈高,來自于某個我曾經(jīng)一度跟我最要好的朋友。因為當時她在我心里的定位已經(jīng)是朋友,我認為我可以坦誠地對待她,大概也是這樣放松,讓我在一些存有不滿的時刻,總是顯得口無遮攔吧?!?/br> 「開始感受到被大家漸漸疏遠的時候,我覺得很無助,我不是個時刻需要陪伴的人,但我顯然也不像我所想的那樣獨立,被疏遠讓我感到難過,可你知道最讓我受傷的是什么嗎?」 說到這里,白柳拋出了一個提問,她再度對宋江彥挑眉,但這次不再引起宋江彥的好奇,他看向她的表情隱隱有些心疼,因為他知道那肯定是她曾受過的傷。 宋江彥沉默地搖頭,但卻伸長了手去握住白柳緊緊交握的雙手,他微微笑了笑,他想讓她知道,不論她能不能好好說完這個故事,不論這個故事的真相錯的人是不是白柳,他都會站在她這邊。 「我跟其他朋友雖然沒那么親近,但無怨也無仇,她們卻在聽了那個朋友對我的怨言后,沒有一個人來告訴我,既然她們都會向彼此通風報信,為什么不那樣對我呢?我并不是覺得那種行為對我們關係是好的,但身邊所有人都覺得我有什么樣的壞毛病,卻沒人讓我知道,這種感受同樣很糟?!?/br> 「就好像身邊的人全都知道我是個爛人,只有我不知道,卻沒人愿意給我機會修正一樣。我只能繼續(xù)當個讓人討厭的爛人而不自知?!?/br> 白柳說到這里,故事已經(jīng)趨近結(jié)局,她與她口中那群人,早在宋江彥到來前便已成為過去,現(xiàn)在大家都已經(jīng)升上大四,學分大多修滿了的情況下,能在學校見面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 雖然白柳在心里認為那群人似乎從未真正走進自己的心里,但在這邊,白柳決定略過這個討論,以她們之間的分裂為主軸,免得宋江彥將故事的重點搞混,畢竟不論白柳究竟有沒有拿她們當朋友看,她說曾經(jīng)與自己交情最好的那位,在當時,確實就是那樣。 宋江彥還是握著白柳的手,甚至當她說到自己彷彿成了一個無法改正的爛人時,起身坐到了她身邊,伸出手臂環(huán)抱住她縮起的肩。 白柳將手掌覆上宋江彥握住自己肩頭的手背上,輕輕地拍了拍。 「但后來故事的發(fā)展突然轉(zhuǎn)了個大彎,我本以為他們在排擠的人是我,卻沒想到后來另一個女生,在我回家后的某個周末晚上,突然跟施媛爆發(fā)了她對她的所有不滿,然后從下周開始,被排擠的對象一下子就成了施媛?!?/br> 「啊……人際關係真的很讓人琢磨不透,我跟施媛本來是團體中最不熟悉的兩個人,即便我們同房,我們也接觸不多,但最后卻成為了在這所大學中相依為命的摯友,也是自那之后我們才有機會與彼此相互了解,而且了解的越深,我們就越合得來?!?/br> 「我們跟她們分開之后,還又結(jié)交到了各自系上能聊得來的朋友,之前的生活光是應對自己所處的大群體就已經(jīng)疲于應付了,我覺得分開以后的生活,讓我很愜意?!?/br> 「后來我才知道,我被那個曾經(jīng)的好友明里暗里地擠兌的那段時間里,施媛一直默默在幫我向她說好話,試著為我們的關係緩頰,等到與她們確定決裂后,施媛才告訴我,在她被抱怨不滿之前,那個女生跟我那位曾經(jīng)的好友暢聊了一晚?!?/br> 白柳看了一眼坐到自己身旁的宋江彥,用著一雙「你懂吧?」的眼神瞅他,惹得宋江彥哈哈笑了出來,還配合地用力點頭。 「你們覺得是那個一直排擠你的女生在搞鬼嗎?」 「我們不把話說死,因為沒有證據(jù),也不曾把由我們視角出發(fā)的這個故事告訴別人,我跟施媛在事發(fā)之后就立刻達成共識,不論是誰來問我們,只要在關于這件事的流言還沒傳出前,我們就不告訴任何人,我們可不想讓她們有任何機會可以抹黑我們。」 「為什么你認為施媛跟你是最不熟悉的?」 「因為我曾對她說過連我自己說出口的當下,都覺得太傷人的話,我讓她在得了流感的時候回家,別讓整個宿舍都變成高危險地區(qū)。我在那句話出口后就覺得我大概永遠不會成為她的朋友了?!?/br> 「哇──那真的殺傷力太強了,你怎么會這么對她?」 「我小時候免疫力極差,幾乎是個藥罐子,導致我一遇到身邊人有點咳嗽打噴嚏的癥狀我就神經(jīng)緊張,她那時候堅持待在宿舍,讓我瀕臨崩潰,但我知道即便這樣,我也不該說出那么自私的話,我花了很久的時間反省,然后跟她道了歉。」 「所以你們現(xiàn)在就是真正的摯友了。你很勇敢,反省了自己還道了歉,很多人都做不到的,反省是件比道歉更難得的事?!?/br> 宋江彥很是真誠地捏了捏被他握在手中的白柳的手,認真地告訴她,他覺得她有多么勇敢。 白柳被他帶有溫度的眼神注視得臉蛋發(fā)燙,只得趕緊笑了笑來掩飾自己的害羞。 「總之,這件事的結(jié)局是我們跟她們從此不再有關係,但我們永遠也湊不出完整的故事,來訴說這個故事的始末,我們只擁有我們的視角。」 「有點像八卦娛樂新聞?!?/br> 「對的,所以你就當成一個八卦娛樂新聞來聽就好。」 「哈哈哈,我可不會把你當我的娛樂看待?!?/br> 「你當然不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