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五章

    海水把她掩沒，捲陷在海底里，她，冰冷、孤寂、無助。

    眼皮在海水的壓迫下僅只可以拉開一條夾縫的大小，她遲緩的看著落進海底里的光茫，光線稀弱暗淡，卻刺痛了她的雙眼，她知道要起來游上去的，她知道有一個人等她的，身體的沉重并不允許，四肢彷彿被四條千斤重的鐵鏈鎖住，動彈不得，無聲的掙扎靜止，她再次疲乏的昏睡過去，想著……

    下次，下次…….她一定能游離這個鬼地方的。

    下次下次，再下次下次，日復一日，時間長了，救起展昕的克杰文難免為她的擔心，她病情反反覆覆，時好時壞，偶爾發(fā)起高燒幾天不退，過了一關，沒多久又持續(xù)人低燒，口唸著他不懂的語言，不過他猜是叫著一個人的名字。

    第n次的下一次，陷再深海里的展昕又一次睜開了眼縫，她動了動四肢，有點力氣了，拼著呼吸，掙脫四條鎖鏈，往那線光茫游過去，她拼命游，用盡數(shù)天下來積存的力氣，她知道這回不能停，一但停下必然會沉回去，大概……再也不能離開了。

    光線刺著她的眨動的眼睛，喉嚨乾啞地發(fā)出淺喘的輕吟，一路被“海水”壓迫的呼吸忽地松開，她拼了命般用力吸氣，去證明自己還活著。

    「你終于醒了?！骨∏煽私芪亩酥恍┧幤愤M來要替她換藥，喜見躺了一個月的小女生從迷糊的昏睡間蘇醒過來，雖然精神看上去還有點散渙。

    迷茫的眼眸巡著聲音的方向斜斜看過去，來者看上去有一定年紀的金發(fā)藍眼大叔，視線落在他端在手中的藥品，浮起的心塊莫名被安撫，眼皮隨之又沉重，即管她怎么吃力支撐，也無法抵抗nongnong的疲乏感。

    見她這次是睡去，克杰文放心了，他將點滴換了一瓶新之后，出去喚了妻子進來，讓她幫小女生換身體上的藥。

    克杰文從妻子手里接過軟呼呼的女兒，抱她出去陽臺曬點太陽，看著女兒甜睡的樣子，憶起了撈到展昕的那夜。

    那夜天色很好，海面風平浪靜，所以他租了一首小魚船出海釣魚幫補緊湊的生活費，魚船上配了一個有點破的網(wǎng)，是魚船主人用來補點蝦之類的海產，他照往常一樣站在船上熟稔扭一扭身往海面把網(wǎng)拋開，想說也許他也能捕點蝦子回家熬點蝦湯給懷孕的妻子補補身。

    魚釣了一桶，夜也越來越涼，捕網(wǎng)也該收來看看。

    他用力一拉，感覺重量比往常重，心歡著今天真幸運，收獲應該很豐富，他一路收網(wǎng)一路想著怎么煮湯，卻越拉手便越慢下來……怎么幸運沒有，倒楣的撈了具女尸？

    嘴抿了抿，嘆口氣果然運氣這東西不會降臨在他身上，原本就打算要將女尸推回海里當沒事發(fā)生，誰知女尸的手輕輕動了一動搭在船邊，隨即又滑了下去，與此同時，他的電話響起，有人通知他，他的老婆羊水破開要生了。

    老婆的預產期明明還有一個多月，怎么突然就……

    他看了眼浮在水面，幾乎察覺不到呼吸的“女尸”，忽地有種錯覺……也許是上天的安排，也因為有這種預感，克杰文半身彎出去，把“女尸”吃力撈到船里后，便急著開船回去了。

    身為黑市醫(yī)生，克杰文并不是每樣事都敢親自來，正如妻子要生了，他也只能靠當?shù)氐膵D科醫(yī)生，而他則待在自己細小的醫(yī)術室里，穿上全副裝備，盡人事去救一個半死的人。

    為甚么叫半死？

    女孩被一塊利物從背部斜位地插穿至腹腔，后腦被硬物撞得頭破血流，克杰文檢查完后，心里默默唸著，這個女生是憑甚么信念維持生命？依她皮膚浸泡的情況看來她在海里至泡了兩天，身上有兩處重傷照道理是流血都流死了，她卻撐了一口氣。

    大難不死能不能有后福，得看看她撐不撐得住把尖塊拔出后的情況，克杰文在拔出尖塊前，為女孩向上帝祈禱。

    尖塊拔出，儀器上的指數(shù)直線下，克杰文鎮(zhèn)定的為女孩搶救，心中也一直向上帝請求讓女孩和他的妻子都能平安度過今夜。刺穿腹腔的搶救手術到了清晨叫做完結，醫(yī)術室地上丟滿了一塊又一塊的止血紗布，手術床上的女孩的心跳和呼吸也穩(wěn)定下來。

    克杰文累躺在地上喘氣，不一會口袋里的手機響了，他有氣無力的往口袋里掏手機出來，來電也沒看便接聽，對方傳來好消息，他的妻子和孩子都平安，是個可愛的小女嬰。

    女嬰？很早前陪妻子到婦科照b超的時候，醫(yī)生說好像看到有小弟弟的，應該是男孩，由于有點遮掩所以不太確定，但他和妻子都認定了肚子里是小男生。

    克杰文抬一抬眼看向術床上的女孩，高興得在傻笑，他喜歡女生多于男生，女生是他的小公主呢，電話那邊也以為他高興傻了，叮嚀他快點過去看老婆女兒就掛了線。

    回憶被女嬰依呀的叫喊拉回來，他低首瞅者女嬰一對碧藍的眼睛不知看向哪兒，一個月大的小人雙目還沒看得很清楚的，指尖伸過去小小的手心里，女兒感應到了，抓住了他的手指，沒多久又睡了過去。

    同樣也睡了過去的展昕，睡了兩天才正式醒來，眼前所有物對她來說相當陌生，即使腦袋完全空白，直覺叫她要起來摸索眼前未知的環(huán)境是危險還是安全的，腰間使力要坐起，腹腔下一片撕裂的劇痛，她低啞嘶叫，腹間的衣衫漸漸滲出一塊血腥。

    在外面逗著女兒玩的克杰文聞聲將女兒交給妻子，急步走去醫(yī)術室的病床上觀看女孩，女孩腹上的傷口在滲血，他急得走過去邊嘖怪邊道：「你別亂動！好不容易傷口有點好轉，哎呀，傷口破了一點?！?/br>
    他把人壓躺在床里，掀開她的衣服，緊忙將紗布剪開，小心檢查傷口，重新上藥用紗布包住。克杰文坐在床邊瞟了她幾眼，問了正路都會問的幾個問題，例如“你叫甚名字？”“發(fā)生了甚么事？”連續(xù)兩個問題女孩以搖頭作為回應，他問了最后一個問題：「你是甚么都忘記了？」

    展昕對他的提問帶了點茫然看著他，一點思考力的大腦緩慢地斟酌著他的問題，思忖了片刻，好像明白了男人所問的是甚么，終于一直向他搖頭的女孩點下她的頭，繼而好像有點為自己忘記了一切似的，眉眼帶了些許愁容轉正了頭顱空洞地看著天花板。

    「你的后腦被硬物撞擊過，幸好沒有腦出血，也許有短暫失憶的情況，別擔心，慢慢會想起來的，或者…..先從你的名字想起?！箍私芪膸岫鹊拇笳迫彳浀芈湓谒氖直凵希p輕拍了拍，起來出去告訴妻子幫忙煮點魚湯給女孩喝。

    人走了，展昕聽了克杰文的話，在空白的腦海里翻找自己的名字，找著找著又倦極了的睡了過去，夢里，她一直聽見一把聲音，那聲音很溫柔很好聽，聲音由模糊變得清楚……

    “昕！”

    眼皮睜開，原本明亮的窗外不知道何時換成了黑夜，皎白的月色往房間里透進一點神秘的淡光，恰好照在展昕的臉上。

    啪一聲，病房里的燈光亮起，克杰文和一位女士端著一碗熱湯進來，女士溫柔地扶起展昕，拿了毛巾替她擦臉和脖子上的汗水，擦式時感覺到女孩的防備的打量目光，女士對她笑了笑，輕語說：「我是他的妻子特堤斯，她是我的女兒，堤喀。」特堤斯指向克杰文抱在懷里的小嬰兒。

    展昕在她臉上轉了一圈，期后又瞟向了克杰文懷抱中露出白嫩臉蛋的小人兒，她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特堤斯餵了她喝魚湯，病人胃口不是太好，喝了半碗搖了搖頭，她也不勉強，收下了碗。

    兩夫妻讓她休息離開房前，展昕對他們的背影說：「昕……好像……有人是這么叫我的…….」

    克杰文回首看向她，在她臉上看出了不確定，于是笑起來道：「你原來叫c啊，別擔心其他事，養(yǎng)好傷才是重要的，其馀慢慢想?！?/br>
    展昕想糾正他的發(fā)音，可她己花盡了力氣喝湯和想名字了，眼皮逐漸沉下，進入夢里。

    夢里，她一直聽見那把聲音在溫柔地叫她……彷彿邊叫邊摸著她的頭，哄她入睡。

    對于展昕休養(yǎng)了一星期就能下床，克杰文有點點意外，傷口也比普通人癒合得快，或者是女孩本來身體不錯吧，替她做手術的時候難免要脫掉她的衣服，四肢與腰間的肌rou可以看出來女孩受傷前十分注重健身。

    至于記憶……女孩除了名字外，其馀都沒想起來。

    女孩似乎好像沒那么執(zhí)著要想起自己的身份，大概是真的想不起接受了現(xiàn)實吧，只可惜女孩變得不愛說話，偶爾堤喀哭得厲害，不知道嫌吵著她還是擔心，她會跑去廚房告訴特堤斯，克杰文沒想到女孩對她女兒還滿關心的。是緣份吧？克杰文想。

    展昕身體一天一天在恢復，表情也多了些，特別堤喀目光盯著她后露出甜笑，她也會不自覺松開了嘴角向上彎了彎，伸出手指讓堤喀抓住。

    隔了半年，展昕沒再想起關于自己的其他事，也不再讓自己沉在要尋找記憶的執(zhí)著中，心情開懷了更多，與克杰文夫妻也多聊了些話，知道了他是黑市醫(yī)生，因為在原本的國家曾經醫(yī)療失誤無法立足，五年前來了這里，認識了特堤斯，因也為這樣展昕得知自己身處在v國某一條小魚村里，小魚村表面沒甚么，實質各處分邦分派，偶爾會出現(xiàn)邦派之間撕殺的事情。

    所以克杰文叮嚀展昕，六點后最好別外出，遇到事得躲起來。

    時光再過去半年，展昕習慣了這里的生活，三個月前更在克杰文穿針引線替她辦了一張假的身份證，又在他的朋友幫助下去了一間賣魚店做宰魚賣魚的工作，當是能賺點錢給他們做生活費，她不留錢，除了基本午餐的飯錢，全都交給了特堤斯。

    眨眼又半年了，展昕仍然一絲記憶都沒想起來，她也覺得沒所謂了，還有種想法，有克杰文夫婦收留她，和她一起生活，只要不孤單，簡單過每天就是最快樂的事情。

    又一天過去，天還沒亮，展昕己醒來穿好了衣服，賣魚店很早開門的，要趕在市集開始前做好宰魚的功夫，她得很早起床然后去魚檔。

    踩著單車很快去到魚檔，魚檔老闆見到她慣性大力表揚，每天都是這位好員工最早到步幫手，真的減輕他不少工作，當初要請人也是因為年輕漸大，半前年又剛好傷到腰，兩個兒子不愿接手幫忙做宰魚的低下工作，只好花錢請人，怎知道在別人幫忙下請了一個超能干的女孩。

    女孩好力氣，拿起刀來十分精準，教了兩遍宰魚就會了，下手比他更俐落，有時候見到克杰文，他會開玩笑的問這女孩以前是不是宰魚高手。

    兩大桶魚，展昕花了一個小時宰好，從小板凳上起來松一松腰，看向晨光掛在天邊了，嘴角笑起，新一天……開始了。

    可她沒想過，這一天卻是再由天堂丟到地獄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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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要說的話

    寫完展昕為甚么抱小軟綿回來就真的要結局了.

    感謝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