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闕美人 第7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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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前司入宮儀態(tài)有要求,需目不斜視,右手握于劍身中前段,左手下垂,以示軍紀(jì)。李指揮本就心虛,且陛下傳召得急,他只得挺直了腰板快速去御前。 慌張間,袖管里不慎落出一物,墜入薄薄細(xì)雪間。 不多時,從梅林中娉婷走出一個眉目清冷的女子,她親自彎腰拾起遺落之物,嗓音柔婉動聽:“紫玉竹狼毫乃是毛筆中極珍貴的罕見之物,天下學(xué)子莫不以擁有紫玉竹狼毫為榮,這兒怎么會遺落一支?” 第66章 殿前血 替罪羊 冰天雪地里, 來的人仍然穿著一身水碧色的宮裙,她膚色白皙,容貌清冷如月, 在微綻的紅梅林里,更顯的孤冷出塵。 身邊侍奉她的雨菱說著驚訝地說著:“這條路除了宮里妃嬪, 殿前司和一些外臣也會經(jīng)由此處去太極殿,算起來可不少人呢。便是這紫玉竹狼毫毛筆再珍貴, 如今您是妃嬪,也不好大張旗鼓地去尋失主?!?/br> 鐘美人低眉看著手中珍貴的毛筆, 溫聲說:“就是因為珍貴,我也不好放任它被遺留在這。若是被哪個宮人撿去變賣了銀錢, 反而是辱沒了這支筆的風(fēng)韻?!?/br> 雨菱勸著:“小主一向愛惜文房四寶, 不如便先將這只毛筆收起來吧,這東西不論交給誰都會惹來麻煩,倒不如您先保管著,若是有緣, 咱們再物歸原主?!?/br> 手中的毛筆雖是竹所制, 卻質(zhì)感通透如玉,在陽光下透著墨紫色, 觸手微涼。 鐘美人記得, 書上說紫玉竹狼毫極為罕有,除了合適的紫玉竹難尋外, 最精妙的卻在于技藝, 十分巧奪天工。 重一分則沉, 輕一分則飄, 上好的狼毫點(diǎn)墨, 揮寫時行云流水。 她放在手里仔細(xì)感受了番, 質(zhì)感外形都分毫不差,卻是感覺稍稍重了一絲。雖絲毫不影響寫字,但差一絲完美的感覺,還是讓鐘美人有些遺憾。 也許是因為使用紫玉竹狼毫的人多為男子,因此重量也是根據(jù)男子的習(xí)慣而打造的,女子手輕,這才拿著稍沉了些。 小小的一支毛筆此時仿若重于千斤,鐘美人看了好一會兒,才點(diǎn)了點(diǎn)頭:“先收起來吧?!?/br> “回霽月殿?!?/br> 大皇子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各宮。 后宮中唯一的皇子出了事,又在當(dāng)晚牽連了最得寵的珍嬪,險些被jian人所害,宮中妃嬪除了驚懼謹(jǐn)慎,卻也都在暗中打聽。 永安宮同心殿。 毓貴嬪正在細(xì)細(xì)地打量一件杏粉色的薄綢舞衣,見綠宛進(jìn)來,淡淡問著:“怎么樣了?” 綠宛快步進(jìn)來,低聲說:“聽說一天一夜過去了,各處都沒有進(jìn)展,陛下在太極殿大發(fā)雷霆,派人再去審查呢。” 毓貴嬪眉眼平靜,事不關(guān)己般嗤了聲:“表哥后宮的這些女人不得寵,倒是一個賽一個的難纏。大皇子中毒,高興的人可多了去了。倒是可笑,好像沒了一個大皇子,她們自個兒就能生下皇子似的?!?/br> 牽唇一笑,綠宛低眉說著:“大皇子中毒,最痛苦的怕就是王淑妃了。聽說從前在太子府上的時候她便刻薄囂張,又運(yùn)道好,剛進(jìn)宮就生了大皇子,誰都不放在眼里。宮里被她欺辱過的妃嬪怕是兩只手都數(shù)不過來,人人都等著看她的好戲,奴婢倒不知道了,誰這么好手腕下了手,連陛下都查不出。” 細(xì)白的柔荑拎起舞衣,細(xì)致地打量著細(xì)節(jié)和走線,淡聲道:“宮里的人怎么爭斗都不要緊,只要火不燒到本宮這,坐觀山虎斗就是了。這些不相干的女人除了會跟本宮爭陛下還有什么用?” 說罷,她忽而想起了什么,偏頭問著:“珍嬪那邊的事可查出來什么了?” 綠宛福身說:“只知昨夜珍嬪宮里的宮女意圖往披香殿□□來陷害珍嬪,聽說,還是見不得人的媚……藥,押著人去受訓(xùn)處的時候,還沒到人就自盡了,線索斷了,也就只能不了了之了。” “媚藥?”毓貴嬪冷笑了聲,“怕是珍嬪自己安排的,然后假借大皇子中毒一事博取陛下的同情才是。人人都說珍嬪得寵,她不過就是仗著一張臉去裝柔弱,惹陛下心疼罷了,陛下什么美人沒見過?怎么偏偏對她不一樣,所無媚藥,她怎么勾的住陛下,真是賤胚子?!?/br> 見娘娘提起珍嬪便來了火,綠宛當(dāng)下也不敢多說,忙勸著:“小主說的不無道理,陛下從未對哪個女子上過心,又怎么會平白無故待珍嬪有所不同,她定是使了些手腕才是。娘娘和陛下的情誼才是萬中無一呢。” “想來陛下如今只是因為憐惜您,還將您當(dāng)做meimei,這才不……”綠宛頓了頓,趕緊說著,“等除夕宮宴,您定能一舉將陛下的目光拿下。” 說起陛下和除夕宮宴,毓貴嬪的眼中才變得柔軟和希冀起來。 她一定要抓住機(jī)會,將表哥的心栓在自己身邊。 毓貴嬪的視線從舞衣上挪開,轉(zhuǎn)身坐到了主位上,問著:“朱寶林最近可還安分?” 綠宛瞧一眼繪竹館的方向:“她連動兩次胎氣,惹的陛下不悅,這陣子都在繪竹館養(yǎng)胎,不曾出過門。奴婢隔著窗口看過一眼,氣色倒還好,就是精神有些懨懨?!?/br> “說是養(yǎng)胎,陛下卻不許她隨意出門,也不許別人再來探望,同禁足又有什么兩樣?肚子里揣著個金疙瘩又如何,還不是處處受氣。” 朱寶林不過是一個小門小戶姿色平平的女人,毓貴嬪打心眼不把朱寶林看在眼里。但她三番五次仗著肚子里的孩子接近陛下,不把她這個主位放在眼里,依舊讓她覺得發(fā)自內(nèi)心的厭惡。 她一定要在朱寶林這一胎生下來之前成為表哥的女人才是。 三日后。 太極殿前,沈淮坐在主位上,冷眼看向下方跪著的滿身是血的宮女,眼中冰冷暗沉。 他的兩側(cè)分別坐著皇后,宓賢妃和王淑妃,看著下跪的宮女,神色不一。 押送宮女來的侍衛(wèi)單膝跪下,低頭恭敬道:“啟稟陛下,受訓(xùn)處連審了幾日,終于撬開了她的嘴,她承認(rèn)是她給大皇子下了毒?!?/br> 殿內(nèi)跪著的宮女已經(jīng)被折磨的不像人樣,渾身是血,身上被刀割得到處是傷口,好幾處血rou模糊。一只眼睛紅腫得幾乎睜不開,不知是瞎了還是怎么。 辨認(rèn)出是誰以后,王淑妃登時便驚呼出了聲。 “碧衣?!”王淑妃紅著眼瞪向她,怒得抓緊了手下的扶手。 碧衣一向是給大皇子煎藥熬藥的宮女,是自入宮起便跟著她的老人,向來做事穩(wěn)重妥帖,連芝桐都夸過她踏實(shí)。誰知竟也是背主求榮之人! 得知身邊人背叛,王淑妃恨不得現(xiàn)在就沖上去扇她的巴掌。 可礙于陛下在場,又是太極殿,王淑妃就算是萬般怒火也不敢在這個時候撒,只能恨恨地咬緊牙根,深呼吸了好幾口氣,硬是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了下來。 沈淮冷冷掃一眼王淑妃,下巴微抬,不怒自威:“你就是意欲謀害大皇子的宮女?” 他冷淡的嗓音回響在偌大的太極殿內(nèi),萬人之上的帝王之氣威懾地碧衣驚懼不已。 她驚慌失措,仿佛四肢百骸的痛苦都被恐懼減輕了般,說道:“是奴婢一人做的,無人指使?。?!” 碧衣在受訓(xùn)處受了三四日的重刑,此時已經(jīng)有些目光渙散了,面對陛下的詢問如同一只驚弓之鳥。 皇后的眉頭微不可查地一皺,淡聲說著:“陛下問你什么你說便是了,如此說來,你身后定是有人指使才對。” 說罷,她意有所指地看向碧衣,眼中帶著似有若無的暗示。 看到皇后的目光,碧衣的眼睛驟然清醒了一瞬,她看向陛下凄厲地高聲喊道:“王淑妃為人殘暴,待下人苛刻,奴婢早就心生怨恨已久,苦苦忍耐了幾年,終于尋到了機(jī)會下手。奴婢一人做事一人當(dāng),奴婢不后悔!” 這話乍一聽合理,但卻經(jīng)不起推敲,漏洞頗多。 宓賢妃冷冷擰眉道:“你若恨毒了王淑妃,也該對王淑妃下手才是,大皇子只是一個孩童,你對他下手又有何用?何況你只是區(qū)區(qū)一個婢女,又如何得來的毒?” 兩個問題直戳核心,碧衣有一剎那的慌亂。 提起王淑妃,碧衣的眼神立刻變得犀利起來,立刻反駁道:“一下子殺了她又有什么意思,得要她日日守著大皇子痛心疾首才好!奴婢自知罪孽深重,不勞煩陛下親自動手!” 說罷,她直直撲向陛下的方向。 身側(cè)看守的侍衛(wèi)下意識拿刀去擋,碧衣毫不猶豫拔出佩劍抹向自己的脖子,當(dāng)場血濺太極殿。 沈淮的臉色頓時陰沉得不像話。 一個兩個都視死如歸,他還治不了她們了不成! “來人!將她身邊來往密切的宮女全部排查一遍!謀害皇廝,欺君罔上,將她一脈全部押至大牢,七日后問斬!” 殿外立刻進(jìn)來幾個侍衛(wèi)將碧衣的尸首拖走,蔡山急忙說著:“陛下,前殿污穢,別沖撞了龍體啊!” 皇后同樣擔(dān)憂地看著他,一副賢妻的模樣,柔聲道:“陛下,您日夜cao勞,還是去后殿歇息吧,仔細(xì)身子,國不可一日無君啊?!?/br> 沈淮并未作聲,只冷聲道:“你們都退下?!?/br> 皇后和宓賢妃一怔,見陛下神色冷峻,只得福身離開了太極殿。 他盯著殿外,神色有幾分陰翳:“此事對外宣告告破,讓殿前司的人暗中調(diào)查。” “是。”蔡山躬身應(yīng)下,猶豫了瞬,才說著,“陛下,方才披香殿的宮人來過,說是珍嬪娘娘求見,不知陛下可要見一見?” 第67章 柳太醫(yī) 提拔自己人。 沈淮冷厲的神色稍稍緩和了兩分, 覷向蔡山,默了一瞬。 珍嬪一向懂事,不會在這樣的緊要關(guān)頭平添怒火, 她在剛剛審?fù)甏蠡首又卸疽皇潞蟊闱皝硖珮O殿,莫非是大皇子一事中還有什么關(guān)竅被她發(fā)現(xiàn)了不成。 他沉聲嗯道:“讓她過來。” 不多時, 蘇皎皎快步進(jìn)了太極殿內(nèi),神色有些慌張地屈膝說:“皎皎給陛下請安?!?/br> 沈淮嗯了一聲, 淡聲說道:“不必多禮,起來吧?!?/br> 蘇皎皎卻不起身, 反而愈發(fā)謙卑地低頭說著:“皎皎斗膽,有要事稟奏?!?/br> 見她模樣, 沈淮似乎察覺到她想說什么, 無意識敲了下一桌面:“說?!?/br> “事關(guān)大皇子中毒一事,還請陛下寬恕皎皎僭越之罪?!?/br> 她頓了頓,說著:“太醫(yī)署的太醫(yī)都是醫(yī)學(xué)世家,正統(tǒng)的書香門第, 學(xué)的都是醫(yī)經(jīng)藥理。但大皇子的毒頗為蹊蹺, 太醫(yī)們也束手無策。今晨柳太醫(yī)來給魚瀅把脈時,皎皎忽而想起入秋時自己久病難愈, 凌霄請柳太醫(yī)給皎皎寫藥膳方子的時候, 柳太醫(yī)也曾順道給把了脈,吃了幾日, 病癥大輕, 雖未完全治愈, 卻也是大大緩解了。” 蘇皎皎嗓音很柔, 怯軟道:“皎皎后來問了凌霄, 她說柳太醫(yī)出身寒門, 醉心醫(yī)術(shù),卻醫(yī)術(shù)很高明。皎皎心想,既然太醫(yī)們都沒法子的事,倒不如叫柳太醫(yī)把脈試試,也許他見多識廣,便能緩解?!?/br> “大皇子如今才四歲,便身中奇毒,實(shí)在是太可憐,哪怕是能緩解,也是值得?!?/br> 說罷,她腰身的弧度更深了些,試探著說:“皎皎不愿意放過一絲機(jī)會,特此來請示陛下?!?/br> 寒門,柳太醫(yī)? 沈淮定定看著蘇皎皎,淡聲問:“朕記得王淑妃也曾苛待過你,你就不怨?” 蘇皎皎很釋然地彎了彎唇:“皎皎又不是神佛,怎么能一絲怨氣都沒有呢。只是孩子太無辜,皎皎不忍心?!?/br> 太極殿內(nèi)空寂了一瞬,沈淮下了令:“傳柳太醫(yī)給大皇子診治?!?/br> 他起身率先走出太極殿,蔡山急忙跟上,蘇皎皎不確定陛下愿不愿意讓她一同前往,躊躇了好一會兒才跟上去。 玉堂宮內(nèi),王淑妃正從一側(cè)的桌案上端起一碗藥,舀起一勺放在嘴邊吹了吹,這才敢小心翼翼的湊到大皇子隨便去。 經(jīng)過太醫(yī)的施針,大皇子此時已經(jīng)蘇醒,但仍然面色蒼白,精神很不好,半靠在床頭看著王淑妃,喃喃道:“母妃……舟兒好難受?!?/br> 王淑妃情不自禁淚如雨下,一邊哄著他喝藥,一邊說:“舟兒乖,母妃在身邊呢,母妃會一直陪著你的?!?/br> “你如今身子不好,先把藥喝了。只要乖乖吃了藥,很快就能好起來了?!?/br> 大皇子點(diǎn)點(diǎn)頭,神色蔫巴巴地將藥喝進(jìn)去。 母子二人正在喂藥之際,從外面?zhèn)鱽硗▊鞯穆曇簦跏珏壑虚W過一絲驚喜,以為是陛下帶來了什么好消息。 誰知陛下進(jìn)來的時候,轉(zhuǎn)瞬又看到了緊跟在身后的蘇皎皎,臉色頓時寒了下去。 她將手里的碗放在旁邊,冷著臉屈膝說道:“臣妾給陛下請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