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闕美人 第5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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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經(jīng)年事 沈淮的過去 鳳儀宮門前。 魚瀅面上帶著得體的笑容, 上前同值守的人說著:“我是披香殿的掌事女官魚瀅,還請向皇后娘娘通傳?!?/br> “還請等等?!?/br> 通傳的宮女疾步走進內(nèi)殿,向正在喝茶的皇后行禮, 說著:“娘娘,憐嬪身邊的魚瀅求見?!?/br> 皇后倒不意外, 只不緊不慢地將茶喝下半盞才擱在案上:“讓她進來?!?/br> 雨荷侍奉在皇后身邊,輕聲說著:“憐嬪這時候銷假, 時機倒是巧得很。她不是久病不愈?前幾天還叫林太醫(yī)又開了藥方,怎么今日就好了?” 皇后輕笑一聲, 不以為然:“區(qū)區(qū)一個風寒自然拖不住她太長時間,若是病久了不好, 她自己也要起疑。連大皇子一個半大的孩子都病愈去國子監(jiān)了, 憐嬪再不好也說不過去不是?” “娘娘說的是?!庇旰汕浦忸^的方向,又說道:“今日永安宮那邊熱鬧,想來憐嬪也得到了消息。毓貴嬪和朱寶林今后怕是要水火不相融了。” “豈止啊?!?/br> 皇后目光微閃,淡聲說著:“等入了冬, 整個后宮怕都要不安分了。” 門外, 魚瀅被宮人引著進到鳳儀宮的內(nèi)殿,恭謹?shù)爻屎笮卸Y:“奴婢魚瀅, 給皇后娘娘請安?!?/br> 皇后淡笑著說:“起來吧, 這個時候來,可是要給憐嬪銷假來?” 魚瀅客客氣氣地笑:“娘娘慧眼如炬, 正是?!?/br> 她笑著轉(zhuǎn)頭示意雨荷去辦, 問著:“你家小主身子可大好了?” “謝皇后娘娘關心, 養(yǎng)了這些時日, 總算是都好全了?!?/br> “如此便好, ”皇后溫聲說著, “等入了冬,長安就要更冷了。憐嬪體弱,本宮這新得了兩塊暖玉枕芯,便賞她一塊吧。” 魚瀅福身頷首:“奴婢替小主謝娘娘隆恩?!?/br> 披香殿。 魚瀅將那塊暖玉枕芯擱在桌子上,小聲說著:“奴婢去銷假的時候,皇后娘娘果真沒說什么,還賞了這塊暖玉枕芯給您?!?/br> “寵妃銷假往往不易,這都順利得叫奴婢有些不安了。” 蘇皎皎將那塊暖玉枕芯拿起來細細端詳了番,淡聲說著:“暖玉本就金貴,這么大一塊做成枕芯,更是貴重無匹。我跟皇后本無交情,亦不是一個陣營,她會舍得將這枕芯賞我,怕是猜到了什么?!?/br> 魚瀅掀眸說著:“您說之前久病不愈的事?” 淡淡嗯了一聲,蘇皎皎繼續(xù)捧著那塊暖玉檢查著,說著:“若非如此,又怎么會用這樣的重器來安撫我?!?/br> “可惜——” 蘇皎皎輕笑了聲:“我這人不好糊弄,也不欠她這些東西。” 這暖玉她一毫一厘都仔細看過了,沒有裂縫,沒有痕跡,也沒有任何異味,應當是沒有做手腳。只是皇后若是賞別的還好,收進庫房記賬便是,也不必忌憚什么。 可偏偏賞的是這樣貴重的暖玉枕芯,與她生活息息相關,更是冬日最佳必備之物。 蘇皎皎若收進庫房不用,趕明兒皇后要是在請安時問起,她答不上來,那皇后自然知道她沒用過。 既是不將皇后放在眼里,皇后也會知道蘇皎皎在防著她。 斟酌了番,蘇皎皎說:“將這暖玉枕芯做成枕頭,要最好的料子做?!?/br> 魚瀅有些猶豫:“皇后賞的東西,奴婢怕……” “我也知道不妥,”蘇皎皎顰眉淡聲,“只是不做,恐惹皇后忌憚不悅。只管做好了先收起來,等入了冬,我先用上幾日再收起來?!?/br> 如此已是最佳解決的辦法了。魚瀅領命出了門,蘇皎皎看向窗外,神色有幾分薄涼。 同心殿。 珍珠簾將用膳的區(qū)域隔成一片清凈之處。 殿內(nèi)本就精致淡雅,毓貴嬪還特意叫人將用膳的地方稍稍挪了位置。雕花梨木桌上鋪著層平整綢緞,鵝頸花瓶里插一支艷色正好的秋海棠,平增幾分春色。 毓貴嬪和沈淮坐在桌前,幾個宮女忙前忙后地為他們布菜。 外頭的小廚房香氣四溢,珍饈膳食一道道地端進來,直到最后一道玉蓉酥被綠宛親自端著呈上來,她方福身笑著說:“陛下,娘娘,菜都上齊了。” 毓貴嬪親自用銀箸夾了一塊蝦rou到陛下碗里,柔婉笑道:“陛下快嘗嘗。” 沈淮不愿意駁了她面子,只吃進去,才慢條斯理地放下筷子,說著:“既有人布菜,你就無需事必躬親了?!?/br> 皇帝用膳時試菜是一道必須的流程,即便是在妃嬪處用膳,這個規(guī)矩也是照樣沿用。毓貴嬪方才將未曾試過的菜式夾給陛下,已算是極大的失責。 在潛意識里,毓貴嬪似乎一直沒有完全接受沈淮如今已經(jīng)是坐擁天下的帝王這個事實。 她總是下意識的,把他只當成是當初記憶里那個跟她在一處玩的沉默皇子,那個跟她親密無間的表哥。 可這么幾年過去了,似乎變了太多的東西,讓她有些不習慣,不適應。 自從進了宮,她好像就一直在做錯事情,她甚至有些不那么自信,不那么確定自己在陛下心里的位置了。 毓貴嬪原本歡歡喜喜的神情頓時僵在了臉上,她自知失誤,便訕訕將筷子收了回來,溫聲道:“綠宛,你親自來布菜。” 有了開頭時的事情,毓貴嬪也不好再做出什么親昵逾矩的動作,只是乖覺地陪著陛下用了晚膳,直到最后,她親眼看到綠宛試過玉蓉酥,才用那只受了傷手去輕輕捏起一塊,放到陛下的跟前。 沈淮斂眸不語,靜靜地看著她動作,只見那只手白皙纖細,皮骨如玉,紗布將傷口包得嚴實,卻仍被輕微的動作扯到傷口,痛得她微微蹙眉。 她沒有在意傷口,只滿眼的期待,說著:“陛下嘗嘗,清嫵小廚房做出來的味道和以前一不一樣?” 如此一幕,沈淮有些不忍心。 他將那一小塊玉蓉酥吃進去,溫聲說著:“你一直惦記著朕,自是比從前要好吃?!?/br> “陛下喜歡便好?!必官F嬪這時才彎了眉眼笑起來,想起方才的事,想要挽留他留寢的話已經(jīng)到了嘴邊卻停了停。 陛下……會接受嗎? 毓貴嬪心中突然就難受起來。 難受于她如今面對陛下時的小心翼翼,難受于猜不透陛下的心意。 她不確定陛下到底會不會留寢,畢竟連她入宮的第一日,陛下便尋借口回了太極殿。 思襯半晌,她柔聲開口道:“時候不早了,表哥留在同心殿歇息吧?” 聽得此言,沈淮喝茶的動作怔了一瞬,但很快他便淡聲說著:“前殿堆了不少折子,朕今晚便不留了?!?/br> 再一次被拒絕,毓貴嬪原本惴惴不安的心情反而塵埃落定,轉(zhuǎn)而落入了自我懷疑的深淵。 為什么,到底為什么陛下才會不愿意碰她,一而再的拒絕她? 她生得不美嗎? 連朱寶林那個賤人都能得到陛下的寵幸孕育皇嗣,連她都能被陛下時不時的探望,憑什么? 毓貴嬪眼眶一紅,眼淚倏地便落了下來,她嗓音哽咽得不像話,問著:“表哥,是清嫵哪里惹您生氣了嗎?為什么每次都……” 沈淮偏頭看著毓貴嬪,半晌,嗓音淡沉:“朕說過只把你當做meimei,你在朕的心里和雪妙是一樣的存在?!?/br> 雪妙…… 毓貴嬪仰頭看向陛下,眼淚越發(fā)洶涌:“可是清嫵根本不是您親生的表妹,甚至連一絲血緣都不曾有,清嫵傾慕您,您便從來都不知道嗎?” “雪妙公主是您的親生meimei,清嫵又怎能和她一樣……” 毓貴嬪起身站到沈淮的背后緊緊抱著他的腰,閉上了眼睛:“陛下,別走好不好?清嫵如今已經(jīng)是您的妃嬪,是您的女人,您也是清嫵的夫君啊?!?/br> “何況清嫵已經(jīng)入了宮,若沒有陛下的陪伴和呵護,豈不是要一輩子都……陛下,這對清嫵而言太殘忍了。” 她的嗓音帶著顫音,抱著他的胳膊很緊,像是生怕他一不留神就不見了。 沈淮捫心自問一直把毓貴嬪當做meimei,可是她說的也沒錯。 她進了宮,一生都屬于宮廷,屬于他。 盡管他有心讓她無憂無慮尊榮一生,可在某些方面,她卻比尋常妃嬪更加悲哀。 可不管下哪個決定,都不容易。 換作是對任何一個妃嬪,沈淮都不會有一絲的猶豫不決。偏偏是許清嫵,讓他把對雪妙的所有內(nèi)疚都傾注在了她身上。 在他眼里,她就是雪妙,是那個事事為他著想的皇妹。 沈淮深吸了口氣,一根根掰開她的手,嗓音冷下來:“你早些歇著?!?/br> “陛下!” 毓貴嬪癱坐在地毯上,眼睜睜看著陛下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不禁淚如雨下。 她緊緊攥著裙角,心中的不甘和憤怒如一把旺盛的火,將她的理智和驕傲燒得粉碎。 什么meimei,她許清嫵才不稀罕當什么meimei! 她一定會成為陛下的女人,讓陛下只寵愛她一個人! 夜涼如水,一陣猛烈的秋風刮過昏暗的宮道,發(fā)出形似鬼魅般嗚咽的呼喚聲。 沈淮坐在御輦上,定定地看著前方的虛無出了神。 他想起方才毓貴嬪讓歡天喜地讓他吃玉蓉酥的模樣,不禁覺得諷刺至極。 還記得他剛被指到皇后膝下的時候,母妃剛死不久。他原本和雪妙相依為命,不愿去做皇后的兒子,可沒有母親的孩子,在宮里過得比奴才還不如。 不出多久,雪妙便在一個雪天,生了一場大病。為了meimei的安危,他不得不主動去尋皇后,認她做母,只要皇后肯讓他照顧雪妙。 宮里只他一個皇子,將來繼承大統(tǒng)的人也只能是沈淮,皇后自然欣然應允,便派太醫(yī)去給雪妙診治。 可雪妙本就年幼體弱,這一場病來勢洶洶又病得太久,縱使后來太醫(yī)悉心醫(yī)治,她的身子還是無法避免的日益變差下去,原本就瘦小的雪妙一日日消瘦,最后染病而亡。 他還清楚的記得,雪妙得病的那陣子格外愛吃玉蓉酥。可玉蓉酥金貴,只有主位娘娘才得以享用。 他便在每回同皇后一起用膳的時候說自己愛吃玉蓉酥,將玉蓉酥都悄悄包起來帶走給雪妙吃。 有一日,他好不容易包了幾塊玉蓉酥的時候,恰好碰見進宮陪姑母的許清嫵。 許清嫵賴著他不肯走,說他既然這么愛吃玉蓉酥,便叫尚食局多拿些給他便是。她是皇后的親侄女,要幾塊糕點,尚食局自然遵從。 他記得分明,那日尚食局給了他足足一包。 看著許清嫵得意又歡喜的表情,彼時的沈淮只覺得諷刺,但他什么都沒說,只是帶著玉蓉酥扭頭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