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楠始料未及般愣了愣，而后淡下神色道：“不跳?！?/br>
    鄭書昀未放下邀請的動作，嗓音卻沉了幾分：“只想和她共舞？”

    最終，裴楠還是搭上了鄭書昀的手。

    因為被質(zhì)問得心虛，只當(dāng)鄭書昀是突發(fā)雅興。

    借著跳舞，裴楠仔細(xì)打量眼前主打黑白灰色調(diào)的無主燈套房，心說這“做減法”的裝修理念簡直和鄭書昀的房子一模一樣。

    他仰頭問鄭書昀：“這家酒店全都是這種性冷淡風(fēng)格的房間嗎？”

    鄭書昀垂眸，盯著裴楠眼尾光影閃爍的小痣道：“這是我的私人套間，你是除了我之外唯一入住的人?！?/br>
    裴楠聞言，下意識和他對著來：“誰說今晚要住在這里了？”

    鄭書昀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套房很大，客廳西面甚至有一整座嵌于墻內(nèi)的酒柜，通透的玻璃門悄然映照出客廳中央發(fā)生的一切。

    隨著步伐緩慢移動，裴楠逐漸朝向酒柜，從玻璃上看到半脫半掛，還綁著襯衫夾的自己，這才意識到自己下半身正處于走光狀態(tài)，根本不適合這般優(yōu)雅的舞蹈，和衣著筆挺的鄭書昀稍稍對比，簡直像個不折不扣的變態(tài)。

    他不愿直視這過于鮮明且有沖擊力的差異，交握的掌心微微冒汗，想快些進行到下一個動作，至少錯開一點視野范圍也好，可偏偏在鄭書昀的引導(dǎo)下，二人的舞步逐漸踏慢，似有與音樂偏離的趨勢。

    在交誼舞方面，他遠沒有鄭書昀在行，身處對方強勢的帶動下，實在難以找回原有的節(jié)奏，亦完全失去了這支舞的控制權(quán)，只得略微垂首，將雙眼虛虛伏在鄭書昀的頸側(cè)，眼不見為凈。

    靜謐的夜，流淌的音樂，浮動的安神香薰，窗外淺淡的月光透過乳白色的窗簾，藏在天花板懸浮吊頂里的燈帶撒下輕柔的光，無一不包圍著一室昏暗中交疊搖晃的人影。

    許是周遭的一切都太過舒緩，致使朦朧的睡意不合時宜地漂浮進本就有些疲憊的大腦，裴楠后頸越發(fā)沉重，便索性將整張臉都埋在了對方肩頭，呼吸也清淺了下來。

    舞曲進入尾聲的時候，兩人的身體幾乎貼在了一起，比之跳舞，更似擁抱，來自雙方皮膚的熱度緊密交融在一起，不禁令人感到安穩(wěn)，連最后一個音符落下時也仍未分開。

    裴楠就這樣心安理得地趴在鄭書昀身上晃了一會兒，半天才意識到自己在做什么。

    他臉頰微熱，推開鄭書昀，往旁邊走了幾步，欲要尋找睡袍一類的衣物暫時蔽體，卻被一條手臂繞到前方摟住腰，不輕不重地掐了一把。

    他猝不及防，雙腿發(fā)軟，在強勢的推力下往前踉蹌了幾步。

    四腳雜亂無章地前后碰撞間，裴楠終是站立不穩(wěn)，撲倒在了面前的高級灰的大沙發(fā)上，隨即被屬于另一個男人的體重從后面覆蓋住，身下沙發(fā)墊狠狠塌陷。

    裴楠幾乎是被按在了沙發(fā)上，不禁質(zhì)問：“我靠，你要干什么？”

    “你?！焙喍痰囊粋€字撞入裴楠耳膜，在內(nèi)涵不言而喻的瞬間，激起了驚濤駭浪。

    裴楠不禁用雙掌捂住臉，悶悶道：“能不能稍微含蓄點？”

    鄭書昀并未接話，而是貼在他耳根，繼續(xù)用那冷靜的嗓音道：“既然拿著房卡來了，就代表愿意與我做接下來的事。”

    藏于心底最深處的念頭被對方肆無忌憚地挖了出來，裴楠用力埋著臉，有種想在自己掌心呆一輩子的沖動。

    在目不能視的狀態(tài)下，其余感官皆被放大，他察覺到鄭書昀的鼻尖正順著他耳后根的皮膚一路向下，停在背后凸起的蝴蝶骨處，嗅了許久，吐息迅速洇濕了那處的單薄的襯衫布料，燙得下面的皮膚輕微發(fā)抖。

    隨即，身下和沙發(fā)座墊之間強行擠進了一只手，襯衫衣擺受到外力蹂躪，幾度摩擦過脆弱的腹部皮膚。

    裴楠條件反射地用腰身發(fā)力，試圖抬起身體以躲避突如其來的觸碰，卻反倒增大空隙，讓那只手更加暢通無阻，直接為所欲為。

    他象征性地矜持了須臾，卻發(fā)覺鄭書昀似乎對他了如指掌，從掌控他的伊始，便將他原本還能徒勞反抗幾下的身軀癱軟地釘在了沙發(fā)上，然而又故意堵住他宣泄的渠道。

    幾分鐘的時間被無限拉長，仿佛跨世紀(jì)，裴楠臉貼在沙發(fā)墊上，悶聲喘氣道：“鄭，鄭書昀，快放開我，讓我自己來?！?/br>
    鄭書昀原本摩挲裴楠后頸的手貼著頸側(cè)皮膚向前滑動，直到掌心覆住顫動的喉結(jié)，用虎口卡住裴楠的下巴，略施薄力，迫使裴楠微微后仰起頭，露出那張緋紅的臉。

    他略微直起身道：“小楠，像你十年前見到我時那樣叫我?！?/br>
    身后的由高處降落的話語仿佛自天邊而來，裴楠停擺的思緒立刻艱難運轉(zhuǎn)了起來，拼命回想十年前的那個午后他踏進鄭書昀家的場景，唇珠輕顫間：“書昀哥哥……”

    尾音在紊亂的氣息中如同水紋般蕩開。

    裴楠明顯感覺身后的人呼吸粗沉了幾分，便用更清晰的吐詞，繼續(xù)努力拜托對方：“書昀哥哥，我忍不住了。”

    然而，對方卻并未履行承諾，依舊像方才那般，輕易玩弄著他，如同高處俯瞰又毫無憐憫而言的神明，輕易將他的靈魂拋于云端顫栗，又按進深海沉淪。

    裴楠話語憤懣，腔調(diào)卻略帶委屈：“我都那樣叫你了，你怎么還這樣？”

    鄭書昀道：“我只要你換個稱呼，沒說會把它當(dāng)做任何交換條件?！?/br>
    裴楠意識到自己被黑心律師誆騙了，想說什么，卻再度被某種滅頂?shù)母杏X沖昏頭腦，直到那刻到來之際，爽得大腦空白，一時說不出話。

    過了許久，他才終于找回語言功能，無力地開口，聲音輕得似嗔怪：“鄭書昀，你真混蛋?！?/br>
    鄭書昀未語，抽出紙巾擦了下手，回應(yīng)他的是身后皮帶扣打開的聲音。

    *

    第二天清晨，裴楠醒的時候，身上有些酸軟，但比起初次而言，后遺癥要緩和太多，就像是適應(yīng)了一般。

    昨晚的記憶沒有受到任何干擾，幾乎在他睜眼的一瞬間便悉數(shù)涌回腦海，卻又有些不敢相信昨晚那兩個如同饑餓野獸般的男人是他和鄭書昀。

    鄭書昀不在臥室，裴楠四肢酥軟地躺在被窩里，明明身心都懶倦得不行，某處仍敬職敬業(yè)地精神抖擻著。

    他揉著頭發(fā)坐起身，想起衛(wèi)生間解決一下，卻發(fā)現(xiàn)被子下的自己竟未著寸縷。

    這時，門外傳來腳步聲，裴楠立刻拉起被子，重新把自己裹了個嚴(yán)實，警惕地望向走近臥室的鄭書昀。

    鄭書昀停在兩米遠的地方，整理電腦桌上的東西，視線落向裴楠在透光窗簾的淺淡日光中染上薄紅的臉，淡淡道：“被我看光多少次了，還害羞？”

    裴楠：“……”

    鄭書昀究竟是怎么做到每次都能一本正經(jīng)地說這些無恥的話的？

    裴楠沒理鄭書昀的激將法，裹著被子探身，朝床的四周看了眼，抬頭問：“我衣服呢？”

    鄭書昀道：“扔了?！?/br>
    裴楠道：“憑什么！”

    “等下會有人送新衣服過來。”鄭書昀垂頭，用視線提前鎖住裴楠總愛亂瞟的目光，“我說過，我不想看你和別人穿情侶裝?！?/br>
    看到鄭書昀眼底突如其來的情緒波動，裴楠心臟微微鼓動了幾下。

    他雖然在感情方面沒什么天賦，但也不傻，能察覺出鄭書昀這番話里絕對的排他性。

    繼而，他想起前些日子，那個一直懸而未決的問題。

    他斂起眉眼道：“鄭書昀，我記得你那天親口承認(rèn)，‘負(fù)責(zé)’的意思就是戀愛結(jié)婚，在這片土地上，結(jié)婚恐怕是做不到了，但即便是戀愛，也要以相互喜歡為基礎(chǔ)，而不是像昨天或者上次那樣，純粹的rou體關(guān)系。”

    裴楠生來隨性粗神經(jīng)，鮮少用如此嚴(yán)肅的口吻講這種關(guān)乎感情與責(zé)任的話。

    他第一次看到鄭書昀那張終日冷淡的臉上露出極為復(fù)雜的神情，似是抬眼詫異，又像斂眉思忖，實在變換難測。

    最終，鄭書昀喉結(jié)微滾，輕“嗯”了一聲，并未附帶任何對這一語氣詞的說明。

    裴楠還以為鄭書昀是被他切中了要害才如此無言以對，心頭像被什么重重掐了一下，不大舒服，面上卻是極近揶揄地挑眉道：“所以，你喜歡我嗎？”

    他明知對于和他水火不容多年的鄭書昀而言，答案必然是否定，卻還是故意這樣問了，如同某種挑釁。

    事實上，他并不想和鄭書昀當(dāng)pao友，也絕不會給鄭書昀這個機會。

    然而下一秒，他卻聽見鄭書昀說了句：“喜歡?！?/br>
    太過真切的話語實在無法用幻聽解釋。

    裴楠驀地怔住，胸腔和大腦同時放起亂七八糟的煙花，而后從床上跪坐起身，任那灰藍色的薄被從身上滑落，露出痕跡斑駁的身體，亦包括他千遮萬掩的某處。

    “你喜歡我哪里啊……”

    他不覺得鄭書昀有閑情雅致同他開玩笑，可仍難以置信地喃喃問。

    “是你，所以哪都喜歡。”

    鄭書昀卻是這樣回答的，將再多的質(zhì)疑都扼殺在了唇邊。

    踏錯即是萬丈深淵的那一步，終于在多年的徘徊后邁出。鄭書昀大步走向床邊，彎下腰，用兩條結(jié)實有力的手臂將一絲不掛的裴楠打橫抱起，往浴室方向走去。

    裴楠尚在被鄭書昀突然示愛的沖擊中未能緩過來，毫無防備，驚呼著用雙手胡亂勾住對方的脖子。

    “等等鄭書昀?！彼舐暤?，“咱倆從小就不對盤，關(guān)系也很差，我最討厭的混蛋就是你，而且你媽和我媽還是閨蜜……嗯，我的意思是，我們突然談戀愛，會不會太離經(jīng)叛道了？我心里挺沒譜的?！?/br>
    他急急忙忙說完，揣著顆極不確定的心，抬眼望向鄭書昀骨相鋒利的下頜。

    鄭書昀略微垂首，盡量斂去太過凌厲的面部輪廓線，如同對待珍寶般將裴楠輕輕放坐在墊了浴巾的盥洗臺上，雙掌撐住裴楠兩側(cè)的臺面邊緣，緩緩開口：“不會，心里沒譜，自然也就談不上離譜?！?/br>
    作者有話說：

    裴小楠：話都被鄭混蛋說完了，誰來做我的嘴替?。?/br>
    第36章 “道貌岸然的鄭律。”（二更合一）

    鄭書昀所言像是句玩笑話，但卻莫名讓裴楠游移不定的心落到了實處。

    理性如鄭書昀，都可以毫無原則地放肆一回，他也未嘗不可，既不問緣由，也不論后果，只遵從此時此刻迫切想要奔赴向往的心。

    裴楠坐于洗漱臺上，像顆失去外殼庇護的蚌，在鄭書昀的雙臂間攏了攏光裸的腿，清著嗓子，故作鎮(zhèn)靜對鄭書昀道：“我會對你負(fù)責(zé)的，就像剛才說的那樣。你先出去吧，我要辦點事?！?/br>
    “我?guī)湍惆桑芸斓??！编崟雷齑劫N著裴楠耳根說，聲色微啞，語調(diào)沉緩，如同某種不懷好意的誘騙。

    但裴楠被那帶著熱氣兒的話語哄得暈暈乎乎的，還是放松了警惕，讓對方得逞。

    鄭書昀倒也沒說假話，在他的“幫助”之下，裴楠繳械投降的速度確實挺快的，但還沒來得及喘口氣，便被對方輕而易舉地再度拿捏，重新舉槍上膛。

    他甚至懷疑鄭書昀就愛看他失態(tài)的模樣，所以才逮著機會這般逗弄他，不過，他也很痛快就是。

    明明十幾分鐘就能搞定的事，硬是折騰了三四十分鐘。

    回到臥室，鄭書昀將裴楠塞進被窩里，自己也摘下眼鏡擠了進去，面對面擁住光溜溜的人，“才八點，再睡會兒?！?/br>
    鄭書昀說完便微闔上雙眼，側(cè)臉輪廓融化在陽光中，難得一副閑適疏懶的模樣，把裴楠也給看困了。

    然而睡意剛席卷上來的時候，裴楠忽然用手貼住鄭書昀胸口，在他懷里用力掙了一下，道：“我得去打個電話！”

    鄭書昀并未放開他，依舊閉著眼，用略帶薄繭的拇指不輕不重地揉著裴楠的后頸rou，淡淡道：“你爸媽那邊我已經(jīng)打好招呼了，說我們好久沒見，要敘舊，時間會久一點?！?/br>
    裴楠睜大眼，被鄭書昀不要臉的行徑震驚了，半晌嘖嘖道：“你可真會美化罪行?！?/br>
    鄭書昀“嗯”了一聲，帶點若有似無的笑意，似乎是覺得他這個形容頗為有趣。

    可裴楠并非在開玩笑，倘若他媽知道他們所謂的“敘舊”，實際上是他又一次睡了她閨蜜的兒子，以他媽那個嫉惡如仇的個性，估計會當(dāng)場把他從鄭書昀床上拎下來，就地正法。

    裴楠稍加設(shè)想便打了個哆嗦，接著意識到什么，問：“等等，我爸媽這會兒應(yīng)該還沒起床，你什么時候打的招呼？”

    “昨晚。”鄭書昀睜開眼，“你來找我之前?！?/br>
    裴楠失語片刻，腦中蹦出“蓄謀已久”四個字，瞇著眼睛開口：“萬一我昨晚拒絕你的邀請呢？你貿(mào)然把話說在前面，最后豈不是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