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火 第28節(jié)
四年前的許盼夏還沒有這種念頭。 那時候的她,縱使也有青春期的苦惱,但她還有mama,還有許顏替她頂著。那時候許盼夏毫無戒備心,就算和葉迦瀾的房間只隔著一扇棉簾,她也不會亂想。 家中所有人都覺得他們是兄妹,不會發(fā)生什么出格的事情,就連葉迦瀾也是這樣。 許盼夏感覺似乎只有自己是思想糟糕的那一個。 她反省自己是否過于“壞”,壞到會產(chǎn)生違背道德的念頭;她下定決心自己絕對不會再去多想葉迦瀾,一心一意地把對方當(dāng)好哥哥,就像她小時候許愿的那樣,讓mama給她生個好好的哥哥,會給她好吃的,和她聊天,倆人一起玩…… 遺憾攔不住花開。 同葉迦瀾在老家里住一起的時候,隔著棉簾,許盼夏每天都要洗睡衣,擔(dān)心葉迦瀾突然進來會看到自己不好的一面;她睡覺前會用梳子把頭發(fā)梳得干干凈凈,被子收拾得妥妥帖帖,就連鞋子也擺放整齊,還用佛手柑悄悄熏一熏房間…… 葉迦瀾是很守規(guī)矩的人,他再沒有進入meimei的房間。 許盼夏苦惱,葉迦瀾不來,她明白對方對自己毫無他意;他若是進來,她又會覺得葉迦瀾心思不正,不是她所設(shè)想中的好哥哥…… 這種少女的苦惱,在過年前一天,被更大的苦惱所覆蓋。 ——同學(xué)和她聊天,無意間提到,對方在咖啡廳見到了許盼夏的mama。 “……你回老家沒和你mama一塊兒嗎?”同學(xué)驚訝,“我下午還見到阿姨了呢,她穿得挺漂亮的,我還拍了照片呢,想發(fā)給你……” 照片傳到許盼夏手機上,她點開看。 沒認錯,就是美麗的許顏女士。 對面是許盼夏上次見到的那個男人。 許盼夏心思紛亂地和同學(xué)匆匆說了再見,給mama打,許顏女士聲音爽朗,毫無異樣:“我還在杭州呢,等過了年,初五吧,初五我就能回家了……” 許盼夏說:“好。mama,我看天氣預(yù)報,這幾天杭州降溫,您注意身體。” 通話結(jié)束。 許盼夏想不通mama為什么騙她。 她把那個男人照片放大,翻來覆去地看,看不出什么。許盼夏承認這個男的看起來比葉光晨年輕,細看眉眼也比葉光晨好看……但這什么都說明不了,這不是出軌的理由。 有了這么一件事,許盼夏連年也過不好了,她悶悶不樂,下午和奶奶、葉迦瀾一塊兒包餃子,恰好葉迦瀾的堂哥葉明超上門,奶奶摘了圍裙過去,只剩他們倆繼續(xù)包。 葉明超長了一個大高個,膚色不白,有些近小麥色,長相挺周正的,是大部分老人喜歡的那種長相。他比葉迦瀾大一歲,正在讀高三,不太愛說話,站在自己媽面前,不住地扭臉看許盼夏。 他的爺爺和葉迦瀾的爺爺是親兄弟,算下來,他爹是葉光晨的堂兄,再往下,自然而然的,葉明超也就是葉迦瀾的堂兄。 其實許盼夏已經(jīng)快要臉盲了,這邊的堂兄太多,她也分不清誰是誰,反正天天跟著葉迦瀾,他叫什么,自己就跟著叫什么。不過這個堂兄給她的印象是沉默,還有他那個截然相反的mama,嗓門很大很亮,倆人拜年時拎著一箱子奶,離開的時候拎了一袋子奶奶種的蒜、一袋子地瓜、一袋子白菜、一罐子腌黃瓜、一筐自己養(yǎng)的土雞蛋、一只雞。 還有—— “今天沒殺鴨子啊?”大娘可惜地探頭看看,“我看你們這鴨子差不多了,能吃了。我聽說這自己養(yǎng)的鴨子好,燉湯最好,補腦子!上高中的孩子就是得多補補,這部,我家超超馬上就高考了……” 奶奶說了什么,屋子里聽不清楚。 “哎呀,我知道,嬸子,您看看您,這多不好意思啊,”大娘說,“我們這搬到城里去了,平時也不方便回來,一年也就來這么一回。你也知道孩子他奶奶,唉,不說了,還是嬸子您好……” …… 其臉皮之厚,掃蕩能力之強,以一奶撥萬物的能力,令許盼夏嘆為觀止。 最后一塊兒送一送,堂兄葉明超或許察覺到許盼夏的視線,他一張臉頓時漲得通紅,拉著自己媽的衣服:“媽,回去了回去了。” 大娘急了:“咋?等會兒,你二奶奶去給你盛她曬的地瓜干了,你不是說二奶奶曬的地瓜干最好吃了嗎?這個在外面買不到。” 奶奶笑呵呵地拎著塑料袋遞到葉明超手里,他還推拒,不住地扭臉看許盼夏。葉迦瀾不動聲色,將許盼夏拉到自己身后,擋住她。 葉迦瀾說:“哥,你拿著吧,你一年也就來這一次,奶奶疼你。” 奶奶也笑呵呵:“對對對,拿著,這東西不值錢?!?/br> 葉明超還不接,大娘接過:“是啊,你看你二奶奶多疼你……你也聽聽,迦瀾都說了,讓你拿你就拿著。” 許盼夏個頭小,被葉迦瀾這么一擋,完全看不到前面的禮物三對一推拉賽。她低頭,看到葉迦瀾拉住自己的手,不免又有些臉紅,明明沒有絲毫肢體接觸,她卻覺得兩人在大庭廣眾下有了一場親密無間的擁抱。 ——像偷情。 這個比喻把許盼夏自己都嚇了一跳。 事實上,兩個人第一次長時間、親密無間的牽手,還是在大年三十這一天。 大年三十,年夜飯吃得早,六點半就吃完了。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還沒開始,家里面擺了拍桌,打算自己家人聚在一塊兒打打紙牌、聊聊天,磕嗑瓜子。山東人打紙牌,首選的絕不是斗地主,而是?;屎蛪蚣墶_@兩個游戲一樣,都需要好幾副牌。爺爺家里的紙牌久無人打,數(shù)了數(shù),有兩副缺了牌,于是讓許盼夏和葉迦瀾一塊兒出去買牌。 這倆人輩份最小,在山東,讓孩子跑腿是傳統(tǒng)。 這個時候還營業(yè)的店不多了,快走完整個鎮(zhèn)上一半的商店,終于在一家私人店鋪里買到兩副牌,街上道路旁堆著淡淡的、混著泥土的雪,踩上去像踩在未成行的水果炒冰沙上,有著奇怪的爽感。許盼夏穿著厚厚雪地靴,在上面一路踩過去,踩得雪和水混合發(fā)出清涼的聲音,身后跟著葉迦瀾,提醒她:“小心滑?!?/br> 空氣中彌散著淡淡的火藥味道,那是家家戶戶燃放炮仗留下的味道。路上還能看幾個調(diào)皮的孩子,玩一種叫做“擦炮”的東西,中性筆筆芯粗細,4、5cm長,不用火點燃,重重投擲出去,砸到東西上就會自動“爆炸”,發(fā)出響聲。 許盼夏第一次見這東西,目睹一個擦炮落在腳邊爆炸后,她被嚇得叫了一聲,立刻聽到周圍那些孩子哈哈哈大笑。 她驚魂未定,葉迦瀾拉住她的手,往自己面前拉。 許盼夏踉蹌著過去,一頭撞到他胸膛,與此同時,聽見身后傳來響亮的擦炮聲。 葉迦瀾拉著她的手,對那幾個小孩:“再扔,我擰斷你們頭見你們爹媽?!?/br> 他個子高,嚴肅起來時壓低聲音真的嚇人?,F(xiàn)在天早就黑了,陰沉沉的,看不清臉,幾個小孩被他嚇住了,尖叫起來,哇哇大哭地往家跑。 葉迦瀾卻沒松手,他仍拉著許盼夏的手,解釋:“這邊留守兒童多,大部分都是爸爸mama在外打工,孩子丟給老人照顧……老人都把他們寵壞了?!?/br> 許盼夏搖搖頭,驚魂未定:“其實也沒事,就是聲音挺嚇人的?!?/br> 葉迦瀾不說話,握著她的手,在零星路燈下的春節(jié)夜晚往前走。鎮(zhèn)上的基礎(chǔ)設(shè)施肯定比不過城市,就連路燈也淳樸地暗了許多,遮不住星星的光輝。他們倆在黑暗中牽手走了半小時,兩人都出了不少汗,許盼夏又緊張又羞愧,她都分不清交融的是她的汗還是對方的。寒冬臘月,倆人都冒著熱氣,血里也滾著燙。 直到遙遙看見家門,許盼夏松開手,往外抽—— 葉迦瀾將她的手握得更緊,捏得她骨頭痛。 “還有一段呢,”葉迦瀾說,“這邊路滑,我牽你過去?!?/br> “再借我一段時間。” 作者有話要說: 很好……看情況,十萬字肯定是完結(jié)不了了。 我努力在十五萬字內(nèi)寫完嗚嗚嗚嗚 又一次估計失?。ㄌ善狡剑?/br> 感謝在2022-10-18 00:24:57~2022-10-19 00:04:4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12294933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啵啵鴯鹋、十三坷坷、碎冰冰 1個;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參商 21瓶;24179926 20瓶;草莓牛奶味 9瓶;嬌嬌與金貴 8瓶;喜歡帥反派 5瓶;王俊凱老婆、含植、狐狐松軟小面包、七彩人生、蠟筆小耀、48010630、北月南辰與晴空、歐呦歐呦、1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34章 許盼夏(十五) 交握的手在走到紅彤彤燈籠下時分開。 許盼夏先放開手。 空氣中是鞭炮燃燒后的淡淡火硝味道。 鎮(zhèn)上如今大部分還都是自建房,和南方不同,山東鄉(xiāng)鎮(zhèn)的傳統(tǒng)民居是典型的北方四合院,和更廣為人知的北京四合院有些相似,影壁,花壇,東西廂房,都不缺。只是近些年漸漸演變,蓋兩層、三層、四層的也不少,不過爺爺家房子還是傳統(tǒng)的樣子。山東東西大,人也喜歡大的東西,門樓要高,要用黃色或朱紅的琉璃瓦,要用彩繪的山水人家琉璃磚,除了福字、祥云紋樣的光面瓷磚外,還用了嵌著字的黑色凹字瓷磚,上聯(lián)“門迎四海千重?!?,下聯(lián)“戶納乾坤萬里財”,橫批“家和萬事興”。 兩個紅燈籠映照著琉璃瓦和“家和萬事興”五個大字,往刻痕處映照著紅彤彤的喜色,房子前兩個銜著石球的石獅子安靜地守著,許盼夏先進門,踏著炮仗屑,恍惚間仿佛聽到身后傳來一聲沉重的嘆息。 晚上大家一塊兒打紙牌,許盼夏不會玩,她只會打一個斗地主,完全不懂“夠級”和“保皇”的玩法。南方人打麻將的多些,但在爺爺家這里,一屋子人湊不出一桌會打麻將的,只能暫且擱置。葉迦瀾不厭其煩地教著許盼夏玩?;?,它的規(guī)則和斗地主有些類似,也是除大小王外,2最大,3最小,也是“步步高”,下家的牌點數(shù)必須高于上家…… 看完熱熱鬧鬧的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老人熬不住了,先去睡。初一要早起,4點鐘就要起床煮餃子吃餃子、拜年,年輕人要依次向輩分高的人拜,而輩分高的人則在家中等著年輕人來。過年時候可以守歲,許盼夏覺得新奇,要和葉迦瀾一塊兒守,葉光晨也不是年輕人了,囑托完兩人后就去二樓臥室休息。 過年時候要將家里所有的電燈都打開,照得到處亮亮堂堂。等倆人獨處的時候,許盼夏感覺這光亮好像將她糟糕的想法也映照得無所遁形了。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結(jié)束后,葉迦瀾研究著家里那個有些年頭、標注著evd的機器,從一摞厚厚的戲劇、學(xué)習(xí)資料、結(jié)婚錄像碟片中翻出一張刻著10部電影的碟片,吹了吹灰,許盼夏驚住了:“這還能放嗎?” 葉迦瀾說:“試試看,應(yīng)該沒問題。” 很久沒人用了,機器也落了灰塵。許盼夏自告奮勇,幫忙用衛(wèi)生紙擦了機器上落的灰塵,葉迦瀾同樣用打濕的紙巾蘸走碟片上的灰塵,看得許盼夏目瞪口呆。 他甚至還能找到那些各種顏色的線,仔細辨認電視和機器的接口,一一插進去。 機器還能正常啟動,甚至還放著一張碟,葉迦瀾把擦干凈的碟片放進去,輕輕一推—— 在停頓幾秒后,原本發(fā)黑的屏幕驟然亮起,畫面沒有絲毫停頓,直接流暢地播放起第一個電影,是《畫皮》,畫質(zhì)倒還算清晰,不過許盼夏膽子小,當(dāng)小唯剝開自己的美人皮時,她尖叫一聲,不去看那些蠕動的蟲子,害怕地轉(zhuǎn)過身。 葉迦瀾沒笑話她,反倒是不著痕跡地往她身邊貼靠。 選擇刻錄盜版碟片的人顯然是有一定篩選,播放完《畫皮》,就是《臥虎藏龍》,前半截,許盼夏看得津津有味,但當(dāng)看見荒涼山洞里,玉嬌龍和小虎滾作一團干柴烈火時,她的臉蹭地一下紅了,不自然垂下頭—— 她看到葉迦瀾的腿朝著她的方向傾了傾。 淺灰色的運動褲,白色的冬季家居鞋,干凈到如照得她心惶惶的燈光。 她臉燒得厲害,或許也燒出幻覺。 凌晨兩點是個檻,過了兩點,沒熬過夜的許盼夏便開始眼皮打架。她想去睡,但一想到等四點鐘又要起床吃餃子,便覺得這兩小時的睡眠不如不要。她努力坐正身體,想要安靜地、貪心地獨享和葉迦瀾的這段時間,可是還是控制不住地垂下眼皮,垂下,再垂…… 葉迦瀾給出建議:“你要真不想睡,就躺沙發(fā)瞇一會兒?!?/br> 許盼夏困倦:“也行。” 她真的困了,剛脫了鞋倒在沙發(fā)上,就閉上眼睛。沙發(fā)末端就是暖氣片,并不覺得冷,但朦朧中,仍感覺葉迦瀾抱了被子給她。 然后許盼夏做了奇怪的夢。 她夢到葉迦瀾坐在沙發(fā)上,觸碰著她的頭發(fā);夢到身下不再是沙發(fā),而是剛才看過電影里那個荒涼的山洞,夢見天為被地做床,她衣衫襤褸,和葉迦瀾在黑暗中相擁,不停翻滾、翻滾…… 夢醒于奶奶和葉迦瀾的小聲談話。 外面隱約傳來此起彼伏的鞭炮聲,隔遠了,有種不近距離的虛假感,聽著好像還在夢里。 許盼夏自沙發(fā)上坐起,呆呆看兩人。 按照習(xí)俗,下餃子前要放鞭炮,大過年不方便穿白,葉迦瀾穿了黑色羽絨服,拎著圓圓的、盤在一起的鞭炮。 視線對上,他笑了下,轉(zhuǎn)過臉。 許盼夏看到他紅紅耳朵尖。 奶奶笑瞇瞇走過來:“囡囡,怎么在沙發(fā)上睡著了呀?冷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