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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龍舞】第十五卷 劍冷霜殘 120譬如昨日白骨紅顏

    第百二十折·譬如昨日·白骨紅顏

    2021年7月22日

    坐于碎甲間的狼狽男子哈哈大笑,睜大血絲密布的濁眸,從紊亂的額前垂發(fā)間迸出獰光,很難分辨是陰狠抑或瘋狂?!澳媚惚酒剖衷?,這不沒點屁用?說得多值錢似,我cao你大爺!”啐了口血唾,口吻粗鄙,宛若市井流氓,這已是第三度變化,仿佛體內棲有三魂,令人捉摸不透。

    一旁梁燕貞終于回神,眥目欲裂,指著他顫道:“你是……顧挽松?你真是顧挽松!原來是你……我阿爹與你相交甚篤,你為何這般害我!”若非憐清淺拉住,已沖上前拼命。

    顧挽松斜乜女郎一眼,蔑笑:“你是梁鍞之女,卻未必是他的骨rou,更有可能是姐弟luanlun所誕下的孽種,你怎不去問你阿爹他是如何擺弄李川橫姐弟、傅晴章,乃至于你?身為血甲之傳,說得什么蠢話!”

    “我才不是血甲之傳!”梁燕貞怒吼,渾身劇顫。

    “你一生都是,想跑也跑不了?!鳖櫷焖珊咝Φ溃骸斑B我都不敢確定,這東洲五道間還有多少血甲傳人,但我唯一肯定的,就是隱于黑暗中的每雙眼睛無不盯著你,渴望親手劃開你的肌膚皮rou,瞧瞧鍛陽子的徒子徒孫體內,是不是留有他血洗天下的厲害傳承、究竟是個什么模樣,也可能有人只是單純想找個支解你的借口而已。

    “你就算發(fā)瘋,對他們來說還是太過甘美的獵物,你可是梁侯的女兒、獨孤家老十七的女人,姐弟luanlun所生下的怪物,偏又有具迷人已極的好皮囊,更別提是已知金字部的最后傳承……恁誰都能在你身上找到下手的理由。待他們找上門時,你再哭喊著‘我不是血甲之傳’試試,看看有沒有用。”說著咧嘴一笑。

    應風色連在一旁聽著都覺頭皮發(fā)麻,簡直不敢揣想梁燕貞的感受,然而他最想問的是顧挽松為何找上自己、找上指劍奇宮,雖說血甲之傳本就惟恐天下不亂,未必真有明確的目的,但總覺顧挽松從十年前便已鋪下若干陰謀種子,汲汲營營,不應以一句“血洗天下”便輕松揭過。

    “以你的武功,還不配抓我入降界。”果然滿霜率先發(fā)難,長桿一指,杏眸冷徹?!罢f!是誰指使你的?那人現在何處?”

    顧挽松仰頭大笑,還未言語,冷不防被女郎“唰!”一桿搠中左目,桿尖快到就像蜻蜓翅膀猛一顫,失形不過霎那間,顧挽松左眼眶中突然爆出鮮血,柔軟的眼珠化漿迸出,狂笑頓時成了慘嚎。

    “啊啊啊————我的眼睛!”

    言滿霜長桿連點,迅捷無倫地封了他兩肩xue道,讓他連捂眼都不能,如蛆蟲般在地面痛得打滾抽搐,又倏地被一桿撞起,重重抵在檐柱下痙攣著,半邊空蕩蕩的眼窩窟窿中泥血垂落,瞧著十分凄慘。

    “你還有一只眼,但我未必有忒好的耐性?!毖詽M霜淡淡說道:“待我聽煩你的纏夾,又或死了心不以為能有答案,便從你的口牙卸起,一次一枚,你信不信我有這等功夫?”

    顧挽松疼得面孔扭曲,他的臉色本已極差,這下更是形似惡鬼,不知為何,應風色總覺他瞧著像是在笑,那是瘋狂而非瘋癲,并不是失卻神智的模樣,就算場面對顧挽松來說簡直沒法再更糟了,但似乎仍在降界之主的沙盤推演之中,是眾多可能性里的其中一個,而非某種無可挽回的失控意外;這種游刃有余的怪異從容,令青年心底莫名涌現不祥,然而卻毫無頭緒。

    以慘烈的程度來說,此刻的顧挽松就像第六輪降界當夜,在養(yǎng)頤家內遭同伴集體背刺的應風色,若易地而處,那時逃過一劫的他,眼下甚至想不到能平安脫身的辦法。

    “……這個問題,你似乎應該問我?!?/br>
    眾人聞聲轉頭,只見黑衣雪膚的美婦扭著葫蘆似的小腰,木屐跨過庵門高檻,小手里拿了方雪白布巾頻頻擦拭,額角、雪頸,乃至露出交襟的高聳奶脯間掛著晶瑩汗珠,在他人身上興許有些狼狽不堪,于她卻是更添迷離艷色,直令人想伸舌舔舐,正是莫婷之母、擁有神醫(yī)之名的“冥迢續(xù)斷”莫執(zhí)一。

    言滿霜柳眉微挑,并未答腔,但氣勢迫人欲窒,只消美婦說錯一句,顧挽松便是現成的榜樣。

    “天底下無色無味、內力難以察覺的蒙汗藥物,在我所知里有三十七種?!蹦獔?zhí)一抹著手信步而來,仿佛逛集子揀花布般,巧笑嫣然中帶著一絲慵懶,嘴角的淺淺梨渦既嫵媚又嬌俏,竟隱有少女之感?!斑@廝軟磨硬泡向我討了五種,我觀察這宅子里的模樣,至少有三種能行。你若不急在這會兒要知道,給我三天的時間里里外外查上一遍,我能告訴你他用的是哪一種。”

    庵內偏間的房門推開尺許又迅速關上,卻是莫婷來到廊間,揚聲道:“……母親,解藥哪兒?”與接替儲之沁來偏間幫忙的洛雪晴并肩而出,一貫淡漠的俏臉上掠過一抹憂色。

    言滿霜明白她是喊給自己聽的,意思是“她是我娘,你盡量別傷害她”,對莫執(zhí)一冷道:“因為你是莫婷的母親,這條幼稚的緩兵計,我便不同你計較了。我留著他的牙,是讓他能自個兒說,還是你覺得沒這個必要?”握著桿底的小手倏忽屈伸,“啪!”打落顧挽松一枚門牙,老人嗚的一聲側倒,顫抖著扭動了兩下。

    “我能取出你的連心珠。”莫執(zhí)一面色微變,咬牙強笑道:“你點我的xue道縛在一旁,由婷兒執(zhí)刀,我說她做,保證沒有風險。比

    起追究前事,往后怎么安生過日子更重要罷?你可廢了他的武功,狠狠教訓一頓也無妨,留條命給我就行。怎么樣?”

    按莫婷所說,她母親任性妄為,眼里只有自己,是世間最不該做大夫的人,言滿霜不以為她同羽羊神之間有什么交情義氣,能讓她跳出來保人;瞧瞧美婦人,再瞧瞧面色灰敗不成人形的顧挽松,女郎的目光移到了廊間微露憂色的莫婷臉上,心念微動,突然冒出一個看似荒謬、卻能合理解釋一切的答案。

    (原來莫婷竟是她倆的——)

    莫婷明顯不知此事,而莫執(zhí)一并不想讓別人知道,自也包括女兒在內。

    言滿霜沒遲疑太久,她欣賞莫婷,不排除與這名小輩結交,但她們還說不上是朋友。將來莫婷若有恨,那也不是她的問題,顧挽松諸惡做盡,自己難道還沒有覺悟么?

    莫執(zhí)一察覺女郎的殺意,白巾一扔,左手高舉起一只小青瓷瓶,寒聲道:“能救葉藏柯的解毒丹在此,天下間只此一瓶,竹虎那廝可沒有第二條毒源活臂。顧挽松若死,我便砸了瓶子,大伙一翻兩瞪眼!”

    梁燕貞大叫:“不可!”余光見憐姑娘作勢奪藥,挽之不及,“垣梁天策”呼嘯而出,砰的一聲槍桿對撞,硬生生將長桿蕩了開來,卻未進逼,舉起左手作阻卻貌,急對眾人道:“且慢!大伙有話好說,先別動手。”向言滿霜露出求肯之色,難掩哀容。

    言滿霜果然未再進逼——橫豎顧挽松也動彈不得——另一廂的憐清淺卻無停手之意,纖掌翻飛,幾可雙手圈握的薄薄柳腰絞擰之間,身形若怒海扁舟,仿佛被騰挪閃退的莫執(zhí)一帶著走,怎么也甩不開;兩只玉一般的小手一沾上袍袖,轉眼便束腕纏肘攀緣直進,整個人“爬”上莫執(zhí)一的藕臂也似,淡紫衫影徑卷她左手,目標仍是藥瓶!

    (這是……?。?/br>
    乃漁陽七砦中,號稱武功第一的落鶩莊嫡傳武技,融拳、掌、擒拿于一爐,兼具“順勢而為”及“稍沾即落”兩大特點,練到極處時,能任意化被動為主動,忽從防御方變?yōu)橹鲃訅褐频囊环?,可說是看起來毫不刁鉆,實際遭遇卻令人頭痛至極的一門絕學,據傳與鎮(zhèn)莊神功同為昔日金貔朝開國功臣舒夢還所創(chuàng)。

    “鶩”字雖是野鴨之意,但落鶩莊之鶩指的卻是“鶩舲”,也就是小船。扁舟隨怒濤擺蕩而不覆,正是此功精髓,應風色曾于通天閣中翻閱過相關的記載,頗不以為然,直到此際見得憐清淺施展,才知是想像的貧弱局限了視野,鶩下驚濤手果然不凡,絕不在本山通天劍指之下。

    而女郎倏忽間撲向藥瓶的驚人速度,并無奪物之審慎,在應風色看來更像是意圖毀物,想起在養(yǎng)頤家當夜,女陰人冷不防將韓雪色踢回火場的突兀之舉,心念微動,茅塞頓開——

    韓雪色與葉藏柯,都是梁燕貞的“過去”。

    這女陰人是有意識地在抹消梁燕貞的過往!

    窺破她真正的意圖,應風色本想發(fā)動“無界心流”奪藥,卻在虛境中被冒牌貨叔叔打了回票:“兩刻間都別想了,最好也別遁入識?!沂菬o所謂,倒是你,想把腦子煮成一盅熱騰騰的打鹵豆腐花么?”猛將他踢了出去。果然應風色回神一陣暈眩,伸手往鼻下抹得一縷殷紅。

    千鈞一發(fā)之際,一人忽從莫執(zhí)一身后冒出,六只白生生的纖美柔荑三向對掌,清脆啪啪響落,莫執(zhí)一與憐清淺已被來人隔開,正是莫婷。她見憐清淺退走,轉對母親一伸小手,沉聲道:“……拿來!”

    莫執(zhí)一隨手掠了掠鬢絲,嘻笑道:“哎呀呀,你個丫頭來攪什么局?娘差點便得手啦?!弊笫种父幣c手背上的纏絲鏤空金飾微微一晃,又恢復成死物的模樣,原來她是故意讓憐清淺順藤摸瓜欺將上來,欲以素蜺針拿下她。

    憐清淺退回梁燕貞身畔,輕聲道:“力有未逮,小姐恕罪?!绷貉嘭懖⑽簇焸渌?,只道:“莫再輕舉妄動?!睂λ聂斆И殧鄾]有一絲疑心,足見信任。

    除言滿霜之外,在場還有一人也看出了莫家母女和顧挽松的關系,那便是應風色。畢竟他與母女倆都有過親密接觸,人在交歡時最不容易掩藏自己,哪怕未曾深談,肢體動作、對欲望最直接的反應等也足以透露夠多的訊息。

    莫執(zhí)一素來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對他人感受全無同理,具有非常鮮明強烈的血甲門性格,只對莫婷才偶有例外,這已是她人生中并不多見的溫情;顧挽松若有相近的地位,那只能是莫婷的生身之父。

    莫婷似也明白母親不會給藥,余光瞥見應風色鼻下有血,不用猜也知是三色龍漦運用太過所致,不覺多瞧兩眼,露出關懷之色。阿妍順著她的眼光回望,才發(fā)現阿雪竟流出鼻血,連忙取出手絹為他擦拭;本想問他那個女人是誰,猶豫之間,又將疑問生生咽回。

    眼看情況陷入僵局,眾人的眼光又回到言滿霜身上。羽羊神既是她憑一己之力拾奪下來,自然也只能由她來決定生死,站在九淵使的立場,這廝最好是死得干凈俐落,眾人自此重獲自由,再不用擔驚受怕,龍方颶色等人知曉厲害,能不造次那是最好;若還一意來為難,顧挽松便是

    現成的榜樣。

    辵兔也是四羊神之一,真要究責,算起來肯定是筆血帳,如令眾姝失卻寶貴的處子之身的地宮瓣室,便是出自辵兔神的謀劃,更別提柳玉骨等投靠龍方的玉霄派弟子。

    然而,葉藏柯卻是己方盟友,一力對抗竹虎與連云社諸人,不能棄于不顧。拿廢了的顧挽松交換解藥,救葉藏柯一命,似不是很困難的決定,只是誰能保證陰謀家的陰謀不會死灰復燃,錯過了今夜斬草除根、徹底解決此事的機會,明晚還能睡得安枕么?

    鹿希色動了動嘴唇,卻未出聲,姣美的杏眸直勾勾地望著言滿霜。應風色心中一動:“難道她是希望滿霜下殺手,來個魚死網破?”要是“應風色”在此間,他絕對會想盡辦法先保住那枚解藥,最多就是失信于莫執(zhí)一,待穩(wěn)住葉藏柯之后,回頭再找個理由殺掉顧挽松——以羽羊神作死的性格,不用擔心沒有生事的題材,更何況還有許多事須從此人嘴里撬出。

    羽羊神是一定得殺的,但要問明白了才能動手。如他圖謀奇宮什么、山上還有多少內應,用什么把柄控制了冰無葉等,且不說這些情報牽連重大,甚至是價值連城,就為日后高枕無憂、毋須再擔心血甲之傳找上門,都不能輕易殺之。

    他猶豫著要不要開聲勸阻,又擔心適得其反,平白刺激了女郎,忽聽言滿霜冷道:“你們全都錯了,我其實不在乎他是死是活;憑這點微末本領,上門一百次我能殺他一百次,就像夏夜蚊擾,你總不會盡把世上的蚊子全都殺了,那是瘋子才做的事?!?/br>
    她環(huán)視眾人,忽然揚聲:“但他沒有能耐抓我入降界,代表這是別人所為。不知此人是誰,不知此人何在,就算殺了顧挽松,那人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在我頸后設下連心珠,忽然將我投到某個陌生境域里,再去玩另一場‘游戲’;我都尚且如此,你們呢?哪個敢說自己能逃過?”踏前一步,長桿戟指:

    “我不殺他,我會逼他說出來,誰來、拿什么都攔不住,你想讓他多留幾個部位,毋須勸我,該當勸他!”

    “……你未免太把自己當回事了,丫頭??跉膺螅慌麻W了舌頭?”

    聲隨夜風至,颯颯搖紅影,聲音居然是從庵內傳來。

    一抹高&18487;麗影似從廊底行出,頭戴紗笠,腰懸赤劍,裙裾間隱見雙腿修長;襟口鼓脹成團,不住彈顫如浪,居然是名身材惹火的女子。

    在場美女如云,并不缺豪乳,除卻好身材隱于衣下的滿霜,鹿希色雙峰渾圓堅挺,莫家母女俱是又大又軟、手感十足的沃乳,連阿妍也十分有料,但在此姝前無不相形見絀。

    她的豐乳肥臀,不全是由結實的蜂腰襯托出來,而是原本就極富rou感??紤]到身量幾與男子同高,視覺上較莫執(zhí)一更驚人的豪乳,實際尺寸怕不是瓜實一般,比應風色的腦袋要大得多。

    應風色意外地發(fā)現,自己居然沒有血脈賁張之感,回神只覺強大的威壓撲天蓋地而來,身軀本能繃緊,瞬間進入備戰(zhàn)狀態(tài),而那異樣的股栗始終未去?;蛟S和一縷淡淡的血腥味有關。

    他從后門進來時,一連穿過三進宅院,雖沒功夫一間一間仔細瞧過,并不覺得屋內還有其他人。在女郎開聲以前,就像完全不存在似的,只能認為眼前的逼人氣勢是她刻意放出,如利劍脫鞘橫置,當者莫不膽寒;而越至近處,她的黑紗竹笠、海棠紅衫淡紫襦,乃至披覆的銀繡黑氅等漸失其形,只余純粹的壓力;應風色在轉開視線前的最后一瞥,是她蜂腰后晃過的燦燦銀芒。

    (白……白發(fā)?)

    白到沒有一根駁雜的及腰長發(fā),僅以一根彤艷的大紅帶子束于末端,與血色的劍柄劍鞘是她全身上下唯二的正色,紅到有些刺目。

    言滿霜自被揭穿“玉未明”的身份以來,不僅行事直來直往,毫不拖泥帶水,在嘴上更是絕不饒人;恁此姝殺氣如何精純,沒打過也不知高下,沒有氣沮于前的道理,她卻像是忽然啞聲也似,緊盯著來人,應風色發(fā)現她竟微微顫抖,不知是憤怒或恐懼。

    怪了,應風色心想。莫非滿霜……與此人有舊?

    忽聽一把喑啞暗弱的嗓音笑道:“你總算肯出來了。拖拖拉拉半天,老子這只眼,你拿什么賠我?”竟是癱在柱底的顧挽松。

    “我本來沒打算出來的?!迸衫淅湔f道。“你說這兒有條漏網之魚,值得我跑一趟,但你這廝滿嘴胡言,正事沒干成一件,我原本是不信的,沒料到真有好東西;只教這丫頭取你一只眼,算是抵了擾我清修之罪,小懲大戒,望你下回長些記性,莫再重蹈覆轍。”合著若未見著她口里稱的“好東西”,便要眼睜睜瞧顧挽松死。

    她的聲音爽脆快利,十分動聽,果然開口又更添韻致,并未刻意壓低嗓子,也不似莫執(zhí)一般嬌慵嫵媚,黏糯如蜜,是冷得很有味道的那種,令人忍不住揣想黑紗之下,會是何等的花容月貌。

    顧挽松低頭啐了口血唾,咧嘴笑道:“你找了忒久都沒找著,我特別給你備在這兒,怎么說也是很有心了。誰想得到堂堂水月停軒門下、永貞祖師最鐘愛的小弟子筠縵師太,竟是洛總鏢頭那千嬌百媚的老婆陸氏?

    “我連她的私生女兒都替你找了來,這下子要維護師門清譽可就省事多啦,一劍兩命,毋須奔波,將知曉你在大桐山殺害筠靜師太,暨同行六名筠字輩師長,在湖陰楓林驛殺害筠莊和她的

    弟子,幾乎清光筠字一輩才得上位等丑事的所有人,全都埋葬于此,豈不是方便得多,杜掌門?”

    ——她是……“紅顏冷劍”杜妝憐。

    (原來她便是掌水月一脈的杜妝憐!)

    顧挽松這手是破罐子破摔,聽女郎的口氣,怕也不會給他好果子吃,但這番話說將出來,這名身段惹火的女子若真是杜妝憐,除了把與聞者殺掉之外,想來也沒有別條路。至于她事后如何炮制作死的羽羊神,已不關死人的事。

    只一處尚有疑義。

    杜妝憐乃永貞首徒筠心師太的弟子,入門早于陸筠曼,連年紀也大著兩歲,算來此際應是四十四、五上下;這般熟婦,恁如何悉心保養(yǎng),也決計不能是這樣的身材。

    陸筠曼養(yǎng)尊處優(yōu),年過四十也不得不顯露出婦人體態(tài);未至不惑的莫執(zhí)一,再怎么富有少女氣息,也無法維持青春最盛時的體型,總有些許歲月痕跡——當中并不全是不好的,如沉甸甸的乳袋折子、肥美梨臀等,自有少女所不及的魅力。

    以應風色多識麗人的眼光,這名黑紗白發(fā)的女郎最多不超過廿五,曲線、步態(tài)同鹿希色和莫婷應在同一年段,若非發(fā)育豐熟,徹底脫去少女的青澀,光以線條緊致程度,年齡說不定還要下修,說是杜妝憐的徒弟還差不多——據聞其徒許緇衣芳齡廿二,恰恰是這個年段。

    女郎終于來到高檻前,人尚未跨出,濃烈的血腥氣撲面而來,紅袖一揚,一物“啪!”飛出庵門,骨碌碌地滾落階下,曳開一條烏赤血路;及至停止?jié)L動,才從浸濕的亂發(fā)間透出一張瞠眼吐舌的扭曲面孔,赫然是陸筠曼!

    洛雪晴眥目張口,卻叫喚不出,被鹿希色一把摟住,如小貓般牢牢箝在懷里,以免她糊里糊涂上前,枉送了性命。應風色腦中一片空白,料不到守了整夜的無乘庵,竟會在這樣的情況下首現犧牲。她是什么時候來的,如何下得毒手?怎……怎能這般無聲無息?

    “……蠢貨?!弊苑Q“杜妝憐”的黑紗女郎冷道,不知罵的是顧挽松抑或陸筠曼?!斑@種女人,不配我跑一趟。還好你值?!奔嗴倚鞭D,竟是對言滿霜說。

    “當日我在鄔家莊清點尸體,怎么數都少了一具,換作旁人興許就算了,無奈我有過目不忘的本領,想起不見的是一名小小的女娃兒,被我一劍穿心,也許是掉到海里被魚吃了。

    “后來在楓林驛殺筠莊,又是少一具尸體,同樣是女娃,雖覺蹊蹺,始終沒把兩件事串在一起,白白浪費了這十五年的時間,沒想到被我一劍刺穿的女娃居然沒死。讓人把那封匿名信送到斷腸湖、讓‘言滿霜’骨灰得以回鄉(xiāng)的,是你罷?”

    言滿霜冷冷抬頭,輕聲道:“到鄔家莊那年我十四歲,也不是小女娃了,只是瞧著像而已?!?/br>
    杜妝憐點了點頭?!笆堑膹驮惸芫攘四忝??很好,非常好。真是太好了?!焙诩喴幌?,竹笠沖天而起,搖散的燦然銀發(fā)間,露出一張絕不超過二十歲的俏美容顏,銀眉沉落,眸光陰冷,姣美的紅唇微微揚起:

    “我不及問蠶娘的,只好來問問她老人家寶愛的小徒弟了!”

    (第十五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