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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龍舞】第七卷 四鬼成羊 51

    第五一折·雪蕊吐艷·溯洄舟輕

    2020年1月1日

    “應(yīng)師兄”其實心里完全沒譜,但若是當眾承認這點,不免大大打擊士氣,統(tǒng)帥是無論如何不能向兵卒示弱的。應(yīng)風(fēng)色故作高深地一笑,讓儲之沁、何汐色完成共解使令的盟約,借機繞了陳尸狼藉的戰(zhàn)場小半圈,以掌握線索。

    從邊坡到河畔,被鬼牙眾所殺的九淵使者,大多穿著羽羊神強迫推銷的新款單衣,代表并非初次來到降界;若是頭一回進入,應(yīng)當和江言二姝一樣,不著寸縷才對。死去之人幾乎未執(zhí)兵器,更別提半癡劍等級的神兵,代表首輪得點少于八百,連柄尋常的青鋼劍都換不了,才會空手而至。

    羽羊神老掛嘴上的“這屆使者不行啊”,看來指的未必是自己這一批。

    (果然,我是首輪最強……不,肯定是史上最強的九淵使者?。?/br>
    羽羊神對鹿希色說他是“開局紀錄史上第五”,看來并非信口雌黃。應(yīng)風(fēng)色不無得意,小心藏起心思,并未形諸于外,極有效率地探勘起周遭的形勢來。

    近距離看才發(fā)現(xiàn),那“浮橋”連橋都算不上,是用繩索連起十數(shù)條小船,再釘上木板鋪面罷了,若非河水的流速出奇緩慢,近于湖泊水塘,人車行于其上,怕是難以平渡。

    舟橋所在的河面約莫七八丈寬,卻非最狹處。應(yīng)風(fēng)色皺著眉往前走,果然在河道最窄、距離對岸不到五丈的地方,發(fā)現(xiàn)一條打入地底的石梁,上頭連著食指粗細的生銹長鐵鏈,鐵鏈一端沒入水中,竟是條攔河的鐵索。

    “克難的便橋、扶索、吊籃等,通常會挑在水流平緩,或離對面最近的地方設(shè)置?!睉?yīng)風(fēng)色向眾人解釋?!斑@條鐵鏈一旦拉起,乘舢舨、抱著浮木,乃至下水泅泳,都能扶著過河,應(yīng)是原有的設(shè)施。前頭那條舟橋卻是新設(shè)的,恐與開解使令有關(guān)?!?/br>
    大紅馬車就停在舟橋前,這個推論還算有理有據(jù)。等使者們觸發(fā)相應(yīng)的情節(jié),解決守關(guān)頭目,馬車便會駛過舟橋,往下一關(guān)前進……然而此際,應(yīng)風(fēng)色卻有了截然不同的想法。

    在第二輪以前,應(yīng)風(fēng)色一直以為降界儀式其實就是闖關(guān)性質(zhì),所謂九幽使者,是在關(guān)卡中被刁難、被測試的一方,如今看來并非如此。

    金色的鬼牙半面與銀色的鬼角面具,一遮下臉,一遮上臉;右腕的暗金腕輪,與左臂的銀黑色破魂甲;應(yīng)風(fēng)色有削鐵如泥的傳奇神兵半癡劍,守關(guān)的黑山老妖也有方盔闇鎧,和足以分庭抗禮的鳳頭斧……

    這絕對是九淵使者和鬼牙眾的雙邊對抗。

    不止使者能掙點,就連阻擋在使者之前的異化妖魔,也能為迎接龍皇的萬萬點偉業(yè)貢獻心力;守關(guān)與闖關(guān)兩方,無論輸贏,半神永遠是贏家。還有比這算得更精的么?

    ——該死的羊頭!

    趕快想,應(yīng)風(fēng)色?,F(xiàn)在不是憤怒的時候。這一關(guān),到底要怎生才能過得?

    青年強自按捺著心躁,雙手抱胸,拇指輕刮下頷的細髭,一時陷入沉思。

    綜觀目前三道關(guān)卡,“倩女幽魂”幾乎全按評書的情節(jié)來推動,還原度最高;到第二關(guān)“柳毅傳書”,鹿希色等人根本搞不清劇情,光是一波接一波地抵擋“雨工”,便幾乎性命不保??此茟?yīng)風(fēng)色從界碑里取得腰帶,綁上“社橘”,才刷出代表涇河皇子的守關(guān)巨蟒,但他心中卻不這么以為。

    瘋羊之后是瘋牛,再來是瘋馬,最后甚至隱約聽見狼嚎……然后呢?真把狼群給擊退了,羽羊神還能再搞出什么樣的“雨工”,難不成是老虎?老虎之后,能有更恐怖的動物么?

    從現(xiàn)實面上考量,這幾乎是做不到的。

    抓捕狼群尚有可能,上哪抓一群老虎?

    故應(yīng)風(fēng)色大膽推測:最多再擋下一波,羽羊神就會喚醒巨蟒。有沒有腰帶的區(qū)別,僅在于使者接戰(zhàn)的狀態(tài),是打完瘋馬的半血,還是打完狼群的殘血。故事的背景在第二關(guān)并沒有那么重要,即使沒看出是“柳毅傳書”,也決計不會觸發(fā)不了主線,就此卡關(guān)。

    而第三關(guān)看起來,更像兩軍對壘。鬼牙眾在磨坊出現(xiàn),而九淵使者除儲之沁等五人,其余都被投放在舟橋這邊,有沒有可能是雙方互搶陣地,類似騎馬打仗的玩法?

    但說出這個假設(shè),等于承認了“我也搞不清楚這是什么故事”,旁人尚不知如何,運古色肯定哇哇大叫。正自傷神,忽聽龍大方低喝道:“師兄,有……有人來啦!”

    前頭的乳白色濃霧中,十數(shù)名鬼牙眾聯(lián)袂而來,越走越快,最后索性并肩奔跑起來,手中兵刃高高擎起,結(jié)陣沖鋒也似,如訓(xùn)練有素的步卒?!啊焐㈤_!”應(yīng)風(fēng)色橫舉半癡劍,左顧右盼,大聲道:“也別太散,記得互相照應(yīng)……來啦!”鏗的一聲,架住了一柄當頭噼落的鬼頭刀;僵持不過一霎,駭人的巨力壓得他身子微沉,厚刃刀卻被壓過了羽刃,“嚓”的一聲細響,鬼頭刀倏然兩分,鬼牙眾手里殘剩的半截從應(yīng)風(fēng)色胸前掠過。

    他及時躍開,足未沾地,凌厲的“虎履劍”已回旋掃出,正中來人身側(cè),勾得那人橫里摔飛,再起不了身。

    應(yīng)風(fēng)色運劍左旋右轉(zhuǎn),大蒲葉般的七枚羽刃,接過周圍幾名鬼牙眾的兵刃,一纏一絞,鏗鏗幾聲,竟已悉數(shù)崩斷。鬼牙兵尚不及回神,應(yīng)風(fēng)色身后槍劍齊出,運古色、鹿希色、顧春色與龍大方等各自照準一人,連同被應(yīng)風(fēng)色蹴倒的那一位,眨眼間便打倒五名鬼牙眾,默契絕佳,對方的鋒線頓時崩潰。

    余下六七人見情況不對,掉頭就跑,儲之沁殺紅了眼,雙劍一揚,對眾人發(fā)號施令:“還愣著干什么?追!”沒等回應(yīng),便自追了過去。龍大方喚之不及,回頭急道:“師兄!這——”

    磨坊那廂雖然情況不明,但分群而殺、乘少擊破總是沒錯,應(yīng)風(fēng)色迅速下達指令:“儲姑娘不可落單,我們也上!莫教跑回據(jù)地,中途截之!”末兩句卻是對運古色說。身穿木蘭衣的瘦白青年“嘖”的一聲解下弓箭,沉腰坐馬,抱月指天,喃喃祝禱:

    “佛祖在上,是麒麟兒讓小僧開殺,從背后射人忒不磊落,禰讓它們找應(yīng)風(fēng)色啊?!饼埓蠓秸现饶_往前沖,唯恐儲之沁被鬼卒所圍,不免香消玉殞;耳尖聽見運古色一通瞎嘀咕,差點栽了跟斗,回頭罵道:“就你他媽廢話多!別讓它們跑回霧里,快點般若波羅蜜啊,趕緊的!”

    “……這胖子也是孽主,禰讓他一輩子陽痿罷。阿彌陀佛……般若波羅蜜!”誠心誦畢,弓弦一放,五道銳芒颼然而出,在半空中劃了銀燦燦的五條大弧,急遽飚落地面,整整齊齊射作一排,七名鬼卒頓時止步。

    儲之沁雙劍滾作銀華,飛履步蓮,勢落流星,分與七人各換幾招,劃傷兩人、逼退兩人,與剩下三人鏖戰(zhàn)起來,氣勢上完全壓倒對手,所向無不瞠目愕然。

    七名鬼卒被殺了個措手不及,兼且沒有發(fā)號施令的領(lǐng)袖,拖到應(yīng)風(fēng)色等趕至都沒能回神,豈是奇宮諸人的對手?片刻便即團滅。眾人還沒喘過氣來,儲之沁已提著膝裙沖入白霧,尖亢的嗓音透霧而出:“磨坊就在前頭……快跟上!”

    “儲、儲姑娘!你別——”龍大方目瞪口呆,本想回頭征詢師兄的意見,見少女背影迅速消淡,心里堵得慌,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赫見周身白濛濛一片,如墜五里霧中,眼前一抹苗條麗影,腰如約素,被白霧遮去小半截,細得難以言喻,卻不是儲之沁是誰?“儲”字尚未滑出嗓眼,少女照面便是一劍!

    他本能一格,“鏗”的一聲脆響,儲之沁的長劍僅余半截,剁飛的半截斷劍掠過龍大方的面頰,熱辣辣地一疼,溫血飛濺。

    “是我!儲姑娘——”儲之沁美眸微瞇,巴掌大的俏臉上殺氣未減,

    冷不防又是一劍刺來,正中龍大方身后的鬼牙眾。那人捂著喉劍踉蹌后退,格格有聲,倒落霧中,死不瞑目。

    “怎地是你?”儲之沁目光轉(zhuǎn)到他身上,蹙著柳眉,說不清是鄙夷抑或失望。“其他人呢,怎么沒跟上來?”

    你沒頭沒腦的亂沖一氣,白癡才跟——龍大方本想這么說,但罵到自己畢竟挺難受,終究沒出口,耐著性子好聲好氣道:“儲姑娘,降界之中極是危險,不宜脫隊行動。咱們還是先回去——”啪的一聲,手背吃痛,卻是儲之沁一把揮開,俏臉沉落:

    “誰讓你動手動腳了?奇宮教下,如此無禮!叫‘師叔’!”

    龍大方才意識到自己伸手去挽她,絕無輕薄之意,是怕在術(shù)法陣中走失,后果不堪設(shè)想。她不領(lǐng)情就罷了,還將自己想得如此不堪,委實令人氣結(jié)。這人除了長得漂亮些,根本就是女運古色,目中無人,鎮(zhèn)日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全不顧他人死活……我竟追著她闖入霧陣,江師妹該會怎生看我?

    龍大方悔得腸子都要青了,恨不得狠抽自己幾耳光,忽想起江露橙的種種好處來:江師妹開朗大方溫柔貌美,雪肌柔膩之外,還胸脯高聳……我是撞邪了還是怎的,來招惹這兇巴巴沒幾兩rou的瘦婆娘做甚?

    “拿來?!眱χ呖蓻]忒輕易地放過他,沖龍大方伸出小手,理直氣壯?!澳銡Я宋业膭?,拿你手上那柄來抵?!?/br>
    胖采臣回過神來,抱著赤霞劍不放?!安弧恍校∵@劍是師兄給我的——”

    “關(guān)你師兄什么事?你毀了我的劍,賠我一柄,豈非天公地道?”儲之沁斜乜著他,冷哼:“你搬出師兄也沒用,他若有意見,教他來向我討回。拿來!我慣使雙刃,少了一柄,若有什么閃失,你要如何擔待?”眸光一銳,拽著龍大方避過一柄穿出霧絲的兵器,將他扯到身后遮護,左手的長劍盤旋飛舞,叮叮咚咚一陣金鐵交鳴,也不知擋下多少擊,但見刃上缺口如剪紙,百忙中不忘低喝:

    “劍給我!要不兩人一塊死!”鏗的一聲長劍斷折,龍大方及時將赤霞劍塞給她,只覺少女軟滑的小手中攢著冰冷濕涼,暗忖:“原來她也不是不害怕?!?/br>
    儲之沁神兵在手,精神大振,赤霞劍舞開連片劍花,嬌叱道:“瞧我的!”一把推開龍大方,仿佛嫌他礙事。距離拉遠,龍大方這才看清對手一劍七刃,如揮劍扇,難怪儲之沁那柄青鋼劍抵擋不住,眨眼即毀,扯開喉嚨大叫:“師兄,是我!自家人?!庇鹑屑笔眨瑧?yīng)風(fēng)色揮霧躍出,周圍的鬼牙眾接連倒地,鹿希色等人也跟了上來。

    “你們跑哪兒去了?”運古色亦在隊伍中,約莫是羽箭射完之后,也跑來湊熱鬧?!罢伊四銈兇蟀雮€時辰。是說這兒有這么大么?走了忒久還沒見那撈什子磨坊木塔的,太也邪門?!?/br>
    大、大半個時辰?龍大方嚇了一跳。他追著儲之沁沖進霧團,不過盞茶工夫,應(yīng)師兄等卻找了近半個時辰……看來此處的陣法除了迷惑五感,使人辨不清方位,也混淆了陣里陣外的時間感。由兩撥人終究相遇來看,此陣并非牢不可破的障壁,徒然拖延時間而已。

    (但……這又是為了什么而拖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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