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龍舞】第五卷 行于幽泉 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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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卅九折·癡水滄浪·為母則強 2019年10月24日 應風色很想翻白眼埋怨「怎不早說」,無奈理智十分清楚,走過的這條耗時 彎路毋寧才是對的,半點也不冤枉。 若非看過所有目錄,以及各種不分類的高級品項,他對兌點的定價模式不會 有眼下的敏銳,這僅是在不到一個時辰間的改變。 現(xiàn)在,光依靠價格,應風色便能大致判斷物品有無兌換的價值,或其背后可 能藏有貓膩。 雜項目錄有很多匪夷所思的東西,如有個叫「龍王筋」 的,說是能接續(xù)斷掉的手腳筋,不但能活動自如,還能運行真氣,事半功倍 ,說得神神叨叨,全是騙子神棍的說帖。 這種破玩意兒竟敢喊價兩千點。 即使如此,也沒有「鑒別之眼」 可換。 但現(xiàn)在應風色已大致?lián)碛?,至少不是一片迷茫、任人宰割的程度?/br> 所以這個「三選一」 的大禮包未必誆得了他。 「具體來說,是從什么樣的寶物里三選一呢?」 「嘿嘿,不愧是兩千……不,是四千點的男人,開口就問到點子上?!?/br> 羽羊神搓手:「所謂三選一,就是從武功、裝備及‘不屬此世之秘’里,挑 選一樣做為獎勵。因為是精心挑選,會盡量接近使者持有的點數(shù)上限,一次射光 ……呃,吾是說一次給你們滿滿的愛,青春不留遺憾!」 應風色不理插科打諢,抱胸道:「請解釋何謂‘不屬此世之秘’?!?/br> 羽羊神按住身下鐵箱一轉,箱底彷佛裝了轤轆也似,飛轉如陀螺。 「不屬此世之秘,就是在降界神域中才能知道的事。在這次的儀式里嘛,就 是這個。」 啪的一聲停箱掀蓋,變戲法似的拈出繡金畫卷,正是應風色在問心齋取得之 物。 青年摸過懷襟腰帶,知繡卷已不翼而飛,不料于此際重遇。 「支付三千點,就能繡卷里的內容,但不能帶走它。應使考慮下?」 連想都不用想,你這jian商嘴臉的綿羊頭——雖未出口,半神既有讀心之能, 羽羊神并腿斜坐,露出受傷的模樣,扔回落蓋一通旋轉,揭開取出部經書來。 「秘密不考慮的話,參考下武功如何?,貴派飛雨峰一脈的鎮(zhèn) 脈絕學,此雖是抄本,內容原汁原味絕不摻水,附贈先代宮主齊物溟親筆簽名… …等一下,不是簽名是署名。這是他老兄抄的啊,哈哈哈哈?!?/br> 「天滄云漠」 齊物溟是飛雨峰出身的最后一位宮主,算上擔任大長老的時間,是在位最長 的奇宮之主。 此人于知命之年掌權,以九旬高齡坐化,在位逾四十年,同時也是一手催生 物、寒兩輩對立的關鍵人物。 齊物溟試圖打破派系共治,做一名太阿在握的真龍至尊,然而并沒有成功; 為留住權力,他以「代師收徒」、拖延接班、架空寒字輩等手法,延續(xù)物字輩大 權在握的局面達四十年,最后仍不愿交出大位,蔑稱長老合議推舉的新任宮主應 無用為「黃口尸位」,拒絕與傀儡對行的交接儀式。 這一拖又拖了幾年,形成山上有兩位宮主,但都沒有實權的尷尬處境,齊物 溟的政令難出飛雨峰,即使在自家派系內,多數(shù)長老也希望他能知所進退,不要 帶著真龍之傳回歸幽泉,令飛雨峰飽受唾罵;應無用空有頭銜,卻完成不了儀式 ,登位大典一延再延,沒人拿他當宮主看,待知止觀何時斗倒老不死,再換其他 合意的人選未遲。 大長老何物非支持的幽明峪冰無葉,深居簡出不與人交游,派系力量又不足 以把持大政,毋寧更符合長老合議的需要。 能移轉多少魂識尚且兩說,唯一確定的是:若非兩造皆習此功 、心念一同,休說連接神識,抱持對抗的后果,必定同蒙其害。 而獨自來到飛雨峰的應無用,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終于說服行將就木的耄耋 長者,完成大法傳承,為橫跨三輩、超過半甲子的世代沖突劃下句點。 初陣即旗幟鮮明地拿下首勝,出乎眾人意料,確立了這位年輕宮主出手從容 無不中的、同時擅于調和鼎鼐的治理風格。 齊物溟爭議雖多,在若干派系還是頗受尊崇,他手抄的本身就 是珍貴文物,價值不斐。 但此功號稱鎮(zhèn)脈,飛雨峰卻不禁人閱,連顧春色、運古色等寄人籬下的附庸 也行,蓋因門檻不在心訣秘奧,而是內力修為。 「要練須有兩個條件,其一是奇宮內傳心法,據說各脈皆同, 這點于應使自不成問題;第二點要棘手些,內力不夠,瞧了也是白瞧,不如睡大 頭覺去。」 羽羊神從鐵箱拿出一只小巧錦盒,好整以暇:「這等坑貨要價三千,哥哥嫂 嫂都不依,加上這枚‘干奠坤筑鴻羽丹’就不一樣啦。「齊物溟本人年少時因緣 際會吃過一枚,憑空得到三十年功力,活到九十才嗝屁,效果哌哌叫,堪稱劍敕 寶!沒有這寶貝,三百點都嫌坑,這還是算了文物價值……應使也 不要?講究啊?!?/br> 無向劍敕的威力無庸置疑,堪稱最接近「無劍之劍」 的武學,說白話些,就是「指哪打哪」。 但應風色畢竟是風云峽的,飛雨峰誰都能進藏經閣研讀秘笈,偏他不行;借 閱尚且如此,練成還了得?龍庭山怕都給掀了。 況且,羽羊神的丹藥不能吃,沒有鴻羽丹之助,絕難練就劍敕的無形劍氣, 白費三千點。 「秘笈也難入法眼,不枉吾把最好的留在最后?!?/br> 羽羊神連連點頭,似乎頗感欣慰,扔回秘笈落蓋旋轉,「砰」 的一聲急停掀開,從翻起的箱蓋后頭抽出一柄劍來,完全是平望頂尖雜技團 的規(guī)格。 應風色無法否認自己充滿期待。 平心而論,繡卷所載他并非不好奇,線索越多,越益于厘清這團詭異亂線, 便是虛假的內容,也能透露出重要的信息。 但既然號稱是龍皇恩賞,他實在很想看看是否確有其物,被卷上幾句難知真 假的話語蒙混過去,老實說有點不甘心。 此乃人性。 無向劍敕的秘笈就更不消說了,還有能增益半甲子功力的鴻羽丹。 且不說羽羊神會不會在藥里作怪,但這枚丹藥在雜項目錄和高級卷軸中都沒 出現(xiàn),除了代表數(shù)量稀少、不予單獨兌換之外,顯然它與無向劍敕是最完美的搭 檔組合,才能一舉將身價推上三千點。 而羽羊神抽出的那柄劍,委實令人失望透頂。 連鞘劍通體布滿鎏金凋飾,看得出年悠月久,當初該是極華麗的,保養(yǎng)得很 不錯。 現(xiàn)今不時興這種儀劍似的古 玉螭朝裝飾風格,攜以行走江湖會相當考驗恥力 ,適合沒什么朋友、又憑實力單身的直男少俠。 最大的問題出在比例上。 圓柱狀的劍柄長逾一尺,明顯分作前后兩節(jié),連接劍首的后半截較前半略細 ,看似套筒的結構。 劍鞘卻連尺半都不到,也不是筆直等寬的直劍,而是前尖后窄,猶如狹長的 尖鏟或衙門問斬的簽牌一般,丑到令人想哭;考慮到劍鞘通常做得比所容之劍略 長略寬,劍刃恐怕也就一尺半,居然與劍柄一樣長。 ——這能叫劍么?活脫脫是鏟子?。∮鹧蛏裱b模作樣擎出,就差沒做出「江 江」 的效果音,未料青年面色陰沉,雙手交叉在胸前。 不這么做的話,他怕自己會忍不住搶過鏟子痛毆這綿羊頭一頓,觸發(fā)什么死 亡規(guī)則的話就不好了。 「這個……不是,應使先別惱火,你聽吾說……這把真是好東西來的,騙你 的話,吾立馬變成牛頭!」 變成豬頭才叫懲罰好吧,這不連毒誓都不敢發(fā)么?「不不不,真是好東西, 吾絕不騙人!先瞧瞧,先瞧瞧!」 低聲下氣將鏟子捧去。 入手的份量比想像中要沉,但還不到負在背上會覺得累贅的地步。 應風色注意到這把劍搖晃時不會發(fā)出聲響,重心連一絲搖動的感覺也無。 通常劍鞘吞口便有機簧,也不會咬死,蓋劍鞘若與劍身完全密合,不免磨鈍 刃尖,大匠能做到劍尖劍刃不觸內鞘而無晃動輕響,那都是價值千金的珍品。 由此觀之,這把「鏟子」 確是出于名家之手,非同泛泛。 就不知冚人腦門的手感是不是一樣好。 羽羊神顯然是打算砌詞推銷一陣吹的,豈料卻遇上了困難。 「……糟糕,這把劍叫什么?泥馬它沒有正式的名字??!還沒命名就被拿走 了啊!等一下,那丫頭管它叫什么來著?嘶————吾怎么就想不起來了?」 應風色懶得搭理,試著拔劍出鞘,連試幾回均無法成功,運上內力都沒用, 才發(fā)現(xiàn)劍鞘與劍鍔、劍柄的前半截根本是嵌死的,完全沒有溝槽縫隙,意味著這 是一柄無法出鞘的劍。 (莫非……真是把鏟子?)這連直男少俠都扛不住,忽聽羽羊神道:「應使 這樣會把自己給刺死的,你須平舉此劍,讓鞘面對正自己,握得靠前些;左手摁 下劍首的暗掣,解開鎖扣,然后將下半截的劍柄轉入上半截——對,這不是殘障 人士的友善之劍,得有兩只手才能正確cao作。」 果然兩節(jié)劍柄是套筒的結構。 應風色依言而為,驀聽「嚓」 的一聲沉銳低響,宛若撕開厚紙般滑順,隨即一陣齒輪絞扭的機件聲,旋轉 直上的劍柄縮到僅有原來的一半,劍鞘左右各自倒出三枚鳳羽形的細長刀刃,鞘 尖則伸出一截尺半長短的雙刃劍鋒,輪廓與鞘形一模一樣。 應風色忽想起來,在哪兒見過這柄雀屏一般的奇刃,剎那間,讀過的零星片 段全聯(lián)系起來,青年頭皮發(fā)麻,握劍的右手微顫著,啞聲道:「這是……這是‘ 半程天劍’!是龍王應龑打敗海天十絕、屠盡涿野玄氏的殺龍之器,‘半程天劍 ’!」 「……吾倒是沒聽過這個名兒。」 羽羊神撓撓光亮腦頂,無機質的琉璃眼珠透著懵。 因為這是僅僅出現(xiàn)在風云峽和通天閣的斷簡殘篇,記錄著血腥與教訓的禁忌 之名。 劍刃全展時,七刃構成的劍屏就像攤平的「半」 字,或許是命名的源由,然而理當成就一番霸業(yè)的應龑,最終成了殺紅眼的 刺客與劊子手,良輔玄象搖身一變,成為得位不正的篡逆之人,而為竊取武功機 密而來的無名姬妾卻因為成為了母親,無法繼續(xù)貫徹最初的大義……在這柄神兵 之前,所有人無不中道而殂,最終只走了半程,夢中的理想鄉(xiāng)永難到達,徒留無 限遺憾。 應風色揮動著孔雀開屏般的異刃,發(fā)現(xiàn)伸出的七刃晃也不晃,結構出奇地穩(wěn) ,即使在今日都是無可比擬的精彩之作;重心完美地落在劍鞘——或說鞘形劍殼 更準確——前段,運使流暢,但砍噼時又有鋒刃的重量可借,即使是形制更單純 的單刀長劍,都未必能拿捏精準到這等境地。 揮動幾下,夸張的刃展意外地不甚礙事,撩、刺、砍、削稱手已極,彷佛是 自指臂延伸而出,本就是身體的一部份。 風云峽的弟子很早就不用實劍了,訓練要求他們信任自己更甚于外物,應風 色從未想過會對一柄劍產生這樣的眷戀之感,簡直愛不忍釋,足足把玩了一刻有 余,才按下劍首暗掣,七刃唰地收攏于鞘形劍殼中,機件連動潤滑如水,無懈可 擊。 「看來是它了,應使好眼光?!?/br> 應風色腕子一抖,將「鏟子」 尖端對準搓著手的羊頭半神。 用慣之后,他開始發(fā)現(xiàn)這兩種型態(tài)的微妙差異和不同用法:一旦收攏劍刃, 半程天劍的重心恰于劍殼的最前端,配上一尺有余的長柄,完全是打擊型的重兵 器配置,當成斧鉞釘錘來使,仍是理想的配重,況且它不算沉,連女子都能施展 ,一樣能發(fā)揮打擊兵器的效果。 羽羊神不喜歡被殺龍之器指著,彷佛能傷到祂似的。 「不喜歡換就是了,用得著翻臉么?」 「不,我其實很喜歡。七歲以后我就沒這么喜歡過外物了,羽羊神說得半點 沒錯,這柄劍真是絕好之物,可惜它并不是半程天劍?!?/br> 地址發(fā)布頁4F4F4F, 地址發(fā)布頁4F4F4F, 地址發(fā)布頁4F4F4F, 地址發(fā)布頁4F4F4F, 青年定定注視著祂那死物一般的琉璃眼珠,緩緩說道:「半程天劍最后出現(xiàn) 之處,就是現(xiàn)在通天壁知止觀的原址,當時叫無止宮,玄象的族人與支持他的奇 宮中人,在此被應龑屠戮一空,包括玄象在內。而后應龑自戕于此,一把火將無 止宮燒成白地,除了余燼什么都沒留下來。「我手上的這柄劍,既無燒灼痕跡, 也未經 過修復或重制,否則它的機件運作不會這般完美;機械這種東西很有趣, 做好之后只要拆過一次,就不可能完全回復到原初的模樣,縱使外表盡復舊觀, 性能也決計不能。我很想知道,羽羊神為何要造假?又或說,這兒所兌換的一切 ,全都是假的?」 羽羊神很困擾似的撓著頭頂,骨甲發(fā)出令人牙酸耳刺的擦刮聲,油膩的磁腔 滿是無奈。 「‘半程天劍’這名兒是應使所說,吾說了不叫這個名字,但的確就是玄象 采集精金耗時十年、還搞死一堆人的那把,你手里拿的就是正品,絕非彷冒。「 吾不知你從哪里聽來的故事,不過那人明顯是一通胡扯。涿野玄氏是被應龑殺光 的沒錯,玄象也的確死在他手里,但應龑那人應使不曉得,憑他那個尿性,是決 計不會自殺的,他還要掃平六合,取金貔朝公孫氏而代之哩,才舍不得死,更加 不會燒了貯有大量兵器糧草的宮殿。哎,那廝俗得不行,真的,就說距離產生美 感了,其實是個沒心沒肺的白眼兒狼。」 說得好像認識應龑似的。 奇宮現(xiàn)存的文獻,從未完整描述過這一段,畢竟不是光彩之事。 代稱玄象的是「玄逆」,涿野勾龍氏業(yè)已不存,直稱姓氏不妨;提到應龑便 只能叫「僭逆」,說的是他以真龍自居,但屬于豢龍氏一支的陶夷應氏家門還強 大得很,「應逆」 這樣的說法人家可不依。 應風色從散落各處的零星記載里,拼湊出這段諱史的大致樣貌,恐怕連上輩 、上上輩的長老也未必比他知道得更多,當中自不乏突兀處,但火燒無止宮幾乎 是無庸置疑,因為連知止觀的落成御碑都提到了這件事,等若由當時的朝廷背書 ,可信度極高。 當他在劍刃上沒見有高溫燒灼留下的七彩虹暈,內藏機件又無比順暢,簡直 不能再更完美了,便知此劍絕不能是無止宮火場所遺。 「吾懂了,原來是這樣。」 經過反復詰問,羽羊神恍然大悟,擊掌道:「吾的意思是說:無止宮的確一 把火給燒了,宮人也被殺盡,但那些全是支持應龑的墻頭草應聲蟲。應龑這人吸 的都不是空氣,靠馬屁就能活,怎舍得殺掉這幫屁精?自是有人殺了應龑,再殺 掉這些無恥幫兇,最后燒掉無止宮,帶出這把你說叫半什么天什么來著的劍?!?/br> 應龑的武功即使在他的時代,也是最頂尖的那一小撮人,連涿野玄氏都抵擋 不了他的復仇怒火,無止宮內誰能反殺此獠?更何況,斬龍甲和洗鱗功無法破解 的、變幻無方的怪異屬性,就是應龑身前最難以跨越的高墻,致使海天十絕無功 難返,落得身死收場。 除非能破解此二絕學,否則——應風色忽然一怔,慢慢睜大了眼睛。 和的配合轉換并不是無可匹敵的,有一個人 破解了它們,而將心訣秘奧交給玄象。 那名被派去當間諜的無名美姬。 應風色翻閱史料時,總覺關于她的一切特別突兀:世上或有人天賦異秉,能 一眼看出內外功之妙,可能擁有驚人的動態(tài)視力,可能對真氣的感應格外靈敏, 又或根骨奇佳,輕易便能運使經脈……這并非是絕無可能,天才也不限于男或女。 但像這樣的人,最終一定會走上練武之路,不可能連半點武功也不會。 那名沒留下名字的絕世美姬若是這等奇才,不會沒有絲毫自保的能力,毫不 反抗地讓玄象殺了她們母子三人,也很難想像應龑會對她毫不提防,畢竟美麗的 玩物之所以討人喜歡,須創(chuàng)建在無有爪牙的基礎上。 「……所以羽羊神的意思,是那位沒有名字的嬖妾殺了應龑,然后將半程天 劍帶離火場,才沒有留下火灼的痕跡么?」 羽羊神揮手道:「什么沒有名字,人家有名有姓的,是涿野明氏的小女兒, 叫明九鈺。挺水靈的小姑娘,韌性也強,就是命不好,唉!」 謊話就是這樣,總會越說越大洞,一直逼問細節(jié)就好。 「既然這位明九鈺姑娘破解了斬龍甲跟洗鱗功,為何她交給玄象的絹書,反 而害死了海天十絕?難道絹書有假?」 「的確是假的?!?/br> 羽羊神不知是沒聽出反諷,抑或順水推舟,連連點頭。 「這兩套武功都是硬貨,根本沒什么漏洞,要打贏應龑唯一的方法,就是你 也練他的功夫,這樣大伙兒就一樣賤了,大哥占不了二哥的便宜。「但一來玄象 武功不咋的,估計是聽不懂,一門心思只想要破解法,給他別的也沒用,二來明 家丫頭跟了應龑十年,還替他生了倆娃,多少有感情罷,便藏起絹書真本,給了 假的絹書,哄玄象先別冒進,待應龑打完海天十絕回來再做打算,怎知玄象轉頭 就跟十絕勾搭上了。」 應風色沒想到他還有詞兒,說得入情入理的,倒也不易反駁,指出另一不自 然處。 「之后十絕敗亡,玄象知道絹書有假,翻臉不認人,但以明姑娘的武功,至 少也能帶孩子逃下山去,與應龑會合,或回涿野郡的老家。最終卻是母子三人被 殺,豈非不合常理?」 羽羊神道:「那是胡說八道了,玄象沒殺她的孩子。那倆孩子是在應龑殺上 龍庭山當日死的,誰下的手也理不清,那幾天吾忙成了狗,一下沒留神。所以吾 才說你們九淵使者一定要長進,要自立自強!降界一開吾等半神也要干活,總不 能老追在你們屁股后頭把屎把尿……」 應風色打斷了他的叨絮,直指破綻。 「那九鈺姑娘的武功若連應龑都不是對手,有她在,誰殺得了她的孩子?」 「……增加吾等的負擔。什么,你是說那個呀,明家丫頭不在啊。等儀式結 束回到人界,倆娃兒已經死了,倒在一地殘尸血泊中,還用問誰殺的么?全都不 重要啦?!改菓尲s莫還想糾纏,明丫頭發(fā)起狂來,把所有人全殺了,抱著孩子 用召羊瓶召喚吾,說不計一切代價,只要能復活孩子,什么事她都肯干——」 看著青年合不攏的嘴巴,半神才從回憶漩渦中醒來,揮去一絲不易察覺的感 慨懷緬,百無聊賴地咂了咂嘴:「咦,吾沒說么?她是九淵使者啊。那天,她剛 達成個人累積點數(shù)二十五萬點的目標,是史上最年輕的女性天裂級九淵使,也是 守關者擊殺數(shù)的紀錄保持人。她當時以及后來創(chuàng)下的紀錄,近五百年來沒人能打 破?!肝岵煌鈶拐f她‘沒有名字’。對吾來說,她可是獨一無二的明丫頭?!?/br> 剛剛刷新紀錄、換完了傳奇神裝,從降界神域歸返人世的明九鈺,才發(fā)現(xiàn)家 園已成一片浮尸血海,在被召喚離開的前夜還黏著她撒嬌、雪玉可愛的兩個男孩 兒,赫然倒臥在尸堆里,已無氣息。 玄象不愛她,應 龑也不愛她,他們愛的是她絕美的姿容、曼妙的胴體,床笫 間銷魂蝕骨誘人以死的身體反應,乃至她不為人知的小小才能,但終歸不是她。 只是他們并不知道。 孩子給了她全新的生命意義,遠超過臨盆時的駭人痛楚,連她自己也覺詫異。 她找到了在每次詭異而致命的幽窮降界之中,必須完成使令活著回去的理由 ;她不再逃避現(xiàn)實世界,開始會笑著醒來,即使半夜喊奶的娃兒嚴重侵蝕睡眠時 間,或多或少消損了美貌。 「徹底離開……我是說不再被召喚到降界儀式,需要多少點?」 她終于下定決心問。 「五十萬。」 羽羊神告訴她。 「但把這個數(shù)兒放在心里之后,很多人就這么死了,他們原本是不應該那樣 死的。帶著離開的念頭很危險?!?/br> 「我拿給你看?!?/br> 少婦盈盈一笑,眸里閃著璀璨的光。 「別死了就好。」 「你會復活我么?」 「那也得五十萬?!?/br> 羽羊神笑起來。 明九鈺殺了所有能動的、還動著的,為防仍有活物,索性一把火燒了無止宮。 這不僅僅是因為仇恨與憤怒,而是半神只能降臨在死地,除九淵使者以外的 活體須得通通獻祭。 然后她擊碎了召羊瓶。 「……還有這種道具?」 應風色不記得有看過這樣的高級目錄。 「在人世召喚羽羊神能做什么?」 「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小事。吾能咒殺你的仇家、實現(xiàn)一個有諸多限制的愿望 ,取走現(xiàn)身處方圓若干內、與召喚之人無血脈關連的所有生魂……對了,還有降 下瘟疫?!?/br> 羽羊神無聊揮手。 「召羊瓶是價值一萬五千點的頂級道具,應使目前就別想了,存到了自能看 見目錄?!?/br> 「她要召羊瓶做什么?」 「自救與救孩子唄?!?/br> 羽羊神聳肩。 「她到那次結算才換的召羊瓶,且詳細問過許愿限制,萬一情況不對,約莫 想用以離開龍庭山,可惜沒派上用場。神域之物多半不能在人世使用,能用的特 別貴,破萬點的并不是很多,應使勿憂?!?/br> 此說合情,應風色找不出明顯破綻,其他像是「降界不是說千年一開嗎」 之類的矛盾,羽羊神則支吾道:「……那是話術啦!說奇宮四百年傳承,也 不是整整四百年啊,夸張點算什么事?吾要累積萬萬點,九淵使者又一屆不如一 屆,誰不想千年一開?吾也想休假??!」 自怨自艾個沒完,應風色耳朵都快長出老繭。 「……吾想起來啦,是‘半癡劍’!」 埋怨半天,羽羊神忽然擊掌:「明丫頭管它叫半癡劍,不是什么半程天劍。 她后來便不怎么說話了,同劍名倒是一對兒。」 復活一人需要五十萬點,且有諸多限制,如只能復活儀式中犧牲的同伴、限 制在三輪以內等。 明九鈺的孩子并不符合條件,但她優(yōu)異的表現(xiàn)令半神們不得不重新審視其要 求,最后以預支點數(shù)的形式復活了兩個孩子。 「預支……是指她在累積到百萬點以前,都不能使用點數(shù)來兌換恩賞么?」 「差不多罷,吾并未嚴厲執(zhí)行。」 羽羊神道:「畢竟高等儀式非常危險,沒有好裝備是不成的。只要最后能累 積到一百萬點,中間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反正也不是沒有代價,她終生不能 再與孩子們見面,以免喚起哥兒倆的冥世記憶;對一個母親來說,還有慘過這個 的么?」 應風色心弦觸動,低回良久,忍不住摸摸鼻子,忽露微笑。 「讓我知道好么?不按規(guī)矩走的事?!?/br> 「應使若能贏取百萬點,亦可有商有量。只是現(xiàn)下規(guī)則嚴了,怕要更難些?!?/br> 羽羊神也笑了,似乎沒有先前那么樣的可憎,但這肯定是錯覺。 「……九鈺姑娘的孩子,后來怎么了?」 「可出息啦,都成了大人物,開宗立派,傳落技藝,以祖師之名得享香火, 如今一個仍有宗祠,一個倒是沒落了,也無損其偉大。明丫頭該是欣慰得緊?!?/br> 「那么她最后……有拿到百萬點么?」 其實應風色想問的是「是不是死在降界儀式里」,話到嘴邊忽覺不忍,匆匆 換了個說法。 「沒有。」 果然羽羊神雙肩垂落,輕輕搖頭。 「差一點。就差一點?!?/br> 看來這便是規(guī)則變嚴、不再容許例外的原因。 「算來是半神們虧了?!?/br> 青年打算結束話題,免聽上整套嘮叨。 「……吾倒不覺得?!?/br> 羊頭半神小聲咕噥,側影看來有些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