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顏站在原地，看著他，心里百味陳雜，她知道杭案聰明，經(jīng)常能猜到她的想法，可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這么快。

    她對杭案確實始終心存恐懼，已經(jīng)盡量表現(xiàn)得平靜了，可大概是那次的經(jīng)歷太過深刻，沒辦法做到自如。

    他是什么時候開始懷疑的呢？

    兩人安靜地對視，誰都沒有先開口，周圍的空氣仿佛在這一刻凝滯，但是江顏知道，有些東西從剛才就變質(zhì)了，她沒辦法自欺欺人，也沒辦法再去裝作什么都不知道，因為當(dāng)其中一方提出來的時候，他們的關(guān)系就已經(jīng)崩塌，另一個人必須作出回應(yīng)。

    她抿了下嘴唇，深思熟慮過后，決定把這層窗戶紙捅開：“我先問，好嗎？”

    杭案和往常一樣給予她最大的尊重：“好?！?/br>
    “去年九月份，闖入我家的人是不是你？”

    杭案沒有猶豫：“是?！?/br>
    他沒有撒謊，不知為何江顏倒松了口氣，坦誠相待，比起虛偽更讓人安心。

    “為什么？”

    “我不喜歡薛憑，他必須付出代價，而你做了他的幫兇?！边@句話他說得有點艱難，慢慢從喉嚨里擠出來的，停頓了兩次，  回避江顏的目光。

    實話實說，他心里輕松不少，可卻比任何一次都難受。

    然而裂痕已經(jīng)出現(xiàn)，他必須去直面，才能縫補這段不見光的關(guān)系。

    “所以你是為了懲罰我才過來的，為什么沒有殺我？”

    杭案苦澀地笑了笑：“我喜歡你，還有我真的從不親自動手殺人?！?/br>
    他的睫毛動了動，抬起眼皮迎上江顏的目光，為了讓她看到自己的真誠，坦然對視。

    “一見鐘情？”

    “也不是，我初二的時候，你去我們學(xué)校開過一次心理講座，內(nèi)容讓我印象深刻，那時候我就注意到你了，但是還沒有喜歡。你幫薛憑治療的那段日子，我跟蹤了你很多次，是那時候喜歡上的?！?/br>
    江顏一驚，她的警覺性很高，但是那段時間真的沒有發(fā)現(xiàn)過有人跟蹤自己，杭案隱匿行蹤的手法真的比很多犯罪分子高明。

    杭案的眼神很真誠，同時也透著一絲絕望和無助。

    他的喜歡發(fā)自內(nèi)心。

    江顏忽然不知道怎么去處理眼下這個慌亂的局面，真相揭開以后，她不知道該如何應(yīng)對。

    “你殺過人嗎？”

    “我曾很多次當(dāng)過幫兇，入室警告別人的時候動手了，那些人受到最嚴(yán)重的傷是骨折?！?/br>
    “jiejie最關(guān)心的應(yīng)該是朱阿姨那件事吧？我很感謝她，因為她直到被判刑都沒有把我供出來，但她做的那些事情確實是我?guī)兔υ诔鲋饕?。jiejie給她治過病，應(yīng)該知道她軟弱隱忍，不敢殺人，是我給了她勇氣?！?/br>
    “你引誘她殺人，是嗎？”

    杭案默了默：“算是吧，因為我想讓她復(fù)仇，而她最終也決定要這么做，全程我都有參與?！?/br>
    “你從什么時候起想幫她的？”

    “燦燦死的第二天。朱阿姨把我當(dāng)成兒子照顧，我很喜歡她，也很喜歡燦燦，燦燦死的時候，我很痛苦。”

    提及舊事，杭案心里仿佛被撕開一個大口子，連呼吸都變輕了，面色沉痛：“我把燦燦當(dāng)成親meimei，她學(xué)會的第一句話不是爸爸mama，而是哥哥，是朱阿姨教的。”

    他不自覺挺直腰板，胸腔劇烈起伏，扯了扯嘴角，艱澀道：“她死的時候還不到三歲。她還沒出生，我連她的嫁妝都幫忙想好了。如果那只是一場意外，我不會讓朱阿姨復(fù)仇，可偏偏是趙勤把燦燦殺了，林叔明知道她是兇手還要偏袒，這讓我怎么玩得下這口惡氣？”

    “你怎么知道林厚知道燦燦死的內(nèi)情?！?/br>
    “他的反應(yīng)很奇怪，我用了一些辦法讓他親口承認(rèn)了?！彼ｎD了一下，“其實我想過自己動手，朱阿姨不愿意，但歸根結(jié)底，她并不是真正的兇手，我才是，是我慫恿她犯罪的?！?/br>
    “你能讓林厚說出口，為什么不報警，讓警察重新審理案件，非要用這種極端的手段讓朱月復(fù)仇?！苯侇D了頓，“二十多條人命……”

    杭案收斂情緒，意味不明地盯著她看，良久，他嗤笑道：“報警以后呢，警察會相信一個初中男生用催眠術(shù)得出的真相嗎？趙勤會承認(rèn)嗎？就算承認(rèn)，法院判她幾年？未成年人，兩三年就出來了，然后像沒事人一樣繼續(xù)生活?！?/br>
    他神情冷下去，帶著壓迫：“jiejie覺得警察能解決所有問題嗎？有多少警察是真的在斷案？我的同學(xué)初中時期在超市被人偷了手機，去報案，除了記錄后續(xù)什么消息都沒有，他是農(nóng)村人，因為那個手機丟失，被家里人罵得狗血淋頭，想不開掉樓自殺了。”

    “jiejie，不是所有人都生活在陽關(guān)底下，見慣了太陽的人是會討厭黑暗的，他們只會遠(yuǎn)遠(yuǎn)避開那讓他們恐懼排斥的黑暗，不會踏進(jìn)去，和里面的人一起感受那冰冷的溫度?！?/br>
    “如果同在一片天空下，看到周圍的其他人都生活在陽光底下，而自己深陷黑暗，卻沒有人把他們從里面拉出來，當(dāng)?shù)羧肷顪Y的時候，他們應(yīng)該怎么做呢？呼救嗎？外面的人能聽到嗎，即便聽到了，他們會施以援手嗎？他們可以把人從泥潭里撈出來，卻沒辦法把泥潭封上，也無法讓陽光破開黑暗，給他們同樣的溫度?！?/br>
    “社會是不公平的，它固然有好的一面，照顧到了大部分的利益，但是少部分個體呢，如果他們沒辦法通過外界的力量幫助自己，那么就只剩下一條路，讓自己變得強大，去迎接那些風(fēng)雨?！?/br>
    “jiejie覺得警察無所不能，公平正義，可是他們沒辦法照顧到所有人真正的需求。你幫那么多人治療心理疾病，可也只能解決他們一時的問題，不能從根源上消除病因，不是嗎？”

    杭案情緒翻涌，一句接一句話地反問她，“你讓那些可憐的人怎么辦呢？除了自己復(fù)仇，他們無路可走了?！?/br>
    “沒有澆過雨的人，不知道傘的重要性，更不能對那些需要傘的人說傘不重要?！?/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