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來回回對比了許久，宋曉才確定下來要了紅格子和帶碎花的棉布各十尺，做被套和枕套的則是買灰色的棉布，另外又扯了二十尺的確良布，準備給她和她爸做套衣服。

    盡管來的時候宋曉就說過了要買布料回去做兩身衣服還要做被套枕套，但是親眼見她買這么多，馮媛媛和李小月都給驚呆了，“這也買太多了吧？”

    宋曉利落地掏了三十塊錢和布票給售貨員，把買的布都給折好塞進她帶來的布袋里，“不多，看著多，但是兩三年就做一次衣服。主要是做被套要的布料多，但是不做不行啊，我得帶去學校用?！?/br>
    宋曉一手拎著日用品，一手拎著布，掂了掂重量，有點重，但是也還能拿。想著花錢也是要一鼓作氣的，轉身去了旁邊買鞋區(qū)試鞋子。鞋子的款式也就那么幾樣，差別不大，主要是尺碼合不合適，買到合適的宋曉就要了。

    “你不是有雙紅色的小皮鞋嗎？又買一雙黑色的？”

    “去年小姨給買的了，都不合穿了?！闭f完抬頭看向李小月，“那雙鞋漂亮得很，我都沒穿過幾次，還好好的，回去洗過了我拿去給你meimei，她穿應該合適?！?/br>
    李小月知道她很喜歡那雙小皮鞋，第一次穿出來的時候小心翼翼地生怕弄臟了她的鞋。

    “你要是把鞋子送給小星，她能樂三天?！?/br>
    “她不嫌棄就好?！彼螘再I到了新鞋子說話都是笑嘻嘻的。

    小姐妹三個再三檢查自己沒落下什么要買的，這才離開百貨大樓。

    百貨大樓旁邊就是郵政所，發(fā)電報比寫信貴，一個字得要三分半錢，宋曉給發(fā)了五個字：高中已錄取。走出郵政所的時候她早知道干脆發(fā)“已錄取”三個字算了。

    去到早上下車的點，已經有軍嫂在等著了，看到她們手上那個大包小包地提著，特別是宋曉最扎眼，打趣說還是年輕小姑娘們好，還沒到出嫁的年紀，在家無憂無慮地可以買些小玩意兒。

    不過有認識宋曉的軍嫂知道宋團長家里就她一個小姑娘當家，肯定是要買不少家用的東西的，也不覺得她買多東西有什么奇怪。

    在樹蔭底下，找了幾塊大石頭坐著。宋曉看到前面不遠處就是一個電影院，大大的海報上邊是個穿著時髦的姑娘，眼神好像是在看著她，又像是在看路過的每個人。

    不知道市區(qū)里邊的電影院是不是比縣城的更寬敞，里邊的電影是不是更多。電影院門口買瓜子汽水的人真多......

    等來了市區(qū)工作，總能有機會出來看電影的吧。一時間不久后的高中生生活也充滿了期待。

    回去的時候宋曉把東西擱在自己的大腿上抱著，小腦袋左搖右晃地落不到實處，馮媛媛直接把她腦袋往自己肩上一按，跟著就這么安分了下來。

    “曉曉，醒醒，到家了。”

    宋曉被馮媛媛?lián)u醒，迷迷蒙蒙地左右看看，車子剛剛停了下來，車上的軍嫂們正準備下車，坐在她對面的李小月暈車暈得臉色發(fā)白還不忘笑她，“豬都沒你睡得香?！?/br>
    一下車就正好看到她爸和他一幫戰(zhàn)友扛著鐵锨回來，旁邊的人望過來一眼就看到了她，然后拍了拍她爸的肩膀指了指這邊，“那是你家閨女吧？”

    喲，真是。宋長河把鐵锨給戰(zhàn)友帶回去，大步往這邊走來。

    “宋叔叔好。”

    “誒，媛媛和小月也去市區(qū)了，有空多來找曉曉玩哈?！?/br>
    “嗯嗯，宋叔叔，我們先回家了。曉曉拜拜?！?/br>
    告別了小姐妹，宋曉正準備拎起放在地上的兩袋戰(zhàn)利品，她爸一只手就給拎起來了，在她前邊走著，發(fā)現(xiàn)她沒跟上來，“走快點，今晚咱去你韓叔叔家里吃飯?！?/br>
    她認識的韓叔叔也就只有她爸手底下的韓營長，也就是昨晚看電影后過來打招呼的那位成大嫂的丈夫。家屬大院里都有這個傳統(tǒng)，有家屬隨軍過來，總會找個時間請領導和同級別、還有關系好的戰(zhàn)友吃飯。

    韓叔叔結婚幾年了，現(xiàn)在孩子大了些，到了該上學的年紀，部隊里的學校條件更好，所以就把老婆孩子給接過來了。

    回到家，她爸放好東西就出門去了，要去買點rou，不好空手去人家家里吃白飯。

    宋曉想著這種邀請基本都是帶著家屬去的，她跟著她爸去吃飯，待會肯定有不少其他軍嫂們，還會有小朋友，于是就回房間里去，把裝了一大袋密封起來的炒瓜子倒了一小半進簸箕里，準備拿這些過去吃。

    她爸還沒回來，她就把今天買的東西給拿出來分類放好。買的布都放她書桌上，另外買的日用品也一一放好，其中有一包奶糖，被她連同今天剩下的四十三塊六毛都給鎖到抽屜里去。

    “曉曉，走了?！彼伍L河在大門口喊了一聲。

    宋曉趕緊抱著裝著炒瓜子的簸箕出去，把房門和院子里們都給落了鎖。

    看著她拿了這么多炒瓜子，宋長河疑惑，“這是你今天去市里買回來的？”這傻閨女大老遠跑這么遠買這么多瓜子回來，可不是凈賺得費力氣嘛？

    宋曉：您看我像是傻？

    “我自個兒炒的。”宋曉邊走還邊拿著瓜子磕。

    “我試試看?！彼伍L河抓了一粒試吃，“不錯，比外邊賣的都好吃。”又抓了一小把跟著一起磕。

    雖然是韓營長家請客吃飯，但是好幾個嬸子都在幫成大嫂，哦不，成嬸嬸幫忙做飯。請的人也不多，都是她爸帶的這個團的營長、副營長，還有他們的家屬們。

    宋曉帶過來的炒瓜子最得一幫孩子的喜歡，她給他們一人抓了一把放他們口袋里，幾個小蘿卜頭圍著她說：“謝謝jiejie?！焙退g的只有三個，但是都是男孩子，也沒什么話可聊的，宋曉平時就不愛跟他們一起玩。

    她爸那一桌幾個大男人湊一起說話吵得慌，聲音又大。她跟著嬸子嫂子們一桌，都是被勸著：“曉曉夾菜吃，千萬別害羞......”宋曉也都客氣地應著，雖然她吃得多，但是在別人家吃飯也不好意思跟家里一樣敞開了吃，不然有嘴碎地就該到外面說她在別人家只顧著埋頭猛吃太失禮。

    成嬸嬸今天對她的態(tài)度和大家差不多，倒省了昨晚那種尷尬。不過她兒子還記得宋曉，吃飯的時候都要坐到她旁邊，小嘴叭叭地問她為什么她炒的瓜子比別人的好吃。

    有長輩在的飯局，能聊的話題無非就那么幾個：孩子和家庭，還有八卦。

    剛好宋曉帶過來的瓜子更是方便大家湊一起聊八卦，磕磕聊聊，再無趣的話題都變得有意思起來?！皶詴?，你幾個哥哥jiejie還沒回來呢？”

    “還沒，出去一趟不容易，得多待幾天，不然浪費車票了?！?/br>
    “怎么年年都都是去那兩家，要是去你爺爺家或者去你姥爺家，還能把你也給帶上。次次都你自己在家算啥回事，是不是？”

    “這也沒啥，哥哥jiejie們暑假出去走親戚，回來沒少給我?guī)ФY物，我巴不得他們寒假也去呢?！碧焯烊ザ汲?，她自己在家還落得輕快自在。

    “也就曉曉你心大想得開?！?/br>
    宋曉當作沒看到她們眼中的戲謔，她家里的事情是不少，爸媽都是二婚且和前頭那位也有孩子，涉及到的是四個家庭，心不齊也是正常的。但她家里怎么不合那是自家的事情，還輪不到外人說三道四的。

    很快這個話題就又被其他的八卦給沖刷掉，說起哪家的婆婆隨軍來了之后盡是苛責兒媳婦，但是那家的兒媳婦也不是什么善茬，婆媳倆鬧得太大，領導也介入協(xié)調了，但是那家兒媳婦性子烈，不肯再繼續(xù)跟這家人過下去非要離婚。

    在坐的幾個已經成婚的，五家里面有三家和婆婆關系一般的，聽到這種事情大家也難免唏噓，能跟著過來隨軍的，但凡能忍一忍，誰不想好好過日子，鬧成這個樣子，肯定就是因為日子過不下去了。

    宋曉像個透明人一樣不發(fā)表任何意見，自顧自地嗑瓜子。有些閑言碎語、旁人之見，多少帶點自己的偏見，聽過了就算了。

    她爸那邊還在侃大山，想來還要再多待一會兒。

    明天就是她滿十四歲的生日，其實也不是什么特別的，不只是她，幾個哥哥jiejie的生日也都不正經過，大多都是在家里煮碗長壽面吃，或者生日碰上在學校上學，連長壽面都是沒有的。

    也不知道幾個哥哥jiejie什么時候回來，她還挺期待的，他們每次都帶回來不少吃的，想吃巧克力......

    作者有話說：

    工作日就不一定能天天雙更啦~但是爭取在保證日更的基礎上加更吧~

    第7章 做新衣服

    8月2日這天，宋曉睡到太陽高高升起才醒過來。她爸昨天就去部隊了，昨晚就沒回來。

    起來洗漱后做了一碗“超級加料”版的長壽面，面條下面臥了兩個荷包蛋，面條最上邊鋪著一小圈臘腸，再加上幾根青菜。她做的長壽面就不是人家那種一根不帶斷的，其實就是普通的掛面。

    沒別的，自己生日也就不給自己搞麻煩了，搟面也累人呢，反正都是面條，都差不多，有那個意思就成了。

    馮媛媛昨天去考了衛(wèi)生員，當場就出結果了，她順利考上了，今天已經去衛(wèi)生院跟著師傅學習了。而李小月一號的時候就去縣城供銷社報到了，她家里有自行車，每天要騎半小時車去上班。

    這么大一個家屬院，她就沒什么朋友可以玩了。于是就只能在家開始做衣服，早上和傍晚的時候去菜地里澆澆水或者除草。

    只有到了周末，馮媛媛和李小月帶著上次在市區(qū)買的布來找宋曉，她家的縫紉機最是忙碌。隔壁家的花嬸沒別的事情忙活，剛好有空過來幫她們把關。

    小姑娘們的審美奇奇怪怪，馮媛媛想在領口那兒縫一朵紅色布編成的花兒，李小月做了一條無袖的圓領長裙，要給自己的裙子配上同色系的小挎包。宋曉要去學校上學不能穿得太另類，也就只能在一些小細節(jié)上下功夫。

    馮媛媛和李小月去上班時，宋曉就帶著自己要做的衣服去花嬸家，雖然年紀也差了二十多歲，但是好歹還有個說話的人。她做了一條碎花長裙，袖子那里研究試驗了許久才做成燈籠袖。還做了兩套純色的棉t恤和半裙，為了避免被別人偷拿，宋曉在上衣袖子處和裙子口袋邊都繡上了幾朵小花。

    至于縫被套，那就更加容易了，有縫紉機，也就是一個小時的事情。

    花嬸拿起她做好的衣服贊不絕口，“繡上幾朵小花兒感覺就不一樣了。版型做得好，襯得人有精氣神兒。這條碎花裙的裙擺做成不規(guī)則的，倒是有新意。真是可惜了，我要是也有個閨女，我也給做一條好好打扮她。”

    宋曉也很滿意自己做的這條碎花長裙，聽到花嬸也夸贊，心里就更美了。腳踩著縫紉機繼續(xù)做手里的這件衣服。

    “手上那件是要給你爸做的？”

    “嗯嗯，我自己做好幾身衣服，不給我爸做一套說不過去?！碧焯齑┑亩际擒娧b或者外面買的大背心，家里人就他不修邊幅。

    花嬸嘆了聲氣，“你爸他也不容易，他和阮玉玲從小學到高中就是同學，兩家也認識，滿十八歲就結婚了，生宋妍的時候難產沒了，那段時間你爸憔悴得都沒個人樣了。要不是家里孩子多，宋妍也需要人照顧，這才同意去說親。你爸和你媽本來都是要和其他人相親的，給搞錯了，見了一次面就定下來要湊活過了，誰知道都說定了才發(fā)現(xiàn)搞錯了人。兩個都是帶著兩三個孩子的一起過日子，孩子多也難。你媽那個人你也知道，工作做得好，但是對家里的事是一點都不上心......”

    阮玲玉就是她爸前頭那個老婆。

    她爸媽的這些老黃歷她都不知道聽了多少遍，要說不容易誰都不容易。她爸青梅竹馬的前妻難產沒了，她媽心頭好的前夫因為在研究過程中實驗室爆炸人也沒了，剩下的兩個人都是想找個人搭伙幫忙照顧家庭，哪知道搞錯了，結果和一個同樣帶幾個娃又工作忙的人結婚。

    按理來誰，他們兩個對彼此也沒多大的感情，她也沒什么出生的機會。

    但是喝酒誤事啊，兩個痛失所愛的人能聊的話題也不少，喝上頭就做了糊涂事，還一次就有了宋曉。夫妻兩個都是想著打掉的，但是架不住宋曉命大，就沒流掉。

    她和四姐五姐的年紀差距不大，三個哥哥還能送到部隊的幼兒園里管著，于是就讓阮家外婆過來照顧宋妍，白秀華自己帶李秋月和宋曉。

    生了她之后她媽要忙工作，就把姥姥也叫過來幫忙帶孩子。一家里湊了兩個岳母，雖然也沒發(fā)生過什么爭執(zhí)，但是家里氣氛肯定夠奇怪，她爸是能出任務就出任務。

    后來等她也到年齡上幼兒園了，阮家外婆和她姥姥也就各回各家了。再之后，她mama要去省城醫(yī)院學習兩年，所以她就提前兩年上小學了。

    旁人看他們家總難免帶些偏見，只說誰更難。她爸媽痛失所愛不容易，幾個哥哥jiejie沒了親爸/親媽也不容易，她這個夾心餅干同樣不容易。至于說對家庭關不關心的，她爸和她媽都一個德行，半斤八兩，外邊工作忙個沒完。

    誰也不比誰好過，誰也沒有過得太慘，就是遇上了這么個家庭和這些家人，她也不糾結。這個家唯一的紐扣大概就是她了，這些年還能相安無事好好的也難得。

    花嬸說這些也不是想挑唆什么，只不過她和趙志軍與宋長河好歹也認識那么多年了，知根知底的，有了之前阮玲玉先入為主的印象，所以才會在對比之下覺得她媽白秀華做得不夠好。

    是人皆有偏心偏見，宋曉也從不去多做辯解，日子是他們家自己人過的，好壞冷暖自知。

    她不搭理，花嬸自己說著說著就會繞到其他的事情上去，左右看了看，小聲問道：“你現(xiàn)在來那個沒有？”

    “什么？”宋曉一時沒反應過來。

    “就每個月一次的月事啊。我跟你說這些你也別害羞，你們年輕姑娘不懂事，來月事不好好照顧身子，以后嫁人生孩子有得吃苦。來月事盡量不勞累，也別用冷水洗東西?！?/br>
    “嗯嗯，我曉得。”其實她也不是特別曉得。

    說來，她也沒營養(yǎng)不良，但是月事一直沒來，或許是因為發(fā)育得晚的原因。但是馮媛媛和李小月都是大姑娘了，也沒少和宋曉說起女孩子發(fā)育的事情。

    以防萬一，她早早買了衛(wèi)生帶回來，就怕哪天突然來月事。

    馮媛媛第一次來月事的時候還是在外邊玩，宋曉不小心推到了她，一下子摔坐在地上，等她起來時突然看到她褲子染了血，當時把宋曉嚇得臉都白了。跑回去找馮媛媛大嫂，哇哇大哭說媛媛要死了她也要償命……

    回家后還破天荒地做了一大桌飯菜，十分鄭重地跟哥哥jiejie們交代“后事”：“以后不能給你們做飯吃了，我要被拉去槍斃了。”家里的事情交代了一遍，就猛地吃rou，哥哥jiejie們都很懵圈。

    隔天馮媛媛大嫂過來找她說了原因，家里哥哥jiejie知道了真相，這件事就成了她的黑歷史。

    但是馮媛媛和李小月都是十三歲來的月事，自己都滿十四了還不來月事，也不知道是不是正常的......一旦有了這個念頭，就會想得多。改天等她mama回來了，還是要問清楚看看。

    往年哥哥jiejie幾個暑假出門，都要到八月底才回來，但是到了十七號，三哥、四姐和五姐都回來了。

    大哥宋言誠在西北的部隊，已經三年沒回來過年了，二哥宋言信所在的部隊離上海近，當兵才一年。他們有假期也是去上海外婆家里。三哥和二哥同歲，在省城讀工農兵大學，開學后就是大二學生了。

    今年宋言信請了假只把宋妍送回到省城，然后宋妍和李勤勉、李秋月一起結伴回來。

    他們回來的時候宋曉正拎著桶跟著花嬸去摘蓮藕，而出遠門回來的三兄妹都沒人帶有鑰匙，只能蹲坐在門口等宋曉回來。

    正午的陽光曬得人更加心煩意亂，宋妍嫌棄門口的階梯太臟不肯坐，一邊手扇著風一邊抱怨：“大熱天她不在家待著跑出去做什么，整天在外面玩得不知道著家，哼，虧我還給她帶巧克力，一塊都不分給她了，臭丫頭。”

    李勤勉和李秋月也熱得一頭大汗，但是還沉得住氣，兄妹兩個站在一塊，樣貌相似，但是渾身氣質完全不一樣。李勤勉瞧著就是個斯文有禮的人，說話也是溫溫和和的，“曉曉向來就是在家坐不住的，家里就她一個，跑出去玩也正常?！?/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