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以為你在崇禮我就拿你沒辦法。】

    ……還學(xué)會威脅人了！

    呸！

    你可不就是拿我沒辦法！

    姜冉響亮地從鼻子里“哼”了聲，把手機(jī)塞回了滑雪服口袋。

    ……

    從冰墩墩的全球受歡迎程度來說，某些外國人可能會不喜歡中國，但是他們不會不喜歡大熊貓。

    下午抱著板到了比賽場地，姜冉一看那烏泱泱的一大群人——除了艾諾薇拉還有她那三個失去了冰墩墩的大冤種隊友算是熟臉，剩下一還有大群長得跟奧林匹克山脈走下來的男神似的年輕面孔，齊刷刷地往自己這邊看過來。

    他們眼神熱烈，她就覺得自己成了大熊貓。

    ——不是吧，也不至于？

    她知道自己滑的挺好的，但是也不至于像是前天總決賽奧運冠軍滑40s，然后她今日冒出來滑出了30s這么離譜的成績……

    又不是玄幻爽文。

    不過是滑過了艾諾薇拉，甚至嚴(yán)格地來說還輸了一局，犯得著整個冰島國家隊傾巢出動圍觀她？

    她儼然還沒從上午從雪道上滾出去的陰影中走出來，抱著板，借著板的遮擋臉一偏問王佳明，壓低聲音：“請問，這是干什么？”

    王佳明偏了偏頭，用同樣的氣音回答：“我也不知道，但是我覺得我們不用這樣說話，他們聽不懂中文?！?/br>
    “……”姜冉恢復(fù)了正常的聲音，“他們不會打算讓男隊的隊員來跟我一洗雪恥吧？”

    “你之前滑的41.01s在男子組資格賽能排小組第十，他們男子排名最好的也就是第十四?！蓖跫衙髡f，“別慫，干他們，干完這仗我?guī)闳翁舳砹_斯?！?/br>
    “……”

    俄羅斯有個平行大回轉(zhuǎn)的男隊冠軍，女隊亞軍。

    王佳明瘋了。

    “輸了也不丟人，冰島，男隊?！蓖跫衙魈鹗峙呐慕降谋常味伎毂凰某鰜?，“放手去，就是別那么拼命了。”

    “我能出現(xiàn)在這已經(jīng)是拼了?！?/br>
    “拼也行，我說你腿上午在藍(lán)道冰殼摔傷了，出于某種不為人知的紳士風(fēng)度，他們主動認(rèn)領(lǐng)了藍(lán)道，把雪況好一點兒的紅道留給你了?！?/br>
    姜冉來之前他就打點好一切了。

    無比積極。

    這讓姜冉有一種面前的三歲小孩正在興奮擺弄新獲得的奧特曼變形金剛的錯覺。

    她品出一點不對勁來：“聶辛知道這事兒嗎？”

    “他忙著呢，中午吃完午飯就出去了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你也不用什么都報告他……”王佳明說，“你已經(jīng)算大半個國家隊的人了，歸我管，你不用那么戀舊?！?/br>
    他就隨口一提聶辛不在，姜冉松了口氣——

    是真的怕他揣著手，這邊看她打比賽，那邊就給北皎發(fā)信息：她膝蓋還在嘩嘩流血，走路都瘸，下午又來雪道蹦了。

    那家犬可能是要犯狂犬病的。

    坐著直升飛機(jī)空降奧運村弄死她都有可能。

    姜冉想著那畫面腿都想抖，十分后悔提起聶辛這號人產(chǎn)生了不必要的不愉快聯(lián)想，簡直影響比賽氣勢。

    下午艾諾薇拉為最佳成績的冰島女隊都沒上了，她們連板都沒帶，嘰嘰喳喳地在觀賽席坐下。

    艾諾薇拉絞著手指一臉別扭地問姜冉腿還疼不疼，姜冉莫名其妙看了她一眼，說不疼。

    在她一腳踏上電梯前，小姑娘一把捉住她的衣袖，紅著臉，臉上的雀斑無比生動，她看了看身邊跟來的大學(xué)生志愿者翻譯，告訴姜冉：她很抱歉在冰芬蘭發(fā)生的一切，她愿意向她道歉，并收回她之前一切的輕視行為。

    姜冉在這一刻感受到了正經(jīng)職業(yè)隊才能有的另一種體育競技的魅力——

    在大眾技術(shù)滑行，她能滑服國內(nèi)的雪圈人士，讓某些自視清高、可能有點兒看不起女滑手的直男癌男滑手閉上嘴，以后心甘情愿地在別人發(fā)出性別歧視言論的時候主動說“話別說的那么早啊會被打臉”；

    在職業(yè)競技賽場，她能滑服國際友人，讓他們心甘情愿地為自己的國籍輕視道歉。

    沒有什么比這更讓要面子星人舒坦的了。

    國際體育賽事本質(zhì)本來就應(yīng)該是這樣的——

    友好，公平，擯棄一切政治，真誠的技術(shù)交流與切磋，然后也許還有共同的進(jìn)步（x）。

    姜冉給了小姑娘一個燦爛的笑容，在對方盯著她的臉愣神時，抱著板大步邁進(jìn)升降電梯。

    ……

    冰島的男隊最先派出來的就是個十九歲的小孩，亞麻色的頭發(fā)微卷，高挺的鼻梁和淺灰色的眼珠子，典型的北歐英俊小男生，說話時有點兒靦腆。

    穿板的時候他還在偏頭偷偷看姜冉，姜冉感覺到了視線轉(zhuǎn)頭看他，目光對視，他像是嚇了一跳，“嗖”地一下把腦袋擰了回去。

    在他身后，他的隊友勾肩搭背地在笑話他。

    雪鏡外面，姜冉看著他的脖子逐漸在變紅。

    姜冉要是在年輕個四五歲可能會跟著他一塊兒臉紅的——但是現(xiàn)在她內(nèi)心毫無波瀾，主要十九歲對她來說簡直多看一眼都感覺自己在違法犯罪……

    她二十六了，十九歲，幾乎大一輪，再努努力她們可以一塊兒過個本命年那種。

    雖然對小男生可能有點殘忍，但是此時此刻讓他臉紅且忍不住偷看的大jiejie滿腦子都是怎么用滑雪板把他摁在地上摩擦。

    穿好了板，姜冉慢吞吞地戴上滑雪手套，她用牙咬著手套邊緣往下拉緊——

    做這個動作的時候想到了北皎。

    雖然他們剛新鮮熱乎地吵完架，她還是勾了勾唇自顧自地笑了笑。

    對于隔壁賽道偷看她的小男生來說，也是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就覺得一瞬間她的氣場變了，并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突然殺氣騰騰之中又帶著一絲絲的柔和。

    兩人一左一右在兩條賽道壓下上半身做出準(zhǔn)備——

    計時器聲響。

    觀賽臺上，雙方的教練都同時舉起了手里的專業(yè)錄像設(shè)備。

    兩道身影同時出發(fā)。

    剛開場不到十秒，也就是過了四個旗門不到的時候，王佳明就聽見旁邊的冰島教練“噢”了一聲很順口地罵了句“雞瑟斯，猴利薛特”——

    他愣了愣，再一低頭看手里的攝像設(shè)備，這就曉得同行在罵什么了，因為姜冉在起速之后，立刻就超過了對方的隊員。

    這年輕的男隊隊員顯然是個小將，之前資格賽進(jìn)沒進(jìn)都不太有印象，那差距可太大了——

    在紅道，因為風(fēng)將藍(lán)道的雪都吹了過去，那雪松軟且有雪包，但是因為沒有冰。雪包對于姜冉來說，影響很小。

    她壓的不像上午那樣深，但也不像上午第三把那樣不要命一般拼命加速——

    她的速度控制在一個非常適宜的頻率，從小加速，到維持，到調(diào)整路線，她從容且如魚得水。

    雪板滑過雪面發(fā)出悅耳的鈍響。

    兩道極快的身影一前一后，飛快地略過觀賽臺所在的半山腰——

    此時比賽賽道賽程過半，姜冉已經(jīng)領(lǐng)先了對手將近一個旗門！

    她剛才來的時候，走路還有點兒一瘸一拐的不自然呢，走兩步就蹙眉，一副嬌氣又矯情的模樣……

    結(jié)果現(xiàn)在真的開始比賽了，她的翻板，折疊，跳刃，像是絲毫不知道疼痛。

    出于好奇，王佳明調(diào)整了攝像機(jī)看她的臉——

    雪鏡之下，她面無表情，眉毛動都沒動一下，別說矯情，那張臉冷酷的像是女版閻王爺。

    很快他們前后到了終點，姜冉領(lǐng)先一個半旗門率先沖過山底的計時器！

    沖過終點，她腳下猛地一蹬，雪塵四濺中，她從折疊下壓姿態(tài)中恢復(fù)——那一瞬間，王佳明看見她晃了晃，撐著膝蓋站直了，板極速減速后，慢悠悠地滑向旁邊的防護(hù)欄……

    然后又像上午似的軟綿綿地側(cè)著撞上去，順著防護(hù)欄滑下來。

    跟黑白搞笑啞劇似的，她以離譜的坐姿別著腿扒在防護(hù)欄旁邊，伸手拍了拍右腿膝蓋，像是后知后覺這才感覺到疼。

    其實中午研究過了，她真的就是皮外傷。

    但此時，介于她表現(xiàn)得很爭氣，王佳明站起來想人性地恰當(dāng)應(yīng)承一下她的矯情……然而這時候冰島隊的教練卻站了起來，攔住他，鄭重其事地與他握了握手。

    ……

    最后的結(jié)果是姜冉下午滑了六場，幾乎橫掃整個冰島男隊，贏了四場輸了兩場——

    一場輸給冰島男隊的扛把子，雖然他賽道成績不如姜冉，但是姜冉滑41.01s這個記錄那天雪好還沒橫切風(fēng)，今日同等條件下，她不如正式比賽時滑了42.33s的選手，也沒什么好驚訝的。

    另一場是最后一把，她輸，純粹是因為沒勁兒了。

    競速滑行和刻滑相同，核心和腿隨時都在繃緊，正?；肿约夯际侨齻€s彎后一般都得靠邊坐會兒喘口氣——

    這一次十幾個旗門，連續(xù)六趟干下來，姜冉都精神恍惚了，膝蓋也感覺不到疼了。

    別人夸她，她只知道說“謝謝”，再多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最后送走了國際友人，她拍了拍王佳明，主動讓他給自己整把輪椅來。

    王佳明讓她嚇了一跳：“疼啊？怎么個疼法？你到底弄著骨頭沒？行不行要不去醫(yī)院拍個片？”

    變形金剛都讓他快拆開了，他才反應(yīng)過來這玩具玩壞了他可能會挨群毆。

    姜冉擺擺手，純粹就是累到腿軟。

    “挑戰(zhàn)俄羅斯的計劃往后延遲，”姜冉說，“我現(xiàn)在看著旗門就想吐，歇兩天?！?/br>
    王佳明看她一瘸一拐地抱著板主動往輪椅上坐，上午還不情不愿的，這回可能是真累著了，寬容地笑了笑，說：“行。”

    “你別告訴聶辛我們下午又來蹦跶了?！?/br>
    “你這么怕他干什么？”

    “我不是怕他，我是怕他手上有我男朋友的微信?！苯秸f，“中午剛吵架，他對我沒穿護(hù)具就出來跟別人比賽這件事很不滿意……再讓他知道我下午帶著嘩嘩流血的膝蓋連戰(zhàn)六個北歐猛男，他會發(fā)癲的?！?/br>
    “……光天化日之下正經(jīng)友誼賽到你嘴巴里怎么聽著這么不對勁，你夫管嚴(yán)??？”

    王佳明問。

    問了一半發(fā)現(xiàn)姜冉不說話了，低頭一看發(fā)現(xiàn)她正盯著某個方向不說話，口罩外面一雙深褐色的眼寫滿了茫然。

    “怎么了？”

    “……”姜冉保持著茫然的神情，“我覺得我看到了我男朋友，這里讓外人隨便進(jìn)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