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邊蹲著的人一下子呼吸都沒了，嚇得直接往后坐地，然后屁股著地的姿勢四肢并用往后退了兩三米！

    這就很莫名其妙，大清早做賊似的偷偷進別人房間的人是他，現(xiàn)在他卻一副被她嚇破膽的模樣。

    此時此刻，少年整個人定格在幾米遠(yuǎn)的地方，沉默了半晌，他眼皮子抖了抖，飛快地轉(zhuǎn)頭，把可能會與她對視的視線挪開到安全方位，盯著房間某個角落，木著臉說：“九點了，起來吃早餐?！?/br>
    姜冉的目光在他泛紅的耳根打了幾個轉(zhuǎn)。

    低頭看了看，她衣衫完整，沒有絲毫的不得體——就連睡衣的肩帶都很難得地掛在它們原本該在的位置上。

    莫名其妙這人怎么回事，干什么一副受到了巨大精神沖擊的樣子。

    “你怎么了？”

    “沒事?！?/br>
    “你為什么不看我？”

    “你到底吃不吃早餐？”

    在他逐漸不耐煩的語氣中，她也沒有想太多，因為此時她確實餓了。

    前面幾年都沒見過中午十二點前太陽長什么樣的人，現(xiàn)在卻因為到點該吃早餐卻晚起了半個小時感覺到饑餓，姜冉覺得被潛移默化馴化的人搞不好其實是她。

    早餐已經(jīng)買好了放在桌子上，油條，豆?jié){，黑米粥，咸菜還有幾顆咸鴨蛋，桌子正中間擺著白米粥，粥大概是自己熬的。

    姜冉坐下來，發(fā)現(xiàn)自己大概是手?jǐn)嗔艘部梢曰睢?/br>
    因為在她坐下來的那一刻，不用她說話，白米粥和黑米粥各自添了一碗放在她面前；

    所有的小菜在某人猶豫了三秒后，也被從桌子中間挪到她抬手就能夠著的地方；

    油條被仔細(xì)地切成了一口大小；

    他挨著她坐下來，垂著眼，那長而濃密的睫毛扇啊扇，一邊非常有耐心地剝咸鴨蛋，剝完后用筷子把蛋黃掏出來放到白瓷小碟里，推到她眼皮子底下。

    他把剩下的一半蛋白隨手扔自己的碗里。

    姜冉看著他一舉一動，突然出聲：“我也想吃咸蛋白。”

    北皎：“……”

    北皎正要把剩下的一半蛋白也摳出來扔自己碗里，聞言一頓，二話不說，手轉(zhuǎn)了個方向，然后半個完整的咸鴨蛋白落入原本放蛋黃的瓷碟里。

    ………………姜冉當(dāng)然不吃蛋白，齁咸的玩意兒吃了干什么，她就說說而已。

    “你干什么呢？昨晚又喝多了？現(xiàn)在腦子還不清醒？”她瞅著捧著碗埋頭喝粥的少年。

    “誰喝多了？”北皎頭也不抬，“猜我回來收了一地誰造的酒瓶？”

    “……”被無情揭穿，姜冉干脆用冷酷的聲音道，“我今天還是不舒服，痛經(jīng)加宿醉曉得吧？不合適去冰箱，你就算是親自給我穿鞋我也不會陪你去的，我要休息?！?/br>
    她講了一大串，然而令人驚訝的是，平日里這個任性妄為的東西今日卻一反常態(tài)沒有跳起來罵她，他的臉都快埋進碗里了，“哦”了一聲。

    然后乖到無與倫比地說，“你睡吧，我和宋迭玩?！?/br>
    ……你和宋迭玩？

    這話說的就有點瘋了。

    人家宋迭要不要和你玩？

    姜冉懷疑北皎昨晚在酒吧被人奪舍了，否則這一大早上的他發(fā)什么神經(jīng)??？

    生怕他還留著什么后招要作妖，保持著十二萬分的警惕她吃完了一頓早餐，坐在沙發(fā)上看他飛快地捧著清理好的碗筷穿梭于廚房和餐桌之間，“嘩嘩”流水聲和洗碗的聲音相互交替，沒一會兒，他從廚房里走出來。

    姜冉正坐在沙發(fā)上看手機，聽見腳步聲回過頭，只來得及看見他沖向玄關(guān)的背影——不知道什么時候他真的已經(jīng)背好了裝著他滑雪裝備的背包，滑雪鞋掛在背包兩側(cè)晃啊晃，他一只手撐著墻，在穿鞋。

    姜冉：“？”

    這就真的要走了？

    昨天還一副離開她活不了的樣子呢？

    搞什么？

    姜冉站了起來，踩著拖鞋慢吞吞地走到少年身后。

    她故意放重了腳步聲，并確定他聽見了她走過來，因為站在玄關(guān)背對著她的人，背影明顯地僵了下。

    “北皎。”

    她叫他的名字，就看見原本一只手撐著墻保持平衡穿鞋的人，放在墻上那只手無聲地在墻上撓了下，手背的青筋暴起。

    “轉(zhuǎn)過來?！?/br>
    她平靜地命令。

    少年猶豫了幾秒，然后像是放棄了掙扎，原本緊繃的肩膀突然放松，他垂著腦袋，轉(zhuǎn)過身，低著頭，盯著她拖鞋的尖尖，不說話。

    “你知道從今天早上我睜開眼到現(xiàn)在你都沒正眼看過我一眼這件事嗎？”她溫和地問，語氣就好像他真的是無意的，“嗯？”

    語落，她看見他的睫毛劇烈顫抖了下，就像是一瞬間產(chǎn)生了極大的心理斗爭。

    三秒后，他掀起眼皮子看了她一眼——

    就一眼。

    他迅速重新垂眸，撇開臉，用自暴自棄的語氣說：“不行?！?/br>
    姜冉茫然：“什么？”

    他從嗓子深處，悶兮兮地說：“我現(xiàn)在暫時不想看你?！?/br>
    這話乍一聽好像是在罵人，但是“不想看到你”和“暫時不想看你”好像又有微妙的區(qū)別？

    姜冉有一點點猶豫——

    最重要的是昨晚他出門她就睡了，根本沒來得及做任何事招惹他。

    “為什么不想看我呀？”于是她放心地追問，“我今天的臉很丑嗎？”

    她尾音里帶著調(diào)侃，回答她的就是少年手摸向了門把手，一瞬間拉開了門，下一瞬間人已經(jīng)站到了門外。

    門像是被風(fēng)吹的一樣迅如疾風(fēng)地被關(guān)上。震天響的關(guān)門聲中，她就來得及聽見他一聲郁悶而真誠的“不丑”。

    “……”

    姜冉十分茫然地站在原地，完全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淦。

    少年心，海底針？

    ……

    廣州融創(chuàng)雪世界大門口。

    宋迭在雪場門口取今日雪卡的時候和剛剛從修雪板的老頭那取回自己板的北皎碰面，遠(yuǎn)遠(yuǎn)看見拎著滑雪板、冷著張臉往這邊走的少年，他下意識就往他身后看。

    還沒來得及看清楚人群里是否有他熟悉的身影，就聽見后者用極其冷漠的聲音嘲諷：“別看了，那么粘人不討嫌嗎？她今天休息。”

    也不知道是誰粘人。

    宋迭收回目光。

    兩人再也沒說過話，卻很默契地互相等著對方換完雪卡后一起轉(zhuǎn)身往雪場里走，刷卡過閘機，再雙雙在長椅上坐下來換鞋。

    率先自己穿好鞋，北皎轉(zhuǎn)頭看了眼宋迭還在搞他那個雪鞋的抽繩，嫌惡地掀了掀唇角后，拿出手機玩——

    【鶴鶴鶴：哈嘍！起床了嗎？】

    【鶴鶴鶴：今天去滑嗎？】

    【鶴鶴鶴：這里有個門邀請你一起頂一下呀哈哈哈哈！】

    【鶴鶴鶴：我在去雪場的路上了，你要是也來告訴我一聲呀，也不枉費我為了抓你早起了！】

    ……

    諸如此類，還有七八條。

    面無表情地左滑對話框，點擊“刪除”，刪掉了當(dāng)前因為頻繁有新信息而自動頂置在最前列的對話框。

    北皎不知道涼鶴到底為什么那么執(zhí)著，難道是昨天他那個“不了”后面跟著的“謝謝”二字讓她產(chǎn)生了他很愿意和她玩的誤會？

    那不得怪姜冉嗎？

    他往下翻了幾頁，期間“刪除”或者“不顯示”了無數(shù)個群和個人，最后姜冉的頭像終于出現(xiàn)在第一頁。

    他滿意了，順勢點進去。

    【北皎：今天不在你眼皮子底下，我可以去飛公園嗎？】

    【是誰的冉冉鴨：你今天早上出門前但凡拿出現(xiàn)在百分之一犯賤的勇氣也不至于不敢看我一眼就出門?！?/br>
    【北皎：？誰說的我不敢看你？】

    【是誰的冉冉鴨：瞎嗎？我說的，一秒前?！?/br>
    【是誰的冉冉鴨：到雪場沒？】

    【北皎：到了?！?/br>
    【是誰的冉冉鴨：好好練，爭取后刃屁股別離地那么遠(yuǎn)，折疊，折疊，折疊……然后注意安全。】

    北皎盯著最后那一行字，正絞盡腦汁該用哪種畫風(fēng)來回答，卻發(fā)現(xiàn)自己無論怎么組裝句式，最終都繞不開那句“如果不當(dāng)我是徒弟就別管我”……

    此時宋迭穿好鞋站起來，北皎想了想，覺得這是一個老天爺讓他住口的喻示，于是默默收起手機，拎起自己的板。

    “？”宋迭茫然地問，“我穿個鞋怎么招惹你了？”

    北皎回給他一個茫然的眼神：“你呼吸都會招惹我??？”

    宋迭終于忍無可忍：“那你他媽怎么還沒習(xí)慣這個常態(tài)？失魂落魄地哭喪著張臉干什么，這讓我覺得我也變成了一條被拋棄的野狗——”

    他停頓了下，目光在北皎面癱的臉上轉(zhuǎn)了一圈，補充，“然后我加入了你的隊伍，現(xiàn)在我們正準(zhǔn)備一起去翻垃圾桶?！?/br>
    “要翻你自己翻，”北皎語氣自然地說，“老子今早坐在姜冉家里的餐桌上，體面地吃過了早餐?！?/br>
    宋迭掂了下自己手里的雪板，就在想，這玩意拍他后腦勺上能不能給他拍的腦袋開花？

    冰箱里人還不算很多。

    融創(chuàng)的纜車挺窄的，倆大老爺們一塊兒坐上去就顯得擠得特別滑稽。

    站在纜車前，北皎前所未有慎重地用目光丈量了纜車的寬度，遲疑地說：“一起坐纜車就不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