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枕書道：“誰的警告信？”

    玨說：“01ae86的?！?/br>
    謝枕書道：“給我看看?！?/br>
    幾分鐘后，玨把警告信發(fā)了過來。謝枕書瀏覽一遍，發(fā)現(xiàn)這封信壓根兒不是7-001寫的——暴君帶走晏君尋，從來不會詢問任何人的意見，也不會特地通知任何人，寫信就不是他的做事風格。

    這封信或許是小丑偽造的，或許……

    該死。

    謝枕書眸光微沉，在這幾秒中不得不承認一件事，那就是小丑對劇情產(chǎn)生了影響，他甚至讓劇情脫離了原本的節(jié)奏，朝著另一場暴風雨去了。

    長官說：“你們的監(jiān)控有看到什么嗎？”

    玨道：“什么都沒有，不過我們有位了不起的黑客！他應該能發(fā)現(xiàn)蛛絲馬跡?！?/br>
    長官說：“沒錯，你這通電話應該打給他，不過現(xiàn)在時間正好，我可以代勞。”

    他挪開這通電話，拿起另一個，直接撥給蘇鶴亭。電話通了，可是沒有人接。

    玨小聲嘀咕：“他可能還沒有醒，他老是通宵打游戲……”

    我知道。

    謝枕書再打一個，三秒以后，電話——

    “哈嘍?！?/br>
    忙音打斷了電話，小丑敲敲大廳的玻璃門，探進頭來。他摘下自己的禮帽，煞有其事地喊：“檢查員先生在嗎？”

    謝枕書陡然握緊了聽筒，回過頭。

    腕表上的時間還沒有到零點，但是大廳外的天已經(jīng)黑了，雨不知何時下起來。在一片黑白色中，小丑像個滑稽的顏料罐。他看到謝枕書，露出浮夸的表情，大喊道：“你在呀，我正找你呢！檢查員先生，監(jiān)測員先生，你在干嗎？啊……你在給7-006打電話?！?/br>
    大廳開始變形，除了謝枕書，所有人都被拉長了。他們垂著無力支撐的頸部，把頭拖到了地上?？墒撬腥诉€在工作，像是對這變形的一切毫無知覺。那面玻璃墻逐漸升高，拉出個半圓，把大家都罩在里面。

    小丑拉開門，走進來。他磕了磕鞋上的泥，還夾著那晚的公文包，說：“沒打通吧？也是，哪有那么容易呢?！?/br>
    玨的電話也斷了，謝枕書道：“你擾亂了劇情?！?/br>
    小丑偷笑，說：“是啊，是?。∥覕_亂了劇情，但這得益于你，是你讓我想到如何參與劇情，打電話可真方便?！?/br>
    謝枕書道：“你用電話告訴晏君尋真相，是想讓他死嗎？”

    小丑莫名其妙，兀自捧腹大笑，舉止很不像人。他笑到跺腳，臉上的妝更加糊了，說：“這話說得太可怕了，人又不是我殺的，我只是計劃執(zhí)行中的一環(huán)而已。我早說過了，這里歸我們管。你瞧啊，這里已經(jīng)褪色了，沒有了阿爾忒彌斯，14區(qū)撐不了幾次循環(huán)了！你覺得我是壞人，可我很委屈，我其實是個好人，一個不求回報的好人?！?/br>
    他推著嘴角，努力讓笑容燦爛起來，聲音越發(fā)癲狂。

    “你在找7-006是不是？不要狡辯，我就知道！嘖嘖嘖，一個南線人不遠萬里，進入這里，就為了找一只臭貓，我好感動，我的眼淚都要流出來了。你應該感謝我，先生，我做這一切也是為了你。你有沒有想過，如果14區(qū)徹底崩塌了，7-006會怎么樣？哎呀，哎呀！他會完蛋呀！”

    謝枕書說：“撒謊。”

    小丑歪頭，敲了下腦袋，故作可愛：“人家忘記了，人類就愛嘴硬。我猜暴君從沒有告訴過你，狩獵終止的時間，就是7-006的死亡時間——晏君尋和7-006只能活一個喲?！?/br>
    雨瘋狂地拍打著玻璃，黑色涌沒監(jiān)禁所。謝枕書心跳很快，他握著那個聽筒，像是握著連接自己和蘇鶴亭的線。

    小丑說：“暴君說的話你全信啊？你可真單純。所以我說什么來著？我才是個好人，我是為了挽救14區(qū)來的。先生，只要我們殺掉晏君尋，從他腦袋里拿走芯片，把它交給偉大的阿波羅，7-006就不會死。

    ”

    他走近謝枕書，從公文包里掏出個小玻璃瓶，把瓶子舉高謝枕書面前。那瓶子里臥著只小小的黑貓，尾巴搭在身上，正蜷作一團酣睡。

    小丑極具誘惑力地說：“這是送給你的一件小禮物，你可以把它當作是7-006的生命顯示?？矗两趬衾?，對這場游戲的殘酷一無所知……我們應該拯救他，讓他安全地離開這里。”

    謝枕書的側臉幾乎浸在了黑暗中，他看著那瓶子，仿佛是被惡魔蠱惑的神明，透出墮落的意圖。

    小丑把瓶子輕輕擱到桌面上，瓶內(nèi)的黑貓翻露肚皮，還在睡覺。小丑不由得放低聲音：“意識連接是沒有盡頭的，阿爾忒彌斯不尊重任何人，它隨意刪改他的記憶，還把他關在盒子里。你知道嗎？他活著也許正是因為在等你?，F(xiàn)在你來了，我們相遇了，你不必再跟暴君做交易。”

    他的眼睛里閃動著惡毒的光芒，為今晚的表演而興奮，在講到這里的時候，都快要忍不住停下稱贊一番自己的欲望。

    小丑說：“這一切很好解決，你回到現(xiàn)實里去，找到暴君，殺了他，我們就沒有麻煩啦?！?/br>
    他期待地望著謝枕書，謝枕書拿走了瓶子，道：“謝謝?！?/br>
    小丑沒懂他的意思，說：“什么？哦，不用謝謝，這就是件小禮物。”

    謝枕書眼神冷峻，低聲說：“殺暴君要下線，殺你好像不用。抱歉，再次謝謝你的禮物。”

    嘭——！

    他用聽筒襲擊了小丑，把小丑砸翻在桌面上。

    桌子因為變形而翻倒，小丑跌在地上，公文包也摔了出去。他撥開遮擋眼睛的頭發(fā)，惱羞成怒，聲音陡尖：“騙子！我就知道，人類都是狡猾的騙子！你休想找到那只臭貓，他媽的，你永遠別想找到他！”

    大廳發(fā)出“吱呀”的叫聲，空間迅速縮小，像是被人捏癟了。周圍的工作人員被越拉越長，他們癱在地上，在尖叫聲中逐漸分裂，終于，一只新鮮的夜行游女從皮囊里擠出了頭。

    “回……”它嘴唇翕動，模糊的聲音從腹腔里傳出，“回家……”

    暴雨如注，大廳徹底陷入黑暗。光桐區(qū)悄然坍塌了一半，那些黑白建筑無聲地消失，變成灰塵般的數(shù)據(jù)，飄散在夜中。

    凌晨三點。

    謝枕書走出監(jiān)禁所，在崩壞世界的街道上找到一處電話亭。他拿起聽筒，撥了出去。這次很快被接聽了。

    蘇鶴亭說：“喂？”

    謝枕書道：“是我?！?/br>
    他眼前的一切都變成黑白色，包括他自己，只有血還是紅的。紅色順著他的下顎線，滴在電話上。

    蘇鶴亭說：“又來陪聊嗎？”

    長官回：“嗯?！?/br>
    蘇鶴亭調(diào)侃道：“今晚也需要我自我介紹嗎？”

    謝枕書通過玻璃，看到自己模糊的身影。紅色幾乎浸透了他的襯衫，血滴得到處都是，他輕輕擦了一下，可惜擦過的地方還是紅色的。

    他說：“要?！?/br>
    蘇鶴亭便又做了一遍自我介紹，這個過程里，謝枕書一直很安靜。他等蘇鶴亭說完，道：“你忘記說年齡了?！?/br>
    像是證明什么，又像是回答什么。

    長官說：“我知道，蘇鶴亭今年22歲了?！?/br>
    第140章 時間

    時間是14區(qū)的劇情bug, 為了循環(huán)劇情，阿爾忒彌斯將狩獵虛構為2166年，但實際上, 現(xiàn)實世界才剛進入2164年。

    這句話讓蘇鶴亭困惑, 他說：“你算錯了哦?！?/br>
    謝枕書道：“沒有錯。”

    眼前的畫面漸次模糊, 猶如泡進水里的黑白照片，電話里的聲音變得十分嘈雜, 長官身邊的雨聲卻瞬間消失。一種無形的力量推擠著謝枕書，這是他說出違禁詞的后果，14區(qū)不允許他繼續(xù)待在這里。

    謝枕書只能加快語速：“請你聽我說, 我無法靠近你, 是這里的時間錯了, 蘇鶴亭, 一旦晏君尋遇險，你就要——”

    世界剎那間靜音，謝枕書被踢出了14區(qū), 系統(tǒng)反應太快了！

    謝枕書驟然睜眼，看到簡陋的天花板。須臾后，他捂住頸側, 那里還殘留著從14區(qū)帶出來的痛感。長官來不及感受，先拔掉連接線, 坐起身，看見墻上的電子表，發(fā)現(xiàn)自己這次只在14區(qū)待了三個小時。

    7-001還躺在廢棄的玻璃缸里繼續(xù)劇情, 小丑恐怕想不到, 7-001在現(xiàn)實里并沒有藏起來，他就在地下室, 和謝枕書相距十米遠，兩個人互不干擾。

    謝枕書現(xiàn)在殺7-001易如反掌，但是他沒有動手，因為他沒有完全相信小丑的說辭。同樣，他也不相信7-001。

    長官拉過黑板，上面還留有一些信息。他擦了擦，卻沒有繼續(xù)寫，而是想：蘇鶴亭會像自己一樣定時下線嗎？

    小丑說蘇鶴亭沉浸在一場夢里，對游戲一無所知，那他很可能和晏君尋一樣，被裝在盒子里，無法自由地斷開意識連接。

    正是這句話讓謝枕書冒了險，長官在電話中告訴蘇鶴亭14區(qū)的時間是錯的，就是為了讓他察覺到14區(qū)的違和。

    再這么睡下去很危險。

    貓。

    謝枕書還沒有搞清楚阿爾忒彌斯為什么要把蘇鶴亭關進14區(qū)，他思考著小丑說的每句臺詞，首先能確定的是：這批人跟他不一樣，他們不是通過監(jiān)測回路進去的。

    但值得推敲的是，他們知道謝枕書的身份是監(jiān)測員，說明他們對14區(qū)的設計很了解，甚至可能參與過14區(qū)實驗的設計。

    當年傅承輝轟炸停泊區(qū)的月子中心，把14區(qū)實驗的相關信息都隱藏了，并把實驗場地轉(zhuǎn)移到了光軌區(qū)，以此猜測，小丑這批人極有可能就在光軌區(qū)。

    按照7-001的說法，他曾經(jīng)在光軌區(qū)的實驗室里見到過最終實驗體晏君尋，但毀滅日以后，主神系統(tǒng)之間關系崩裂，阿爾忒彌斯帶著實驗體逃走了，還把14區(qū)更改為如今的狩獵劇情。所以除了阿爾忒彌斯，沒人知道晏君尋的身體在哪兒，同時，作為影響實驗劇情的關鍵角色，蘇鶴亭也消失了。

    7-001為了找到晏君尋，盜走了黑豹中有關14區(qū)實驗的資料，從中發(fā)現(xiàn)36810。他還生活在停泊區(qū)的時候，曾用編號36809，36810跟他待在一個區(qū)域，他因此得到了月子中心的線索，才來到這里，又陰差陽錯地和同樣根據(jù)線索找到這里的謝枕書碰頭。

    7-001認為，蘇鶴亭和晏君尋待在一起，他們關系著實驗，找到晏君尋就能找到蘇鶴亭。而在小丑的口中，身體失蹤的只有晏君尋，蘇鶴亭一直在他們的管控之下。

    如果小丑沒有撒謊，那么蘇鶴亭現(xiàn)在就在光軌區(qū)。

    ——那里已經(jīng)被主神系統(tǒng)占據(jù)了。

    謝枕書突然起身，帶上外套，打開被鎖住的門。他穿過窄道，向室外走。因為長期待在14區(qū)里，他對季節(jié)的變化毫無察覺，等到了水泥樓外，才發(fā)現(xiàn)又是一個冬天。

    現(xiàn)在是2164年年初，又叫新世界02年，傲因等戰(zhàn)爭武器自01年爆發(fā)過一次殺戮洪潮后，忽然開始從北線境內(nèi)向南線撤退，原因不明。

    謝枕書在停泊區(qū)遇見的幸存者團體趁機擴大，那個叫刑天的組織頭目在這里建立起生存地，大家沿用了舊稱呼，把這里叫作黑市。

    去年，刑天帶領幸存者襲擊過一次光軌區(qū)，他們成功炸毀了那里的03號養(yǎng)殖場，救出上千人。人數(shù)的增加讓黑市的糧食告急，刑天被迫轉(zhuǎn)移出一部分人，到其他地方去建立新的生存地。

    這些消息都是謝枕書在尋找吃的時候收集的，他偶爾會扮作普通幸存者，到黑市附近，用拆分的戰(zhàn)爭武器換取生活用品和槍支彈藥?，F(xiàn)在，他想知道更多光軌區(qū)的消息。

    黑市有個雜貨店，店主名叫兔牙，他曾經(jīng)是這里的情報販賣一哥，跟組織有點關系，跟7-001也有點關系。因為組織現(xiàn)在高價回收戰(zhàn)爭武器的零件，所以他也做這個生意。

    謝枕書到雜貨店的時候已經(jīng)是深夜，他帶著一身寒氣，推開了雜貨店的門。

    “喲，好久不見?！蓖醚朗莻€強壯的男人，他正站在柜臺里看賬單，見謝枕書進來，道：“把門關緊，我這兒的暖氣不好攢?！?/br>
    謝枕書關緊門，這么冷的天，店里卻熱烘烘的。深夜沒幾個人在，除了兔牙，就剩個身穿背心的女人正伏在桌子上睡覺，她露出的雙臂上是剛紋的文身，紅腫還沒有褪。

    兔牙放下賬單，抱起手臂，說：“我兄弟最近還在找對象嗎？有些日子沒見他了?！?/br>
    他說的兄弟就是7-001。

    謝枕書到柜臺前，要了杯冰水。他拿起杯子，在喝前道：“嗯?！?/br>
    兔牙靠著后面的貨架，看著謝枕書，說：“我開門見山，朋友，你這次是來換什么的？”

    謝枕書喝完水，杯子在桌面上發(fā)出輕響。他眼眸深邃，很沉靜，道：“消息，有關光軌區(qū)的消息?！?/br>
    兔牙說：“那可正好，免費告訴你一件事，前不久我們襲擊了光軌區(qū)，有人從那里找到了03號養(yǎng)殖場的人員資料，不少人到我這里來買它。你需要嗎？我可以友情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