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06太了解南線聯(lián)盟了，他逼近列車長，氣勢一分也不讓，眼神近似亡命徒。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不知多久，列車長終于在這場對峙中敗下陣來。他稍退一步，看了看表，說：“十分鐘后抵達牧羊站，我們在那里停留……請你立刻開始檢查炸藥！”

    蘇鶴亭用行動回答列車長，他轉(zhuǎn)身打開門，拉下列車的站內(nèi)廣播，用非常專業(yè)的語氣說：“請所有乘客回到座位，從現(xiàn)在開始禁止走動，各位乘務員配合我……”

    各個車廂封閉，乘務員按座位檢查行禮，一時間到處都是疑問聲。蘇鶴亭跟著引路的人進入物資車廂，開始進行檢查那子虛烏有的炸藥。

    十分鐘后，列車停在了牧羊站。蘇鶴亭對引路人說：“把牧羊站的警備員和乘務員都叫來，讓他們一起檢查炸藥?！?/br>
    車門打開，他們下了列車。蘇鶴亭要了根煙，捏在指尖裝作要抽。他過了候車點，示意自己要去趟衛(wèi)生間，然后掀開門簾，翻過了檢查關卡，向外狂奔。

    他需要一輛車。

    蘇鶴亭找到一個公用電話亭，打了出去。兩秒后，他說：“我是貓?！?/br>
    對面一愣，緊接著狂喜：“組長！半個月沒有收到你的命令，我們還以為你掛了，靠！你還好嗎？”

    蘇鶴亭道：“牧羊站800米外的彎道口，我要一輛能在大雪中行駛的d300，還有一個能進入城區(qū)的通行證?！?/br>
    對面又一愣。

    蘇鶴亭說：“你聽見了嗎？現(xiàn)在就要?！?/br>
    對面道：“可是……”

    蘇鶴亭一路上壓抑的怒火頓時炸開，他猛地踹了腳電話亭內(nèi)的垃圾桶，說：“你別他媽的可是！”

    亭外的雪稀稀拉拉，粉色幽靈貓漏了點氣，原本嬌憨的貓微癟，有氣無力地掛在半空。

    蘇鶴亭咬緊牙關，忽然抬起手，擋住了上半張臉。那些情緒無聲地撞擊著他的胸腔，過了很久，他才低聲說：“對不起，請給我一輛車?！?/br>
    7-006從不低落，他的反常讓對面感到詫異。對面道：“……對不起，組長，在你消失的半個月里……”

    對面的電話突然被拿走，一個讓蘇鶴亭的熟悉卻厭煩的聲音傳入聽筒：“喂？喂，是006嗎？”

    蘇鶴亭漸漸放下手臂，叫出對方的編號：“004?！?/br>
    7-004在嚼口香糖，那“叭叭”的噪音很隨便。他似乎和蘇鶴亭不對付，用浮夸的語氣說：“你還沒死啊？哎呀，這么尷尬，傅老大派我來接替你的工作，怎么辦？我也不想！但是命令嘛，我們都沒法違抗。你現(xiàn)在干嗎呢？在被南線聯(lián)盟的土老帽追殺嗎？”

    蘇鶴亭沒講話，他拽著氣球，思緒飛轉(zhuǎn)：得想辦法擺脫掉7-004。

    7-004捂住話筒，悄聲說：“我不管你在干啥，這個任務現(xiàn)在都是我的了，回家去吧你，別留這兒，我不會給你分一杯羹?！?/br>
    7-004跟蘇鶴亭不同，他把黑豹看作自己后半生的依靠，會嚴格執(zhí)行傅承輝所下的每個命令。對傅承輝來說，某些時刻7-004比蘇鶴亭更好用，因為他忠誠。

    蘇鶴亭道：“我的任務已經(jīng)做完了。”

    7-004說：“殺狐眼只是前半部分，還有后半部分呢。不過你也沒說錯，你的任務已經(jīng)做完了。”

    蘇鶴亭問：“你還要干什么？”

    7-004卻道：“你看過煙花嗎？炸得滿天都是的那種?！?/br>
    蘇鶴亭握緊話筒，心跳突然加速，那是種不好的預感。他說：“沒看過，也不想看。”

    7-004嘲諷道：“又不是你能決定的，不想看也得看，這可是傅老大今年送給南線聯(lián)盟的第一份禮物?！?/br>
    蘇鶴亭說：“你在說什么？”

    7-004詭譎地笑起來：“我在祝你，祝南線聯(lián)盟，祝全人類——新年快樂?！?/br>
    他話音剛落，列車站就轟然爆炸！那氣浪頂翻了候車室的天花板，讓四層高的站樓立刻坍塌。一瞬間，公共電話亭的玻璃“嘭”地破碎，氣球的細繩斷開，玻璃碎片全部噴了進來。

    cao！

    蘇鶴亭抱住頭部，在碎片刮劃中撞在電話上，話筒脫手而出。

    這十幾秒異常漫長，蘇鶴亭的耳朵陷入白噪音中。心臟“撲——通——”的跳動聲仿佛被拉長，他口鼻里塞滿硝煙的味道。

    “喂？”

    話筒由電話線拽著，晃在半空，7-004的聲音陰魂不散。

    蘇鶴亭眼前昏花，使勁甩了下腦袋，從地上爬起來。他搖晃著身體，去扯爆掉的氣球，粉色幽靈貓已經(jīng)爛成了幾片。

    7-004說：“你死啦？那我就以被暗殺的記錄往上報咯？006？”

    蘇鶴亭臉頰上有被刮到的傷口，他用手背蹭了下血，想把粉色幽靈貓拼好。

    可是氣球如此脆弱，再無修復的可能。

    7-004喋喋不休：“我聽見你的腳步聲了，你沒死啊，沒死就回答一聲。是這樣的，我們的新型武器在邊境完成了屠殺，這群落后于時代的土老帽像群待宰的雞。我不知道你磨磨蹭蹭干什么，總之呢，我已經(jīng)把炸藥注入了他們的生命之線。哎呀，這些列車幫了大忙，如果不是這趟列車被你搞停，它能直接點燃——”

    蘇鶴亭說：“你去死吧?！?/br>
    7-004道：“你說屁？”

    蘇鶴亭一字一字：“我說你去死吧?！?/br>
    他抬起頭，眼眶通紅。他什么都沒有，只有氣球，可是現(xiàn)在，他真的什么都沒有了。

    蘇鶴亭把每個字都咬得格外清晰：“垃圾，人渣，從現(xiàn)在開始往北線跑，如果我在路上看到你——不論我在哪里看到你，我一定殺了你。”

    7-004沉默片刻，莫名大笑。他笑到拍腿，說：“你是小孩嗎？嚇死我了。”緊接著，他聲音發(fā)狠，“來啊，過來找我，看看我們誰是垃圾。但是不好意思，我得插播一條，你聽見飛行器的聲音了嗎？阿瑞斯1號即將飛過牧羊站，今晚是轟炸之夜。你跟我的這點仇在打仗面前不值一提，所以請你滾遠點，別礙事?！?/br>
    蘇鶴亭扯斷了電話線，把話筒扔掉。他走出破爛的電話亭，在雪中仰頭。幾分鐘后，他真的聽到了飛行器的聲音。

    阿瑞斯號是北線聯(lián)盟的一號戰(zhàn)爭飛艇，它是所有飛行器的指揮官，最厲害的戰(zhàn)績是短時間內(nèi)轟平停滯區(qū)，把停滯區(qū)變成了難以修復的垃圾場。

    傅承輝曾經(jīng)發(fā)過誓，不會再動用阿瑞斯號，蘇鶴亭信了，所有的民眾也信了，但是他食言了。

    蘇鶴亭消失的半個月里錯過了太多，他小瞧了這些大人物，他們根本不在乎小角色的死活，每個人都是他們擺弄的棋子，戰(zhàn)爭狂要用戰(zhàn)火點燃全世界。

    傅承輝在光軌區(qū)點了下頭，那猶如流星般的炸彈就從天而降，它們成群結(jié)隊，點亮南線聯(lián)盟的雪夜，在尖銳刺耳的哨聲里，落在了平民區(qū)。

    剎那間，地面劇烈晃動，整個牧羊鎮(zhèn)在蘇鶴亭眼前就燒了起來。

    住手——

    蘇鶴亭緊緊攥著氣球碎片，在火浪的撲打中，聽見無數(shù)的哭喊。他終于領教了戰(zhàn)爭的威力，那不是周轉(zhuǎn)于列車上的瀟灑，而是無差別的冷酷轟炸。

    作者有話要說：

    阿瑞斯1：古希臘神話中的戰(zhàn)爭之神。

    第115章 山神

    阿瑞斯號的推進器發(fā)出巨大的轟鳴聲, 當它出現(xiàn)在天空，一切濃云都會消散，因為它本身就代表著無盡黑夜。它像只機械制造的鯨魚, 驅(qū)趕星辰, 用自己碩大無比的身軀碾壓戰(zhàn)場, 讓南線聯(lián)盟的反擊都變成了笑話。

    那成排成片的飛行器簇擁著阿瑞斯號，猶如沙丁魚群。它們大多數(shù)都是無人駕駛的狀態(tài), 只聽從阿瑞斯號的絕對命令。于是那毫無憐憫的轟炸沿著南線聯(lián)盟的列車路線，一路壓向城區(qū)。它們?nèi)缤瑩淙胙蛉Φ睦?，把沿途的城?zhèn)全部撕得粉碎。

    “轟——！”

    地面不斷震動, 火球爆裂。猩紅的液體撲濺在黑色土壤上, 純白的雪卻還在下。

    蘇鶴亭飛奔在炮火中, 找到還沒有被炸翻的電話亭, 撥打剛才的號碼。他握著話筒，說：“這里沒有軍隊，也沒有戰(zhàn)斗機——”

    7-004道：“你在說什么??？你他媽清醒一點, 這是戰(zhàn)爭，就是要把他們打服，打爛, 打穿才行。你不會在同情南線聯(lián)盟吧？”

    炸彈落在電話亭不遠處，蘇鶴亭不得不再次擋住頭部, 迎接那震耳欲聾的爆炸。

    7-004說：“今晚是第一次，還有第二次第三次，你怎樣？去攔阿瑞斯號嗎？最高指令已經(jīng)下達, 他們什么時候投降, 阿瑞斯號什么時候停下?！?/br>
    像是印證他的話，等阿瑞斯號經(jīng)過上空, 炸彈變得更加密集。列車站已經(jīng)被炸成了廢墟，因為過程的迅速，甚至沒有人跑出來。當爆炸再次發(fā)生的時候，蘇鶴亭被掀翻在地上，迸濺的碎塊蓋住了他。

    7-004的聲音微不可聞，那聽筒吊在半空劇烈搖晃，最終也被炸成了碎片。

    轟炸持續(xù)了一夜，天亮時，阿瑞斯號終于離開。蘇鶴亭趴在廢墟中昏迷不醒，直到被拖出去。

    “醒醒。

    “7-006……”

    蘇鶴亭攥住領口，驟然驚醒。他仰躺在擔架上，急促地喘息，仿佛剛從噩夢中掙脫。車頂晃在眼前，幾秒后，他認出自己正躺在北線聯(lián)盟的裝甲車上。

    負責聯(lián)絡的情報員欣喜道：“組長！”

    蘇鶴亭抬手蹭了下臉頰，上面的傷口已經(jīng)結(jié)痂。疼痛令他清醒，他坐起身，問：“車往哪兒開？”

    情報員說：“往城區(qū)。組長，你感覺怎么樣？你身上都是傷。”

    蘇鶴亭顧不上回答，他的目光都被車窗外的景象吸引了。

    昨晚熊熊燃燒的大火并沒有熄滅，只是變小了。那些種植園和牧場化為灰燼，冒著滾滾黑煙。尸體橫七豎八地倒在廢墟上，還剩幾匹受傷的馬，正在被驅(qū)趕向遠方。

    北線聯(lián)盟的裝甲車行駛在焦土上，空中的轟鳴聲依然存在，代表著車隊都跟在了阿瑞斯號的后面。

    “主神系統(tǒng)的計劃精妙絕倫，它們的命令高于一切，我們即將迎來本世紀最偉大的勝利……”

    車內(nèi)廣播像是魔咒，它激昂地重復著這段演說，在所有裝甲車和飛行器里播放。那是傅承輝的聲音，又不像傅承輝。

    “向卑鄙的南線人開炮，要剔除他們齷齪的思想，殺光他們是最好的辦法……”

    蘇鶴亭以為自己聽錯了，他皺起眉，說：“什么？”

    廣播極具煽動性地呼喊：“殺光他們！讓南線的土地獲得新生，一切都由主神系統(tǒng)負責，我們戰(zhàn)無不勝！”

    車內(nèi)響起稀稀拉拉的掌聲，蘇鶴亭回過頭，發(fā)現(xiàn)車里的每個人都很陌生，即便他們曾經(jīng)共事過。

    “哐！”

    裝甲車的擋板被挪開，露出一張戴著墨鏡的臉，是7-004。他嚼著口香糖，看蘇鶴亭撲過來，又被鐵網(wǎng)攔住。

    7-004說：“病人不要激動。”

    蘇鶴亭抓緊鐵網(wǎng)，道：“cao！”

    7-004吹了個泡泡，又嚼破。他說：“你怎么罵人呢？是我救的你好不好。”

    他賣著人情，而事實是，蘇鶴亭身上有黑豹的定位芯片，在飛行器巡邏的時候很好被找到。

    蘇鶴亭眼神冷厲，他十指不斷收緊，像是隨時會掙開鐵網(wǎng)殺了7-004。

    “你要去城區(qū)是吧，你去城區(qū)干嗎？”7-004伸出食指，頂開墨鏡，露出自己細長的眼。他模樣周正，是狐眼死后替補到004這個位置的，按照劃分，也是個狙擊手。但他比狐眼聰明多了，繼續(xù)說：“我們可以一起去，反正我順路?！?/br>
    蘇鶴亭擠出字來：“少管我的事?！?/br>
    7-004拿掉墨鏡，說：“好唄，誰稀罕管你，不過呢……這半個月你一聲不吭，差點耽誤了轟炸，現(xiàn)在又非得去城區(qū)，我有理由懷疑，你背叛了北線。所以，為了隊伍的安全，你不準擅自下車，只能待在這里，直到我們凱旋?！?/br>
    他揮手，示意車內(nèi)的黑豹成員把蘇鶴亭銬上。同時，他提醒道：“有攝像頭哈，你可別胡來，阿爾忒彌斯老師看著呢?！?/br>
    情報員忐忑地上前，小聲說：“對不起組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