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曾經(jīng)在山洞時最喜歡看的蝴蝶，漂亮、輕快、鮮活。可惜那時候他只能看著，隔著那道結(jié)界，什么也做不了。蝴蝶翩翩飛走，也只能呆呆看著。

    現(xiàn)在，他的蝴蝶終于飛進了他懷里。

    傅杳杳捏著他手指，將她是怎么被傅杳拘到這具身體的過程全部告訴了他。她說這些時有些緊張，手指一直無意識地摩擦著他手掌。

    說到情蠱的時候，她轉(zhuǎn)過身來捧著他的臉，很嚴肅地問：“所以你知道我為什么會那么擔(dān)心了吧？情蠱真的沒有發(fā)作嗎？”

    百里貅微微偏頭蹭她掌心的溫度：“沒有。不過是傅杳一些無用的小手段，不必放在心上?！?/br>
    傅杳杳傾身咬了他嘴巴一口：“如果你騙我我會很生氣的！”

    百里貅把她按回懷里，大拇指一下下拂過她嘴唇：“不騙你。”他親親她柔軟的頭發(fā)：“不說她，給我講講你在人間的事?！?/br>
    傅杳杳：“你連我是凡人都知道？！”這大魔頭開天眼了吧？她徹底躺平了，“好吧，我的確是一個廢物凡人。我的家在青氐域風(fēng)雨鎮(zhèn)，我在那里有一間小小的院子，院子里種滿了人間的花草和果樹，每年春夏會開很多花，到了秋天樹上都是紅墜墜的果子，可甜啦?！?/br>
    想起曾經(jīng)，她本來有些悵然，可是說著說著便興奮起來：“我隔壁鄰居叫小馬，和我一樣是個孤兒，我們每天都一起去種田，一起去鎮(zhèn)上賣果子。他喜歡我們村里的婉荷，可婉荷跟我去過一次清渺宗送糧食后，就對小蘇師兄一見鐘情了?！?/br>
    月亮船靜靜行駛在天上，有云無風(fēng)，百里貅溫柔地抱著她，聽她說起她作為凡人的生活，內(nèi)心一片安然。

    她漸漸說累了，聲音也小下去，腦袋蹭著他脖頸窩進他懷里，是一個親密信任的姿勢。

    百里貅低頭問：“我可以去你的小院子看看嗎？”

    她閉著眼，困懨懨的聲音像蝴蝶翅膀掠過他耳畔：“當(dāng)然啦，下次帶你去。”

    傅杳杳睡著了。

    他臉上溫柔的神情也消失殆盡，面無表情抬起手背，看見那上面還在扭曲的筋脈，眼底閃過冰冷的殺意。掌心一翻，手臂便燃起三千孽氣，他cao控著孽氣鉆進筋脈，一路從手背燒到心臟，終于將這蠱毒燒到不敢冒頭。

    它們開始藏進他血rou更深處，像蟲子爬滿了他的每一塊骨頭，布滿了每一條筋脈，連血液里擠滿了游泳的蟲子，好像要一小口一小口地將他啃噬干凈。

    但至少她看不到了。

    這就夠了。

    百里貅滿意地將懷里的少女抱緊一些。

    月亮船還沒行駛到四方城，傅杳杳隨身攜帶的傳音法寶突然亮了。這是她和姜疏通信專用的法寶，傅杳杳一下驚醒了，“是不是我的仙草死啦？”

    法寶里傳來姜疏震驚又焦急的聲音：“杳杳不好了！仙門最近不知道從哪抓了幾十個妖人，說要斬妖衛(wèi)道，定于三日后在上京鬧市斬殺妖人！”

    傅杳杳瞌睡一下全沒了：“殺妖人？斬妖衛(wèi)道？這群人修仙修瘋了嗎？！”

    姜疏說：“我也不知道啊，我也是今天去上京采辦剛聽說的。說是最近上京妖人作亂，好些凡人死于妖人之手，多虧仙門出手才制止了這場妖人暴.亂，告示都貼出來了！三日后，上京鬧市，斬妖日！”

    傅杳杳仿佛在聽天方夜譚：“妖人暴.亂？殘殺凡人？怎么可能！他們?nèi)醯眠B刀都拿不動！”

    姜疏遲疑道：“我也知道妖人弱小，可是他們畢竟是妖，會不會是不甘再被囚禁，所以……”

    傅杳杳神情凝重：“我覺得事情不會這么簡單，你再打聽一下具體情況，我會想辦法?！?/br>
    姜疏應(yīng)下，傳音法寶的光芒也暗淡下去。傅杳杳轉(zhuǎn)頭看百里貅，見他臉上已然掛上一副譏諷笑意，幽幽道：“不愧是仙門，三百年過去，依舊這般卑鄙無恥?！?/br>
    傅杳杳問：“你知道他們想做什么？”

    百里貅說：“引我過去罷了。最近你大赦妖人的事他們想必也知曉了，不管我是出于什么目的釋放妖人，既然已經(jīng)邁出這一步，必然不會對這批妖人視而不見?！?/br>
    傅杳杳咬牙切齒：“這些修仙之人做事怎么總像反派一樣！”她緊張又擔(dān)心：“那我們還去嗎？”

    不去的話，那幾十個妖人就這么無辜被殺嗎？

    百里貅笑了一聲：“自然要去，不去怎么知道他們打得什么主意？”

    傅杳杳還是不放心：“萬一他們提前布置了陷阱……”

    百里貅手指抬起她下頜，低頭吻了她一下，風(fēng)輕云淡地說：“你永遠不必懷疑我的實力?！?/br>
    傅杳杳：“……”

    可惡！被他裝到了！

    第38章二更

    斬妖衛(wèi)道的事很快在整個修仙界傳開。

    大家都聽說, 前段時日不知從哪冒出來一群妖人，突然瘋狂攻擊凡人。他們雖然力量弱小，但身體上有妖獸的特征, 爪子和牙齒都是能用來攻擊的武器。

    仙門中人趕到時, 正看到兩個妖人露出利爪，生生刺穿了凡人的皮rou，掏出了他的心臟。

    好在仙門接到消息便立刻動身, 將這群妖人一網(wǎng)打盡，減少了這場暴.亂的傷亡。為了震懾妖魔以儆效尤，也為了給死去的凡人一個交代，仙門決定在上京處決這批妖人, 以衛(wèi)人界之安，仙門之道。

    盡管大家都疑惑為何弱小卑微的妖人會突然發(fā)狂, 但傷亡已經(jīng)造成，他們必須要為此付出代價。

    沒有人對此有異議。

    除了晏長舟。

    他從上京歸來, 片刻未得休整，直接去拜見了七星劍派的掌門，他的師父承擎劍尊。承擎一見自己這小弟子滿面嚴肅，便道不妙。

    果然, 晏長舟行完禮便直接道：“師父, 對于近來仙門斬妖一事，徒兒有事要稟！”

    承擎劍尊嘆了聲氣。

    晏長舟不給他嘆氣的機會：“徒兒在那些發(fā)狂的妖人身上發(fā)現(xiàn)了丹鶴香的痕跡, 他們是中了丹鶴香才會突然發(fā)狂攻擊凡人, 而丹鶴香素來是修仙界用以激發(fā)潛力的東西。而且這群妖人來歷古怪, 徒兒追尋線索, 發(fā)現(xiàn)自從魔界下達禁妖令后, 那些與魔修勾結(jié)的修士便擔(dān)心惹火上身, 急于出手這批還未售出的妖人。直到前不久，這群妖人突然被一個神秘人買走，緊接著他們便出現(xiàn)在上京，四處襲人。據(jù)那修士所說，買走這批妖人的神秘人也是仙門中人，徒兒懷疑這其中有陰謀，那群妖人罪不至死，他們命運本就艱難，不該再遭此大難！”

    承擎劍尊一言難盡地看著自己這個哪哪都好就是太過正直的小徒弟。他的眼里容不下一點沙子，堅守著仙門中人庇護蒼生的信念，像他手中那把執(zhí)蒼劍一樣，長成了一把絕不彎曲半分的錚錚長劍。

    從執(zhí)蒼劍選擇他的那天起，就注定他會是這樣一個人。

    仙門需要這樣的人，可有時候，這樣的人又會讓他們頭疼。

    晏長舟并不是蠢人，相反，就是因為他極度聰明，才能成為年輕一輩子中的魁首。發(fā)現(xiàn)承擎劍尊神情古怪半晌沒說話，他神情凝重起來，沉聲喊道：“師父！”

    承擎劍尊走上前將他扶起身，嘆道：“長舟，此事你不要再管了，只需交給仙門那些前輩。”

    晏長舟緊緊皺著眉，半晌問：“是因為百里貅？”

    承擎劍尊一邊感嘆他的聰慧一邊嘆道：“是。只有用這個辦法，才能將他引來。九華掌門率領(lǐng)仙門眾領(lǐng)袖已布下天羅地網(wǎng)，就等他來，你萬萬不可干擾他們的計劃?！?/br>
    晏長舟臉上涌上不可置信的慍怒：“要戰(zhàn)便堂堂正正地戰(zhàn)，我仙門何時竟淪落到要以無辜者為餌的卑劣手段來對付敵人？身為仙門領(lǐng)袖更該以身作則，他們?nèi)缃襁@般作為又跟妖魔有何區(qū)別？”

    承擎劍尊呵斥道：“長舟慎言！堂堂正正？說得輕松！上次仙試一戰(zhàn)你也看到了，正面對敵我們根本不是百里貅的對手！仙試一戰(zhàn)多少無辜弟子身消道隕，皆死于他手！若再不將他拿下，將來不知還有多少無辜者枉死。如今犧牲幾個妖人，便可換來人仙兩界的和平，又有何不可？”

    晏長舟看著從小教導(dǎo)自己的師父，在這一刻竟覺從未真正認識過他，一字一頓道：“妖人也是無辜者，人仙兩界的和平不該以犧牲他們來換取，守護蒼生是我們仙門的責(zé)任，若是做不到，那是我們的過失！修仙之人手中之劍，永遠不能斬向無辜之人！”

    承擎劍尊不想再與他爭辯。盡管他心中也并不認可越千山這一次的行為，但他也的確如越千山所說，沒有別的可以對付百里貅的法子?？偟糜腥∩?。

    比起素未謀面的妖人，他自然更偏向仙門弟子。

    越千山說過，這次有滿城陣法加持，勢必不會再讓百里貅逃脫。只能希望這一次能徹底將魔頭了結(jié)，再也不會有無辜者枉死。

    承擎劍尊揮手在房中下了一道封印，滿面威嚴道：“為師要去上京隨眾仙友擒殺百里貅，你口不擇言，便在此好好反思，不得踏出房門一步！”

    話落，消失在房中。晏長舟祭出執(zhí)蒼劍揮向房門，果然被一道結(jié)界擋了回來。晏長舟卻并不惱怒，像是提前有所準備，盤腿在房中坐下開始打坐修煉。日夜輪換，翌日一早，他用傳音法寶傳了一道消息：“引燃符咒?！?/br>
    那頭立刻回道：“是！小師叔！”

    門口驟然燃起一道火光，晏長舟趁機揮劍，借助符咒燃燒時的威力，將結(jié)界劈開了一道裂縫，然后化形而出。

    他從不是遇事便莽撞沖上前的魯莽之人，明知此事不簡單，怎么可能毫無準備便跑來跟師父對質(zhì)。他早料到可能有此一幕，進屋之前便在門上貼上了一張符咒，以避免被困于此。

    一出去，在外守了一夜的少女便跳了出來，緊張道：“小師叔，你真的要違逆師尊的命令嗎？”

    晏長舟看了一眼手中的執(zhí)蒼劍。

    是執(zhí)蒼劍選擇了他，從他握住這把劍的那一刻起，他的所作所為都要對得起它的選擇。

    晏長舟沒有說話，只是步伐堅定地朝前走去。

    ……

    上京近日熱鬧無比。因為明日便是仙門定下的斬妖日，妖人是多稀奇的玩意兒，大多數(shù)人只聽過沒見過，此次仙門要在鬧市斬殺妖人，連其他域的許多人都趕來看熱鬧。

    傅杳杳和百里貅也在其中。

    既然知道這是仙門引他前來的陷阱，此次便不能貿(mào)然行事。雖然以百里貅的意思，只要釋放三千孽氣把整座上京劈成一座空城就行了……

    傅杳杳嚴肅阻止并教訓(xùn)了他一頓。

    此次仙門眾人齊聚上京，他的神識不能再像上次那般堂而皇之地覆蓋整座城池，而且不知這群無恥的仙門中人用了什么辦法，他一時半刻竟找不出他們囚禁妖人的位置。如果他們像他上次那樣將妖人裝在隨身空間里，那就更找不到了。

    傅杳杳提前把妖人救出來的計劃也失效了，似乎只能靜待明日的到來。

    隨著夜幕降臨，白日喧嘩的上京城也安靜下來。

    某一處府邸，晏長舟放飛掌中一只仙紙鶴，它在空中留下一道道光點，然后展翅朝某處飛去。

    晏長舟立刻施法隱去身形跟上。

    此前他聽說上京有妖人作亂害人，立刻趕來阻止，便是在那時發(fā)現(xiàn)了妖人身上的丹鶴香。他直覺此事有異，可還沒來得及細查，妖人便被前來接手的仙門中人帶走了。

    他趁他們不注意在其中一只妖人身上施了一道術(shù)法，此時這只仙紙鶴便能尋著術(shù)法找到被囚的妖人。

    第39章

    冬夜月涼, 風(fēng)里送來某枝寒梅的冷香。

    仙紙鶴在夜色下平穩(wěn)飛翔，最終停在一座府邸的墻垣上。這是一座并不起眼的住宅，門口沒有點燈, 在涼涼月色下透出幾分不尋常的黑。

    仙紙鶴停歇在墻垣上緩緩扇動翅膀, 晏長舟伸手將它收回來，然后輕手輕腳躍過墻垣，在跳進院子落地的那一剎那, 他突然感受到一股異樣，緊接著白光閃爍，周遭的一切都瞬間消失，他被卷入了一個異空間。

    腳下是滾滾巖漿, 他就站在唯一一塊矗立的石柱上，可巖漿正在翻滾上升, 石柱也在一點點碎裂。guntang的溫度燒得他渾身大汗，幾乎能聞到自己汗毛被烤焦的味道。

    晏長舟立刻意識到自己陷入了幻境。

    他眉頭緊蹙祭出執(zhí)蒼劍, 調(diào)動渾身靈力，執(zhí)蒼劍發(fā)出錚錚嗡鳴，光芒大作，不過一息之間, 他已揮出九九八十一道劍光, 劈向了四面八方。

    他不知道如何解除這個幻境，但劍修只要有劍在手, 便只會一往直前。

    七星劍法他已全部習(xí)得, 哪怕只是元嬰修為, 使出七星時氣勢也如山崩地裂摧枯拉朽, 震得這幻境竟有一瞬間的搖晃。巖漿已經(jīng)升到他腳邊, 眼見便要將他淹沒, 四周突然轟地一聲化作了齏粉。

    晏長舟下意識閉了下眼，再睜眼時，哪還有什么火山巖漿，他還是站在墻內(nèi)的院子里，而他對面站著十多位仙門領(lǐng)袖，正臉色漆黑盯著他。

    穆逍站在最前面，看那睚眥欲裂的模樣，簡直要忍不住來掐死他了。

    這時人群中傳來一道厲聲：“長舟過來！”

    晏長舟看見他師父承擎劍尊也在其中，臉色很不好看。他倒是會審時度勢，立刻收劍走過去，默默站到師父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