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上次虎獸的事情嚇到司瀾，昊微不在，司瀾就不敢出去。

    他回去的時候，看見司瀾穿著寬大的麻衣，盤腿坐在在地上，拿著小刀在削木頭。

    他將野果子和桃花釀放到石頭上，湊到司瀾跟前，發(fā)現(xiàn)司瀾削了一截木笛出來。

    他不由詫異的看著司瀾，司瀾什么都不懂，怎么會削笛子，難道是以前見過笛子？

    “小七?！标晃⑹瞧咛柲侨諏⑺緸憮旎厝サ模銌舅∑?，“你有想起來什么嗎？”

    司瀾將手中的木笛子遞給昊微，昊微見他對自己的話沒有反應(yīng)，也不生氣。

    這些時日，他早已經(jīng)習(xí)慣司瀾的呆，看著這木笛子，沉默了下道，“你是想把它送給我？”

    司瀾就像個陷入到自我世界里的的小孩子，注意力又被其他事物吸引住，轉(zhuǎn)過身好奇的看著桃花釀，錯過了昊微泛紅的眼眶。

    這還是昊微人生十七年，第一次收到禮物。

    原來，也是有人在乎他的。

    來到這個陌生村子后，雖然沒有人知曉他的過往，可他依然不敢跟旁人過多交流。

    曾經(jīng)村里的媒婆看到他長得不錯，上門來給他說親，他卻是冷著臉，直接趕走對方。對方受了氣，便在村里散播他性情古怪，脾氣不好惹一事，導(dǎo)致村子里人也不敢接近他。

    不過這倒合他的心意了。

    而司瀾是唯一一個同他待在一起，卻沒有受厄運(yùn)影響的人。

    興許，是因為司瀾不是人吧。

    昊微拿起笛子，放在唇邊，試探性的吹了口氣，沒想到這笛子竟真的能發(fā)出聲音。

    他便吹了一首《思鳥》。

    吹完后，他發(fā)現(xiàn)本來被其他事物吸引去注意力的司瀾，竟不知何時托著下巴定定看著他。

    司瀾還揮了下手，似乎想表示他吹得很好聽。

    他笑了笑，拾起地上的小刀，“我也送你一個東西。”

    他看了一眼司瀾，爾后便低下頭，專心致志的雕刻著。

    司瀾湊到他跟前去，眼睛一瞬不瞬，呆著表情。

    沒一會兒，他便雕出來一個和司瀾相似的人形木偶。他放到司瀾臉邊，比劃著，這個人偶看起來很像司瀾，不過卻沒有真人好看。

    他將木偶遞給司瀾，司瀾欣喜的撫摸著，然后小心翼翼揣進(jìn)兜里。

    昊微見他如此珍惜的模樣，心又微微一動，抬起眼皮望向司瀾。

    司瀾恰好也在看他，兩人視線觸碰到一起時，仿佛絲線緊緊膠著著，只是一根絲線熾熱，一根絲線卻是什么都不懂。

    昊微忽然道，“下輩子若是能再遇見，我想做那個不說話的人，讓你天天哄著我?！?/br>
    可是他不知道還有沒有下一世。

    他天煞孤星命格，克父克母，克所有人，就連他來到這山里住，山里的妖怪都嚇跑了，所以他這樣的人，還有下一世嗎？

    不過就算有下一世，這個精魅恐怕也不認(rèn)識他了。

    司瀾這縷精魂卻不像昊微那樣，心里有那么多傷春悲秋。

    他喜歡桃花釀的香味，湊到酒壇跟前嗅著，輕輕伸出舌頭，沿著壇緣舔舐，活像個貪吃的小豬。

    昊微沒想到他竟這般愛喝酒，別的小孩子第一次嘗到酒，都會被辣哭。

    于是，昊微半是開玩笑半是認(rèn)真道，“你如此愛這桃花釀，不若下一世我們靠著酒來認(rèn)出對方？”

    司瀾聽到這，忽然轉(zhuǎn)身，黑眸眨了下，像是在回應(yīng)昊微的話。

    昊微忍不住伸手揉向司瀾的腦袋。

    這人的頭發(fā)，一點(diǎn)也不扎手，軟軟的，也不知道是妖怪的毛發(fā)會這么烏黑柔順。

    ——

    離從軍的日子越來越近，昊微還是不知道該怎么安頓司瀾，但好在司瀾是個妖怪，妖怪沒那么容易死掉。

    而且司瀾受了傷還能快速恢復(fù)，那么他只要將基本的生存方法告訴司瀾，司瀾就能在人間生存下去。

    他們居住的這座山，一面迎南，一面靠北，山上山下氣溫相差甚大，因此一年四季都長有不同的野果子和野草。

    昊微拉著司瀾的手上山，向他演示哪些野果子可以吃，哪些不能吃。后來怕他記不住，昊微直接砍了山上所有有毒的果子樹，種滿了能吃的果樹。

    他還教他怎么捕捉獵物，不過他看起來對吃葷食不怎么感興趣，反而與那些山雞麻雀相處的甚好，他也沒有逼司瀾去吃葷。

    他還教導(dǎo)司瀾躲著村里的人，盡管司瀾模樣與凡人一樣，但與村里的人接觸多了，很容易便會被發(fā)現(xiàn)異常。

    他比劃了幾次動作后，司瀾隱隱明白了他的意思，只是司瀾自此之后不僅躲著村里的人，連山上的鳥獸蟲蟻也躲著。

    昊微被他的一根筋腦袋驚道，“這人間終歸不是你待的地方，你還是要盡快想起來回去的法子?！?/br>
    司瀾聽得懵懵的，以為昊微不要自己了。

    這段時間，昊微總是讓他自己去摘野果子，去收集露水，他若是做的不好，昊微還會皺起眉頭，一臉凝重的樣子。

    司瀾心里有些難過，還有點(diǎn)生氣，覺得對方在嫌棄自己，于是甩開了昊微的衣袖，走進(jìn)山洞里。

    昊微察覺到他在使小性子，無奈跟在后面解釋。

    “半個月后我要從軍，我不能帶著你，到時候你只能靠近自己在人間生存下去?！?/br>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人間待久了，昊微感覺司瀾現(xiàn)在雖然還不會開口說話，但能對他說的話，能及時表露出反應(yīng)。

    司瀾不知道在山洞里看到什么，腳步忽然頓下去。

    昊微還以為又看到虎獸了，連忙將司瀾拽到身后去，卻發(fā)現(xiàn)前方山洞里居然來了個拄著拐杖的白胡子老爺爺。

    那老爺爺穿著灰色長袍，頭發(fā)雪白，只簡單用發(fā)帶束在腦后，正止不住咳嗽，身子顫巍巍的挪動著，抬起頭看向二人。

    在看到昊微面容后，老爺爺一愣，“咳咳……陛下?！?/br>
    昊微沒聽清楚他的那句「陛下」，只將對方當(dāng)成跟他們一樣，流落在外，艱難謀生的人罷了。

    昊微問道，“老先生，您到山洞這兒來是躲難的嗎？”

    太虛神君微微一愣，指了指山道，“這是太虛山?！笔侨私缫运拿柮?，專門供奉他的山。

    他每隔一千年，便會來此長眠。

    昊微和司瀾住的這個山洞，還是他兩萬年前施法挖出來的。

    昊微擰眉，不解其意，這個老先生為什么冒出來一句「太虛山」。

    太虛山怎么了？

    太虛神君雖然老眼昏花，但此刻也察覺出不對勁了，對面那個人雖然和昊微陛下長得一模一樣，但卻是個凡人。

    太虛神君上前，走近昊微，佝僂著背，艱難抬頭打量著昊微。

    還是昊微陛下本尊。

    只是，是下凡歷劫變成凡人的陛下。

    在九重天，昊微下凡必定是個大事，一定會昭告百仙，怎的這一次沒有說？

    太虛估摸著，其中怕是有些不能說的事。

    不過到了他這個年紀(jì)，早已沒了好奇心，也懶得過問那么多，便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崇郢。”

    “哦。”太虛點(diǎn)點(diǎn)頭，目光移向唇紅齒白的司瀾，看見昊微此刻正和司瀾十指緊緊相握，太虛神情了然道，“這位是你的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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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章

    “……”昊微。

    娘子？

    昊微一時之間不該是笑還是哭好了, 這個老先生眼睛怎么花到這種地步，竟然將司瀾錯認(rèn)成女子。

    司瀾仍然什么都不懂，聽到太虛的話, 好奇伸出腦袋, 小鹿般的眼睛一瞬不瞬打量太虛。

    太虛神君的眼神確實不太好使，看見司瀾只用一截木簪束著長發(fā), 肌膚如雪, 面容漂亮的不像話，便以為司瀾是個女子。

    太虛上前一步，離近后發(fā)現(xiàn)司瀾身上沒有凡人的氣息, 他不由抬起頭, 多望了司瀾一眼。

    司瀾竟是一縷精魂化出來的。

    這縷精魂的主人應(yīng)是魔修，靠著太虛山的陰氣幻化出人形。

    “老先生，這個山洞是我們的?！标晃⑷滩蛔≡俅纬雎曁嵝?。

    山下的茅草屋，還有幾日便要竣工了, 只不過這幾日, 他們還得在這兒待著。

    “不過老先生，過幾日這個山洞, 我們可以讓給你?！?/br>
    “啊……沒事沒事……”太虛自然不會跟昊微爭這么一個山洞, 笑著道, “老朽再去找一個便是了，你們二位……”

    說到這, 太虛伸出兩根食指, 輕輕觸碰到一起, 眉眼里閃過一絲促狹, “好好在這里待著便是了, 老朽絕不會打攪你們?！?/br>
    “……”昊微。

    不知道怎的, 昊微總覺得這老先生在調(diào)侃他和司瀾。

    這老先生年紀(jì)一把，思想確實如此污濁。

    想到這，昊微故意垮起臉，耳根卻詭異紅了。

    太虛笑著拄著拐杖，顫巍巍走出山洞，路過司瀾邊上時，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司瀾。

    沒想到他下凡睡個覺，居然也能碰到歷劫的昊微，實在是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