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弗列德握著亮著鮮紅色圖騰的槍身扣下扳機(jī)，確認(rèn)瞄準(zhǔn)無誤之后，又向前兩步、握著槍的手稍微松開、槍身就在阿弗列德掌心轉(zhuǎn)了兩圈以后，直接展開成一把巨型鐮刀。他雙手仗著鐮刀左右隨意揮動了幾下，然后才一個伸手、將裝備完整收進(jìn)西裝里。

    艾略特看得出神。

    「艾略特？」

    無論本人或腦中都沒有聽見聲音，這讓阿弗列德忍不住在艾略特眼前揮了揮手，艾略特這才猛地回過神來。

    完全不懂這種充塞在胸口的陌生感受是什么，艾略特目光看來有些恐懼地在阿弗列德面前游移、阿弗列德眼睜睜地看著神情明顯慌亂的艾略特從眼前消失。

    「這傢伙真是怪里怪氣的?！古赃叺膯炭磻蛞粯又謸晤U、眨著眼睛說，然后又似笑非笑地朝阿弗列德眨眼，「真難得……你也是?！?/br>
    「謝謝你幫忙?！箤τ趩痰脑u論，阿弗列德沒有多回應(yīng)，他只是推了推眼鏡，「有需要會再過來麻煩你?！?/br>
    阿弗列德很快追上艾略特。

    腦海中屬于艾略特的那一方天地，傳遞出紛雜混亂的情緒訊息，讓阿弗列德比起仔細(xì)瞭解、更多的是擔(dān)心他突然發(fā)生什么事情了。

    『艾略特，還好嗎？我們需要討論……』遠(yuǎn)遠(yuǎn)就看見艾略特站在半空中，阿弗列德話還沒說完，艾略特就很快打斷他，『全部，只留溝通?！?/br>
    來到他身邊，剛才艾略特的行為和表情、彷彿全都只是幻覺。艾略特等同于拒絕的選擇、即使阿弗列德毫不意外，他還是瞬間沉默了之后，才緩緩點(diǎn)頭：「那么，我們需要專心?！?/br>
    狂風(fēng)完全沒能吹亂阿弗列德完美三七油頭或整齊的三件式西裝分毫，而也是在那樣的風(fēng)里，艾略特帶著隨風(fēng)亂舞的金發(fā)和凌亂的白襯衫轉(zhuǎn)頭看他，「你呢？」

    腦海里充斥著阿弗列德沒有打算隱藏的擔(dān)憂情緒，不知怎么地、竟然讓艾略特喉頭有種說不上來、微微酸澀的感受。

    「維持現(xiàn)狀?！?/br>
    「你確定？」聽見阿弗列德這么說，艾略特有點(diǎn)意外，「我會聽到你所有的內(nèi)心話、知道你所有的感受和心情喔？」

    「無妨?！鼓抗獠婚W不避地望著艾略特，阿弗列德想也不想的回答，「不過，請記得即使做了分享層級，在情緒產(chǎn)生劇烈波動的時候……」

    「我知道，還是感覺得到，這個我可以接受?！?/br>
    這是兩人搭檔以來、艾略特在平靜的狀態(tài)下，與阿弗列德對話次數(shù)最多的時候了。在兩人討論好、也同意彼此的選擇之后，阿弗列德直直站在艾略特面前。

    「那么，這件事情只需要你來進(jìn)行。」

    「嗯。」艾略特點(diǎn)點(diǎn)頭。于是，他第一次主動去握住阿弗列德雙手，同時兩人也一起閉上了眼睛。

    艾略特的意識游走在阿弗列德的腦海里，他想像在自己選擇的那個角落外圍繞上城墻，把自己不愿意被看到、被聽到的部分全部擋在里頭。阿弗列德深而緩慢地呼吸，讓自己的意識退到最遠(yuǎn)、不會干擾艾略特工作之處。

    艾略特忙碌地把防衛(wèi)蓋得密不透風(fēng)，為了要能夠維持基本的溝通，他想像自己在城墻上放了一扇只有自己能夠打開的門，透著些許的空隙。

    『聽得到我說話嗎？』艾略特透過門縫問，自己腦海里的阿弗列德立刻回答：『可以，很清楚?！?/br>
    『嗯，那就這樣。』

    在離開之前，艾略特又前后左右檢查了一番、確定完全沒有遺漏之后，才緩慢地退出阿弗列德的腦海。他睜開眼睛，看見阿弗列德還維持著閉上雙眼的姿態(tài)，顯然是對于自己的意識抽離這件事情已經(jīng)無感。

    ——那就代表成功了。

    『好了?！?/br>
    艾略特在心里說，阿弗列德立刻就睜開了眼睛，在那同時、艾略特卻感覺腦中屬于阿弗列德的角落，傳來了細(xì)微的波動。

    感覺瞬間即逝，只是錯覺吧，艾略特心想，畢竟阿弗列德的表情仍然波瀾不驚。

    必須承認(rèn)，不久前那個親吻、單從能力循環(huán)這方面而言，的確美好得完全超越想像……好，這并不是在說自己曾經(jīng)想像過跟這傢伙接吻。

    只不過，一直以來都只是聽說感應(yīng)連結(jié)的奇妙，如今在親身經(jīng)歷過之后，才真正明白那種……言語完全無法形容的震撼感受。

    就算接吻這個舉動，是為了要證實阿弗列德的論點(diǎn)無誤，事實上也的確如他所想。但意識交織這行為實在過于私密，讓向來習(xí)慣與人保持距離的艾略特實在無法接受……

    太赤裸，太親密，太過毫無防備……

    ……太，令人感覺不安……

    彷彿隨時都會失去自我。

    ——絕對，不允許。

    已經(jīng)完全感受不到艾略特的情緒，阿弗列德只是帶著一貫的面無表情看著他說：「那么，開始之前，確認(rèn)一下工作目標(biāo)。」

    艾略特點(diǎn)點(diǎn)頭，同時把這些胡思亂想通通拋諸腦后，自己就算再怎么隨便，工作都必須要保持專心才行。

    他們同時打開各自的資料庫。

    「既然我們組隊了，直接挑戰(zhàn)大范圍消除試試？」

    兩人看著資料庫上顯示的亞洲地圖，上頭密密麻麻、滿佈著幾種不同顏色的光點(diǎn)。在阿弗列德提議后、地圖上就自動消除其他顏色、只剩下黑色光點(diǎn)的分布圖。

    「等等、我要先復(fù)習(xí)一下……」艾略特雖然也同意阿弗列德，但自己畢竟沒有組隊過，流程還是先確定、等等才不會手忙腳亂?！肝易８艋?，你動手消除？」艾略特看著阿弗列德確認(rèn)，阿弗列德點(diǎn)頭，「萬一有漏網(wǎng)之魚、就先交給你?！?/br>
    「那如果遇到當(dāng)?shù)仄髽I(yè)員工呢？」

    以往艾略特獨(dú)自工作的時候，都是刻意挑選不容易遇上當(dāng)?shù)貑T工的地點(diǎn)，畢竟他太明白自己個性并不積極、要是有對手，艾略特幾乎都是無條件拱手讓人得多。

    阿弗列德沉吟：「據(jù)我所知，亞洲本土企業(yè)的員工似乎比較少主動驅(qū)除惡靈，這件事情似乎是作為人界服務(wù)居多。像是我們的信徒使用驅(qū)魔趕鬼儀式，目的只是讓惡靈放棄侵佔人心、或者就只是製造話題討論度，并沒有、也無法完全將惡靈消除。」

    「能夠不跟其他公司的人起衝突的話……」

    「那么，如果真的遇到，我們就主動換地點(diǎn)?！共皇菬o法同理天使的心態(tài)，阿弗列德很快做了決定，艾略特微微松了一口氣。

    看艾略特的表情放松了點(diǎn)，阿弗列德才補(bǔ)充：「最后，請理解我會以你的體力狀況來決定是否繼續(xù)。你一感覺到疲倦，就立刻通知我?！?/br>
    艾略特挑眉，顯然不是很服氣，「我在你心中到底有多不濟(jì)？」

    「我不是這個意思?！拱⒏チ械抡f出口的話和他腦中情緒的完全同步，「只是想全力避免你陷入危險。雖然已經(jīng)有感應(yīng)連結(jié)，不過以現(xiàn)在協(xié)議好的狀態(tài)來說，我能透過感應(yīng)緊急提供你的循環(huán)非常有限?！?/br>
    腦海里阿弗列德的意識明顯釋放出了憂慮情緒，這種單方面、全面接收對方所有情緒與思想的情況，莫名地讓艾略特有種……

    彷彿在偷窺他人隱私的感覺。

    ——是他自己同意這么做的。

    艾略特很快推翻了自己這種莫名其妙的想法，會同意他只是基于對同伴的尊重而已，除此之外沒有別的理由，他理直氣壯、迅速地說服自己。

    「好，我累了就會告訴你?！?/br>
    人界的時間才剛過中午，兩人先后來到了目標(biāo)地上空。

    云層陰暗厚重，午后大雷雨并不會對于兩人接下來要做的事情產(chǎn)生任何影響。伴隨著撕裂天際般閃電而來的巨大雷聲，艾略特唔喔了一聲，忍不住咧嘴笑了起來。

    「在這種天氣里工作，總是很有氣氛地讓人愉快啊。」雨水完全沒能讓兩人身上沾濕，阿弗列德推了推眼鏡，「任何天氣對我來說都沒有影響?！?/br>
    艾略特隨意扯了扯嘴角，「好喔，你真是會聊天呢。」

    初次進(jìn)行這項工作的兩人再次叫出資料庫，確認(rèn)要動手的地點(diǎn)、就是下方這片看來繁榮熱鬧的城市。阿弗列德率先筆直地急速下降、艾略特晚了他一步也一起墜落。直到兩人腳尖沾到當(dāng)?shù)刈罡叩拇髽琼敹?，艾略特稍微活動了一下筋骨，「那我開始囉？」

    「隨時請便。」

    阿弗列德站在艾略特身邊說。

    艾略特于是輕輕彎腰，從背上肩胛骨的部位突然伸展出巨大潔白的羽翼、搧動著讓艾略特雙腳又一次浮空。始終戴在艾略特右手食指上的戒指也爆裂出燦爛白光，一圈圈將艾略特整個人包圍了起來的同時，淡淡白霧也以艾略特為中心，向下籠罩住了整座城市范圍。

    不是沒看過天使在做凈化祝福詠唱的場景，阿弗列德仰頭看，只是每次看、總是會有說不出來的……震撼感。

    艾略特雙手在胸口合握，他輕輕低頭閉上眼，開口詠唱了起來。

    天使的歌聲凈化了所及之處的污穢意念。人群越是聚集、人心就越是復(fù)雜，意念也跟著越是充滿邪惡，這些意念就是惡靈的主要能量來源。

    越是強(qiáng)大的惡靈、就越會隱身在熱鬧繁忙之中，在汲取源源不絕能量壯大自身的同時、也越能影響身處其中的人們做出違背道德良知的邪惡之事。

    若是只有天使，那么雖然能夠做到凈化意念，武力值卻不足以抗衡像這樣大范圍盤據(jù)許久的惡靈。而如果只有死神，雖然力量足夠消除惡靈，卻沒有天使的凈化能力。分別各自行動的時候，就只能夠以零星小范圍清理為主。

    滂沱大雨里，天使的祝福歌聲擴(kuò)散，阿弗列德開始看見一些零星弱小的惡靈從城市各處逃竄出來。

    槍已經(jīng)握在他手里。

    血紅色花紋蔓延槍身的同時，阿弗列德一槍一個、彈無虛發(fā)把所有白霧范圍里的惡靈逐個從人界消除。被消滅的惡靈下場只有一個，就是直接送進(jìn)omg公司的地獄部，歸路西法發(fā)落。

    艾略特心無旁騖地，專心吟唱著祝福凈化。

    直到冒出來的惡靈數(shù)量開始增加，阿弗列德灌注的靈力更強(qiáng)，單發(fā)射擊模式轉(zhuǎn)為大范圍散彈模式。他寸步不離艾略特身邊，以免他專心凈化的過程受到sao擾與抵抗。

    又一次劃破天空的閃電和轟隆雷聲。

    阿弗列德本能地注意到，從兩人剛才落腳的高樓底部、開始有蠢蠢欲動的黑影蔓延?？磥砭褪莾扇诉@次的主要目標(biāo)、同時也代表艾略特的凈化即將完成。

    幾道黑影猛地朝艾略特的方向撲過去，阿弗列德在半空中一次轉(zhuǎn)身、筆直地朝艾略特面前衝，他手里扳機(jī)扣了兩次、直直打穿了黑影正中間，伴隨著被傾盆大雨掩蓋過去的哀嚎煙消云散。

    『還好嗎？』

    阿弗列德知道這是艾略特第一次使用那么大范圍的能力，在圣潔的白光里，艾略特緩緩睜開眼睛，湛藍(lán)眼瞳在那樣的光線里格外突出鮮明。

    『我沒事，快完成了?！话蕴厮砷_始終握在胸前的手，他掌心朝前、讓雙手自然垂放在身體兩側(cè)，光線瞬間更加耀眼而令人無法直視。

    天使的詠唱，減緩成莊嚴(yán)緩慢、彷彿最后通牒般的禱告。

    【我們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禰的名為圣、愿禰的國降臨，愿禰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整個城市由地底傳出伴隨著低鳴的震動，阿弗列德剛才看到的巨大黑影從四處延伸出無數(shù)的觸手、隨著艾略特禱告終結(jié)的同時竄了出來。

    【……不叫我們遇見試探、救我們脫離兇惡，因為國度、權(quán)柄、榮耀，全是禰的，直到永遠(yuǎn)——】

    閃電雷聲又一次轟隆的同時，巨大陰影般的惡靈也跟著完整拔離地面，朝阿弗列德和艾略特鋪天蓋地籠罩下來。

    包圍在艾略特身邊的光線也同時炸裂，直接將阿弗列德淹沒其中。惡靈的黑影聚籠著無數(shù)觸手、彷彿一顆巨大漆黑的球體在半空中將光芒中的天使死神一同包裹在內(nèi)。

    時間，聲響，風(fēng)雨，都在這瞬間靜止。

    閃電劈落當(dāng)下，沿著漆黑球體的圓周，由內(nèi)部迸裂出一道細(xì)長紅光，同時、從裂縫中透出強(qiáng)烈的光芒，伴隨著震耳雷聲和惡靈凄厲刺耳的慘叫，整個黑色球體就在半空中爆裂、終至煙消云散。

    【——amen】（阿門）

    艾略特仍然維持著張開著翅膀、直立在半空中的姿勢，他低聲把禱告的最后一句話說完，站在他身旁的阿弗列德則將死神鐮刀橫握在腰后，目光銳利地審視四周是否還有遺漏。

    『都檢查完了，沒問題。』

    直到阿弗列德的聲音在自己腦中清晰地響起，艾略特才緩緩降落回兩人最初落腳的大樓頂端，艾略特將背后巨大的羽翼收了回來，在食指上的戒指光線黯淡下來的同時，罩在整座城市上的白霧也漸漸消失。

    阿弗列德也隨即在艾略特面前站定，他握著鐮刀的右手一伸、武器就被自己收了回去，阿弗列德端詳艾略特的臉色，同時艾略特也清晰感受到腦中阿弗列德彷彿焦急地想確認(rèn)自己是否沒事。

    艾略特低低笑了起來。

    「所以我才說，在你心里我究竟是有多不、……」

    還沒說完，艾略特突然就像斷電似地整個人軟倒了下來，阿弗列德心里一驚、在伸手把人抱住的同時、也控制不了慌亂：

    「艾略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