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卻不生氣，依舊哄他出來。

    “小西以前不這樣，可心疼我和他娘了?！蹦腥藝@了口氣，云皎看向他，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傷感又懷念。

    “前年小西染上疫疬，人是逃出命來了，醒來……”他沉默了好一會，再說話聲音嘶啞，“見誰都怕，我和他娘也怕?！?/br>
    男人扭開頭抹了把臉，而后同她道：“天快黑了，你快些回去?！?/br>
    云皎點點頭，轉(zhuǎn)身離開，走下石壩時她回頭看了眼，男人放下鋤頭進屋，靠桌角坐下，和婦人一起把小西哄了出來。

    云皎鼻尖酸酸的，心口似被巨石壓住，沉甸甸的。

    天快黑了，云皎邁大步子往山上走，走到半山腰，隱約看見他們住處石壩上站著一道身影，天色暗了，看不清是誰。

    天黑盡，燈火從各家各戶門窗中透出，云皎借著微弱的燈光往山上走，他們住處在最上方，再往上走有一段路沒燈火?，F(xiàn)在才月初，月亮也暗淡無光，云皎慢慢摸索向上走。

    上邊石階拐角處，隱約有火光照出來，云皎立在原地看去，不過幾息，高大的人打著燈籠顯出身形。

    云皎驚喜喚道：“蕭大哥！”

    蕭朔提著燈籠，“嗯，是我?！?/br>
    火光驅(qū)散黑暗，看清腳下的路，云皎跟在他身后，“蕭大哥，飯好了沒？”

    蕭朔：“好了?！?/br>
    云皎：“吃什么？”

    “稀飯，涼菜，”蕭朔頓了下，“涼菜不好吃?！?/br>
    云皎第一次聽他對吃的發(fā)出表示難吃的聲音，頓時驚了，“什么涼菜？”

    蕭朔道：“林姨去挖的野菜，說是……草根？一股腥味?！?/br>
    草根，腥味，蕭朔都說難吃的東西，云皎敬而遠之，不過……云皎問：“你怎么知道什么味道，你偷吃了？”

    “沒有，林姨拌好讓我嘗味道?！笔捤氛f著，那股味似乎又漫上了舌尖，頓覺不適。

    可憐見的，云皎感慨。

    蕭朔轉(zhuǎn)移注意力，詢問云皎下午去藥鋪做了什么，云皎一一說了，才說到給山下那戶送藥就到家了。

    林妙娘陪小可在院子里玩，見他倆出現(xiàn)，林妙娘笑道：“可算回來了，就等你開飯了，快進屋?！?/br>
    云皎走進堂屋，桌上擺著三碗稀粥，中間是兩碗涼菜，一碗叫不出名字，一碗?yún)s是云皎知道的。

    折耳根！

    這個菜吃得慣的人極喜愛，吃不慣的人極厭惡，云皎就屬于前者。

    相繼落座，云皎看著空出的位置問：“楚笙呢？”吃飯她竟然沒出現(xiàn)，云皎感到驚奇，太不可思議了。

    林妙娘道：“她關(guān)屋里不知在搗鼓什么，喊她吃飯也不應(yīng)，她的衤糀飯我留下了，咱們先吃?！?/br>
    林妙娘不知道，但云皎知道，楚笙是做到最關(guān)鍵的地方了，她往緊閉的房門看了眼，拿起筷子吃飯。

    她搛了兩根折耳根，很新鮮，就是調(diào)料味道淡了些，沒壓住折耳根的味，云皎想，她算是明白蕭朔為什么會說難吃了。

    云皎道：“林姨，我去打調(diào)料。”

    林妙娘吃著草根味也覺得怪，云皎要再打一份調(diào)料，她也不覺得冒犯，她嘗過云皎之前拌的，很好吃！

    云皎很快打了調(diào)料回來，她端著一個小碗，調(diào)料都在小碗里，倒入折耳根里，拌了拌，再嘗，折耳根的味被壓了些下去，入口味道好了不少。

    云皎鼓動蕭朔，“蕭大哥，你嘗一根。”

    蕭朔遲疑了一瞬，本著相信云皎的念頭，搛一根嘗了嘗，雖然調(diào)料味道很好，他還是不喜歡，吃不習(xí)慣。

    “……好吃。”蕭朔道。

    云皎哪聽不出來他的勉強，蕭朔應(yīng)該是屬于吃不慣厭惡的后者。

    林妙娘吃了，只覺和她拌的是一個天一個地，她道：“皎皎，你調(diào)料怎么打的，教教姨行嗎？”

    來到這后，就沒人叫她皎皎了，咋一聽見，云皎愣了一瞬，眼睫顫了幾下，她才道了聲行。

    蕭朔沒錯過她一閃而過的低落情緒，搛菜的手微頓，搛了一夾折耳根放入云皎碗里，“快吃飯?！?/br>
    云皎看著稀飯里多出的折耳根，稀飯湯多米少，折耳根沉底，調(diào)料懸在米湯上。

    云皎：“……？！”

    蕭朔搞什么？云皎抬頭，蕭朔正在搛另一個涼菜就稀飯，恍若給她夾菜的人不是他一般。

    就很氣。

    蕭朔對上云皎氣沖沖的視線，心里十分不解，看到她碗里稀飯，蕭朔陷入沉默。

    林妙娘打圓場，“皎皎，我給你再盛一碗？”

    “林姨，別，我就吃這碗。”云皎道，糧食不能浪費。

    云皎喝了兩碗稀飯，肚子飽了，氣量也大了，蕭朔干的破事也被她丟在了腦后。

    林妙娘收了碗去洗，云皎帶著小可在屋外石壩上玩，她湊近楚笙的屋子聽了聽，里頭只聽見銼刀搓搓搓的聲音。

    云皎聽不得這聲音，身上雞皮疙瘩跟著聲音一層一層的冒出來，連忙退遠點，直到聽不見為止。

    三棟屋子的石壩連在一起，云皎牽著小可從這頭走到那頭，走到她屋外石壩時，云皎看著石壩邊晾著衣裳，心道自己換下的臟衣還沒洗呢。

    她牽著小可走近，傻眼了。

    那好像……似乎……是她的衣裳……

    誰把她衣裳洗了？！

    她去找林妙娘問問，云皎驀地轉(zhuǎn)身，就見蕭朔正看著她，燈火下神色奇怪。

    云皎如遭雷殛，不會是他吧？！

    作者有話說：

    二合一

    蕭朔：打著燈籠找到的媳婦(^_^)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啾咪～

    第40章

    四目相對, 空氣中彌漫著令人窒息的尷尬。

    云皎腦海里騰一下空了，她長這么大，給她洗過衣裳的就只有她mama和meimei。

    蕭朔正想著方才搛菜的事，毫無防備的對上云皎的眼, 蕭朔似被抓包般若無其事移開視線, 而后又覺得自己動作太心虛, 復(fù)又看向云皎。

    對上云皎的視線，蕭朔后知后覺，發(fā)現(xiàn)云皎看他的眼神不對勁。

    ……他又做錯什么事了嗎？

    寂靜在空氣中蔓延，云皎率先敗下陣來，手指了指掛竹竿上的衣裳, 氣虛問：“……你洗的？”

    蕭朔順著云皎手指的方向看去, 聽聞云皎小聲試探般的聲音，當(dāng)即否認, “不是我?！?/br>
    怪不得云皎看他眼神這么奇怪，云皎不在，她的衣裳卻被人洗了，若對方還是男人，著實可怕。

    蕭朔嚴肅道：“是林姨洗的?！?/br>
    他不會隨便進女子閨房, 碰女子?xùn)|西，更何況是衣物。

    云皎吐出口氣來，不是蕭朔便好, 不然她以后都要無法直視蕭朔了，太變態(tài)。

    云皎為誤會蕭朔道歉, 對不起三字還沒說出口, 林妙娘從庖屋走出來。

    她剛洗完碗, 擦手出來, 聽見了便插了句嘴，“你去寧安坊，我瞧你忙，回來也沒空閑洗衣裳，我正好要洗，順手把你的也洗了。”

    “謝謝林姨！”云皎親親熱熱和她道謝，林妙娘幫她把衣裳洗了是好意，她不能拂了人好意，可被mama和meimei以外的人幫洗衣裳，云皎心里總覺得有些怪怪的，過意不去。

    鍋里洗干凈溫了水，沒多久就熱了，云皎和林妙娘一起帶著小可洗漱。

    小孩喜歡玩水，小可也不例外，小腳丫在水里晃悠，腳盆里水波蕩漾，在火光下粼粼發(fā)光，她小腳丫追著波光踩。

    林妙娘夾住小可的腳，不準(zhǔn)她玩，鉗制小可的同時，和云皎閑聊說明天早上吃什么。

    她挖的折耳根和野菜還剩下些，明早還夠吃一頓，云皎便道還是吃拌涼菜，她來拌，順便教林妙娘打調(diào)料。

    林妙娘欣然應(yīng)了，又和她說了幾句話，抱起小可擦腳。

    兩大一小洗漱完，才輪到蕭朔，云皎把盆洗干凈，又舀好熱水，權(quán)當(dāng)誤會他的賠罪了。她走出庖屋，叫蕭朔去洗漱，蕭朔頷首，和她擦身而過走進庖屋。

    云皎打了個哈欠，眼角擠出淚意，她看向楚笙的屋子，里頭亮著燈光，不知還要亮多久，云皎轉(zhuǎn)身回屋。

    她沒事要做，便沒點燈，只掏出門邊放著的火折子，吹燃了拿著進屋，堂屋桌子上，擺著她插花的陶罐，云皎湊近看，枝丫上一個沒開的花骨朵綻開了些許，再養(yǎng)兩日應(yīng)當(dāng)就能全開了。

    云皎看了兩圈，拿著火折子進屋，她爬上床，把火折子吹滅放在一旁的矮桌上，裹著被子閉上眼，沒一會呼吸便趨于平緩。

    她今天著實累著了，上午去山腳摘逖椒，楚笙不見了她還去找，下午處理晾曬逖椒，將柳彥禎的手記歸納了一半，關(guān)鍵是回家還爬山。

    云皎很快便睡熟了，一晚上四仰八叉，換了好幾種姿勢。

    翌日，公雞報曉，咯咯咯的調(diào)子一聲比一聲高昂。鎮(zhèn)里雞多，打鳴聲斷斷續(xù)續(xù)，此起彼伏連成一片。

    云皎在這聲音中醒來，茫然地睜開眼，許久才在這高昂的聲音中回過神來。

    云皎下床，及拉著鞋推開窗往外看，天際泛起一抹魚肚白，就連晨曦的微光都未露出。

    時辰尚早，云皎卻不打算再睡回籠覺。

    昨夜睡得早，今天早上醒得早也不覺得困，反倒是精神百倍。云皎穿上外衣，推開門，瞥見最右邊石壩上正練武的身影，神色微頓。

    蕭朔身影變換很快，每個動作都很迅疾，云皎盯著看了一會，只看出他是在練拳。

    云皎穿過石壩，往庖屋走，庖屋里沒點燈，林妙娘坐在門口小凳上擇菜。

    林妙娘抬頭道：“水還沒熱，等會再洗漱。”

    云皎點點頭，蹲下和她一起擇菜。菜擇完了，鍋里水也熱了，云皎舀出大半要用的，鍋里還剩下一些水在翻滾，她把野菜倒入焯水，而后去漱口洗臉。

    她忙活完，野菜已經(jīng)熟了，林妙娘將菜撈了出來。灶臺上擺著鹽油醬醋的瓦罐，旁邊放東西的石臺上還有些不常用的佐料，云皎拿了個小碗和湯匙，鹽半匙豬油一塊……按比例調(diào)了一份，把折耳根拌了。

    林妙娘照著調(diào)了一份，沒記住的用量又問了遍云皎，調(diào)好佐料把野菜拌了。

    她搛拌好的野菜嘗了嘗，味道不錯！又搛云皎拌的折耳根嘗了嘗，一樣的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