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意為君(重生) 第7節(jié)
她手里的這枚荷包現(xiàn)下已然成了她手中的焦雷,劈得她渾身顫栗不止,動也動不了。 怎知那人卻選在這個節(jié)骨眼回頭,葉舒云不敢逗留,也不敢遲疑,悄悄丟下那枚荷包,閃身躲進(jìn)巷子。 葉舒云緊緊貼著墻,生怕被劉昭發(fā)現(xiàn)她。只是不巧這是條巷子的盡頭是一堵墻,四周更是空蕩蕩的,連個藏身的地方都沒有,只要劉昭拐進(jìn)來必定會發(fā)現(xiàn)她。 方才劉昭分明聽見有人喊他,可他一回頭卻又沒見有哪個喊他他往回行了兩步,看見他的荷包掉在地上,忙俯身拾起,仔仔細(xì)細(xì)拍了拍上頭的灰,好好地收起來。 劉昭繼續(xù)往前進(jìn)了兩步,眼看就要走到巷子口。葉舒云眼睜睜看著他的影子一點一點橫在巷子口,嚇得她連呼吸都急促起來,更莫說是動身。 她原以為這一次她可以為自己活一次,不曾想原來是她把事情想得太簡單。命這東西,豈是她想躲就能躲得開,想逃就逃得掉的? 地上那塊黑影越來越大,離她越來越近,她一顆心猛地提到嗓子眼,「咚咚」跳得她渾身無力。 忽然間,有人叫住劉昭:“老爺,夫人在前面?!?/br> 劉昭頓住,猶豫過后轉(zhuǎn)身向相反的方向走去。旋即,葉舒云雙腿一軟,心跳得飛快,貼著墻蹲下來,腦中仍在「嗡嗡」作響。 高墻紅瓦,宮殿幽深,那些詭譎未定的種種,還有過往漫漫無盡的孤苦和煩悶倏然涌現(xiàn),逼得她喘不上氣,亦動彈不得。 葉舒云猶是驚魂未定之際,忽見又有一道黑色人影落在她跟前,她大駭,心差點沒從嗓子眼蹦出來。 葉舒云抬頭看去,卻見來人是孟云澤,光影晦暝,他的雙眼在茫茫夜色里閃現(xiàn)晶瑩的光亮,葉舒云就這么不可自已地落進(jìn)孟云澤憂心忡忡的眼神,無法抽身。 孟云澤不該出現(xiàn)的,更不該在這個時間出現(xiàn)在這里,可既然他出現(xiàn)了,那或許這也是他們的命。 孟云澤問她:“你怎么了?” 他的聲音那樣溫柔,便似是春日山泉,清澈又溫暖,緩緩淌過她心間,一點一點帶走她心里的忐忑和不安。 白天他遇見葉舒云時她還好好的,這才一會兒功夫,她怎么卻像是受了天大的打擊似的,像只可憐的小鹿委委屈屈地縮在角落。 見她不說話,孟云澤擔(dān)心她,于是屈膝蹲下,與她平視,輕聲問她:“怎么了?” 葉舒云愣怔怔地看著孟云澤:“沒怎么,只是剛才路過巷子被一閃而過的黑貓嚇著,一時沒緩過來?!?/br> 一晃眼,一個黑影從巷口閃過,葉舒云以為那是劉昭返回來的影子,驚得葉舒云身子往后一縮,扭頭看向別處,不假思索便抬起手臂遮住臉。 孟云澤見她這副模樣還以為他身后出現(xiàn)了什么了不得的東西,回頭一看才發(fā)現(xiàn)原不過是一直黑貓而已。 “你怕貓?” 白天他看見葉舒云向別人賠罪時雄赳赳氣昂昂的模樣,還以為她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沒想到原來竟是個怕貓的人。 聞言,葉舒云慢慢放下手,伸長腦袋,越過孟云澤朝后頭瞥了一眼。只見一只黑貓弓著背,豎起尾巴,雙眼在黑暗中閃著陰森幽暗的光芒正盯著他們看。 那光晃得葉舒云心驚,她又往后退了退。 孟云澤見她如此害怕,回頭看了一眼那只貓,而后完完全全將葉舒云擋在身后。那貓忽然松了筋骨,垂下尾巴,像是受了莫大的打擊似的,若無其事地離開。 孟云澤輕快道:“沒事了,那只貓走了。” 葉舒云像是不大信他的話,慢慢吞吞地挪開手露出右眼看了看巷子口,等她確定那兒空蕩蕩的,什么都沒有,她才敢露出雙眼,有些尷尬地看了孟云澤一眼。 孟云澤被葉舒云呆呆的眼神和動作逗笑。 上回孟云澤帶她去藏書館,她出了洋相,她問孟云澤是不是笑她,他說不是,那時她選擇信他,可今次他又笑她,若再要說不是笑她,那是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的。 葉舒云問他:“侯爺這次又笑什么?” 孟云澤一怔,臉上的笑漸漸隱匿。別人總是孟候,侯爺這樣叫他,他早聽習(xí)慣了,所以即便不喜歡這個稱呼,他也能把自己的情緒藏得好好的,可今天不知為哪般,他卻有些藏不住他細(xì)微的情緒起伏。 “沒,沒笑什么?!?/br> 葉舒云不信,她道:“上次師兄也是這么說,這次我不信師兄不是笑我。” 孟云澤笑,她倒是會看眼色。 “夜已深,我送你回去?!?/br> 孟云澤先起了身,而后又把葉舒云拉起來。 葉舒云心有余悸,只怕一會兒劉昭真的折返回來,心下是想趕緊躲回府中,遠(yuǎn)離是非,但又不甘心白白錯過與孟云澤獨處的機會。 葉舒云沒說話,孟云澤便以為葉舒云是默認(rèn)他的提議,遂轉(zhuǎn)身準(zhǔn)備送她回去。 葉舒云忙叫住孟云澤:“師兄,請等一等?!?/br> 燈火璀璨,孟云澤回首,他眼眸中染上巷子外頭的彩光,很是動人。兩兩相望,巷子外的熱鬧越發(fā)襯得這條巷子幽深寂靜。 孟云澤問她:“怎么了?” 葉舒云莞爾,她既已知道前路可怖可懼,她就決不能坐以待斃。 第九章 葉舒云眨巴眨眼眼,輕聲說:“今日煙火會好熱鬧,我想再逛一逛?!?/br> 她說話時眼里閃著光,亮晶晶的,那眼神像極了溫順又乖巧的小鹿,讓他難以拒絕。 “今夜我原是陪別人出來,只是不巧,他們有事又都走了。師兄若是方便,也不嫌棄我,可否陪我逛一逛?” 赴一場熱熱鬧鬧的夜游,放浪形骸,到頭來,孟云澤回到冷冷清清的侯爺府,等著他的卻是莫大的空虛與寂寞,與其如此,不如從一開始便離了這些熱鬧,好過到頭來只剩下一顆空蕩蕩的心。 許是他素來一個人慣了,所以一向不大喜歡這些熱熱鬧鬧的節(jié)日,聽見葉舒云的請求,他第一個念頭就是婉拒。只是葉舒云說這話時委屈又小心模樣,孟云澤實在不忍心拒絕。 孟云澤恍惚道:“好?!?/br> 奇怪得很,他一見到葉舒云爛漫純真的笑就舍不得拒絕她,他總覺得她那孩子氣的笑容之下也和他一樣藏了另一顆心。 葉舒云笑得甜美,抱拳雀躍道:“多謝師兄?!?/br> 孟云澤笑:“今日街市熱鬧,多虧你,我也趁此機會逛逛?!?/br> 明知他是客套,她卻還是不爭氣地為此而自喜。 “師兄,我們走。”葉舒云的眼眸染上點點火光,迷離未定。 她用了一輩子的時間跟在他身后,做他的追光人,可她的傾慕太卑微,而他身上的光又太過耀眼,所以她只能是一個不起眼的追光人。其實從始至終他的光從來都不是為耀她一人的眼,更不是為照亮她而存在,只怪她擅作主張把那束光當(dāng)成她命里最深刻的期盼,耗費了余生所有的時間去追逐。 她不在乎今夜,此時此刻孟云澤原本應(yīng)該和柳淑儀看花,賞花,也不在乎孟云澤僅僅是礙于同門之誼不好拒絕她的請求,更不在乎這一刻或許是孟云澤在利用她填補柳淑儀爽約的空虛。 她只在乎這一次孟云澤給了她機會,讓她有了扳回一城的可能。 葉舒云向上瞟了孟云澤一眼,這一次她想光明正大地與孟云澤并肩而行,不再做從前那個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的小尾巴,更不是他影子里的無名人。 葉舒云加緊步子,跟上孟云澤的步調(diào),一步又一步都跟著孟云澤。 她想今夜神仙似乎聽見了她的心聲,大概也真的有神仙下凡,才讓孟云澤遇到她,讓她有機會接近孟云澤。 來往的人群險些碰上葉舒云,孟云澤輕輕拉了葉舒云的衣袖,不讓人群撞上她。 她有些難以相信孟云澤近在咫尺,她與他只隔了兩指的距離,往來的路人稍一擁擠,她與他的肩膀就會輕輕貼在一起,而他肩上的溫度便會立刻隔著衣料傳到她這兒,在她肩上留下異于別處的溫?zé)?,惹得她心癢癢的,令她竊喜不已。 于孟云澤而言這是情勢所致,是無可避免,他不放在心上,可于她而言卻是她少女情愫躍然心間的美妙一刻。 路過璀璨絢爛的彩燈,經(jīng)過滿目琳瑯的商鋪,穿過摩肩擦踵的人群,她忽然可惜起這條路竟如此短,短到只需她伸長腦袋向前一望就能看到盡頭。 她與孟云澤很快就走到了盡頭,熱熱鬧鬧的街市也悄然落下帷幕,場內(nèi)場外,趕熱鬧,湊熱鬧者亦收拾妥當(dāng)準(zhǔn)備返家。 二人走了沒兩步,孟云澤忽然小聲叮囑葉舒云:“你在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br> 葉舒云怔了一怔,稀里糊涂答應(yīng),話音才落,孟云澤已經(jīng)健步如飛沖了出去,像是在追什么人。人群里一個藍(lán)衫男子回頭看了眼孟云澤,迅速跑起來。 葉舒云突然明白眼前這一切是怎么一回事。 聽聞孟云澤最近在查一起情殺案,那件案子刑部原已判定,只是送到大理寺復(fù)審后孟云澤卻發(fā)現(xiàn)扭轉(zhuǎn)案情的物證。 葉舒云有些失落,怪不得孟云澤會答應(yīng)陪她逛逛,原來陪她逛夜市是假,處理公事才是真。 不等葉舒云緩過神,孟云澤已經(jīng)抓住那人,只是那人身手敏捷,便像是滑溜溜的泥鰍似的,不過一會兒的功夫就已經(jīng)從孟云澤手上掙出去。 葉舒云和孟云澤一樣,都怕那人逃了,情急之下,葉舒云抄小道繞到那人前頭,毫不猶豫脫下繡鞋砸向那人的腦門。 一聲悶響,那人猛地停住。 那人只瞧見后頭追他的人,并未注意到葉舒云在前頭等著他,生受葉舒云重力一擊,疼得他眼眶迅速飆出豆大的淚花,捂著腦門原地打轉(zhuǎn)。 孟云澤忙沖下來按住那人。 孟云澤將嫌犯交給巡視的官差,交代他們把人送大理寺收押。官差押著嫌犯離去的瞬間,那嫌犯突然扭過頭怒目盯住葉舒云,看得葉舒云心里發(fā)毛,急急忙忙看向別處。 彼時,孟云澤拿著葉舒云的繡鞋放在她腳邊,她看了孟云澤一眼,突然心安不少,此刻孟云澤在這兒,她怕什么? 孟云澤道:“我送你回去?!?/br> 葉舒云這雙繡鞋重若石器,這東西砸著腦門,威力約摸可與板磚相比,怪不得適才那嫌犯只挨了一下就疼成那樣。 孟云澤擔(dān)心嫌犯記恨葉舒云,于是不聲不響擋在嫌犯跟前,不讓他看葉舒云,見嫌犯走遠(yuǎn)才轉(zhuǎn)身問葉舒云:“你可知剛才那人是誰?” 葉舒云目不閃爍:“知道?!?/br> 雖是多虧葉舒云,他才能順利抓住嫌犯,可他有他的職業(yè)cao守,像這樣危險的事,他不愿意讓無辜的人以身犯險:“既然知道,你怎還敢往前沖?” 怎敢? 如果他也曾偷偷在心里愛慕一人一輩子;如果他也曾與所愛之人失之交臂;如果他也曾體會過愛而不得的不甘和心癢,他或許就能明白她的「怎敢」是為何。 “正是因為知道,所以我不能眼睜睜看著那人逃之夭夭,逍遙法外。否則我對不起自己的良心,也對不起那位冤死的姑娘。” 那位姑娘死在待嫁之時,而兇手極有可能就是她未來的夫君。 葉舒云這番說辭有理有據(jù),既是為心中正道犯險,孟云澤縱還有不順心之處,也都只能暫時擱置不理。 “不早了,我送你回去?!泵显茲裳垡娬f不過葉舒云,只能認(rèn)輸。 葉舒云心思細(xì)膩,覺察出孟云澤語氣中些許的不贊同,她問他:“師兄認(rèn)為我做得不對?” 孟云澤看向葉舒云,她亦是女子,推己及人,動惻隱之心也是在所難免,只是他實在無法認(rèn)可她不假思索便貿(mào)貿(mào)然以身犯險的做法:“不是我認(rèn)為你做得不對,而是我希望你能保護(hù)好自己,不要魯莽行事。” 葉舒云滿懷期待:“師兄擔(dān)心我?” 且不論葉舒云是他師妹,哪怕是隨隨便便一個不相識的人這般沖動行事,他都會擔(dān)心。孟云澤坦蕩道:“自然。” 他的坦蕩本應(yīng)該讓她落寞的,可她的心卻不爭氣,一聽見他說擔(dān)心,她的心早已經(jīng)美得飄到九霄云外,仿佛他對她也有一丁點兒想法似的,她道:“謝師兄,可我敢這么做全是因為師兄在這里?!?/br> “因為我?” “雖說師兄早已結(jié)業(yè),可我與師兄好歹是同門,師兄總不至于讓我出事罷?再者而言,師兄俠義心腸,身手了得,昔年蒙古大汗都敗在師兄手上,我還有什么可擔(dān)心的?” 這一連串高帽一股腦兒落在孟云澤頭上,他便是不看好葉舒云的莽撞做法,此刻也已經(jīng)被葉舒云逗得顧不上,只笑了笑讓葉舒云打住。 月色清明,街市寂然,她稍一低頭就能看見她與孟云澤的影子,她悄悄用手比劃了一下,她的影子和孟云澤的影子只隔了三指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