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花下客 第2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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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連三句話,仿佛把白天在辦公室不方便說的一股腦都倒出來了。 姜橈輕搖搖頭,抿嘴一笑。 沈問埕見她一笑,也不禁笑了。 “你笑什么?”姜橈笑著問。 “笑——”沈問埕自問是個見慣大場面的,卻發(fā)現(xiàn)從和姜橈認(rèn)識起,對話交流總被她牽引著走,如今更是,連情緒都因?yàn)樗鹌鸱?,“雨停了?!?/br> 他意有所指,笑著看濃綠綿延的草坪:“你一到南京,雨就停了。” 第二十九章 千百樓臺煙雨中 初夏的夜風(fēng),夾帶著獨(dú)屬于古城的厚重感。 姜橈“嗯”了聲,低頭,將被風(fēng)吹起來的長裙壓在一側(cè)。她想到上一次,閑話道:“上次走前,南京下大雨?!彼浀?,最后宣傳部門的人和技術(shù)開發(fā)部的被困在體育館,還聽著董副總說了不少沈問埕的事兒。 “對,上次是大雨,”沈問埕說,“我們一起去過商業(yè)區(qū)。” 沈問埕這么一說,她想起那天搜索百度南京城介紹的自己,只想著要陪好這個大老板,千萬不要冷場沒話說。彼時,她還沒對他動什么心思。 細(xì)想想,兩人在電梯間的第一面挺倉促的,重回這個酒店,重在記憶里翻出那場電梯里的片段,她都覺得有趣。站在幾個大男孩身后沉默不語的人,讓當(dāng)時的她想破頭都想不到會是即將入職的事業(yè)部老大。 “你過去來南京,都是出差?”沈問埕問。 “畢業(yè)后是,”她回憶,“畢業(yè)前,大學(xué)來過一次,”算假期和男朋友旅游,“再往前的話……小時候來過一次,住了一個晚上?!?/br> 恍惚一算,高中都像上輩子的事。十幾年前了。 那時候哥哥退學(xué)做生意,被父親留下的債務(wù)纏住手腳和氣運(yùn),屢試屢敗,最后還要被父親的好兄弟、帶著他跑生意的人坑,又生了重病……江家真是一劫又一劫。母親帶著她已經(jīng)再嫁,哥哥和爺奶不想影響他們母女,瞞著全部。直到一個暑假,她把自己當(dāng)成一個驚喜悄悄回到父親老家,地址上的房子住著陌生人,才后知后覺知道一切。 那年,誰都攔不住姜橈。她轉(zhuǎn)學(xué)回去,休學(xué)一年在醫(yī)院陪著哥哥,后來父親過去的一位至交帶著兒子去探病,趁著假期帶她回南京,極盡地主之誼,安排她住了一晚。再后來,也是這位伯伯伸出援手,幫了江家一把。 “招待我的,是我家的恩人,”姜橈笑笑說,“那天玩兒的挺開心的,所以,我后來都特別喜歡這里。人好,地方也好?!?/br> 姜橈說完,又笑著說:“那天咱倆在商業(yè)區(qū)逛街的時候,你不是說你休學(xué)過一年嗎?我過去也休學(xué)過一年。是不是很巧?” 巧合何止這一處。 沈問埕隔著雕花圍欄,見她滿臉笑意,也想到了第一面。人活到一定的歲數(shù),才會有的一種識人經(jīng)驗(yàn):當(dāng)你見到一個人格外樂觀,看上去不把任何事放在心上,關(guān)注的總是事情好的一面,嘴上說的也都是高興事,那這個人十有八九藏著不少過去和故事。 云淡風(fēng)輕的背后,大多是苦難成山。 姜橈見他不語,有些奇怪,隨即笑著往輕松處說:“也是那次來南京,我第一次知道原來坐在主人右手邊是上賓?!备赣H去世時她還太小,完全不知這種規(guī)矩,后來也沒資格坐。 沈問埕笑了,哄著她說:“那么小年紀(jì),吃飯就是上賓了,你看起來是被寵著長大的?!?/br> 姜橈隨勢玩笑道:“是啊,命好,沒辦法?!?/br> 說完,又覺得自己托大,她笑著擺手道:“開玩笑的?!?/br> 氣氛好到一個地步,反而不知道該聊什么了。 尤其面對動了心的人,不看見還好,一次次見,一次次保持距離,真是對自我的考驗(yàn)。姜橈離開長椅:“你慢慢吹風(fēng),我先進(jìn)去收拾行李?!?/br> 她推開玻璃門,余光瞧見沈問埕沒動,自己則腳步?jīng)]停地進(jìn)了屋子。 姜橈沒到多久,箱子也是客房服務(wù)剛送到房間的,此刻尚未打開,在衣帽間里擺著。她穿過幾步長的走道,進(jìn)了衣帽間,看到行李箱的同時,也看到了梳妝臺上的一個長匣子。 這種酒店有住客禮很正常,只是通常是一個小擺件兒,和當(dāng)?shù)靥厣嘘P(guān)。 這么長的一個木匣子,倒不常見。 姜橈帶著好奇,打開來,里邊是一卷畫。舊的。 她打開看了半截,像想到什么,但不太確定,心開始有了不太能承受得重壓感,一下下跳得發(fā)慌。木匣子的一側(cè)放著一個厚厚的硬文件夾,她翻開,都是這套藏品的交易信息。如果不是上邊有經(jīng)手藏家的名字,她都不太能記得它,曾在幼年時翻看過它的樣子。 她拿著那個文件夾,反復(fù)看著上頭熟悉又遙遠(yuǎn)的名字,半晌,把文件夾重新合上,拿起座機(jī),想要撥客房服務(wù),遲疑許久,轉(zhuǎn)而撥了1013。 幾聲響后,那邊接通了電話:“你好?!?/br> “是我。” 她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是他,但還是試探問:“你一開始就知道我要住1012嗎?” “不是,”沈問埕在電話里說,“我和酒店的人說,等你確認(rèn)房間了再送過去?!?/br> 姜橈忘記怎么往下問了。該如何問。 “收這個的藏家說,當(dāng)時還有不少孤本的書,如果想要的話,可以幫著找一下,”沈問埕說,“我一個朋友做策展的,都是湊巧,我從他們的宣傳冊上看到就要了具體信息,先讓送過來了?!?/br> 姜橈還是不知道該說什么,遲疑著問:“貴嗎?” 這不算鼎鼎有名的那幾位的真跡,照現(xiàn)在的行價也猜得出一個大概。她買得起。 沈問埕那邊安靜了幾秒,帶著笑說:“不貴,但對你應(yīng)該有意義?!?/br> “對,”她想,沈問埕該知道了一些過去的事,“如果不是你找到,我就算買得起,也不知道去哪兒買回來?!?/br> 沈問埕沒說話。 剛見到這個物件的震驚散去,她心中五味雜陳,既有見到爸爸書房里收藏品的傷感,也有著對沈問埕的感激。 她握著電話,失聲良久。 沈問埕笑著解釋了句:“我沒問外人,和你外公確認(rèn)的?!?/br> 姜橈一想到外公被問這個問題,直覺在老人家那里她和沈問埕的關(guān)系更說不清了。 沈問埕像怕她不高興,半是玩笑地說:“你外公還給我了他的手機(jī)號,讓我有空陪他聊天,我說,怕你知道不高興,要先和你說一聲。” “我外公……”姜橈說,“他喜歡和小輩兒聊天,你要不忙,給他打電話說話,他應(yīng)該挺高興的?!?/br> 兩個人若無其事地越扯越遠(yuǎn),慢慢地都不說話了。 “你要方便的話,我們可以在陽臺聊”姜橈終于打破沉默,說,“我?guī)Я它c(diǎn)兒茶葉在行李箱里,正好想泡茶喝?!?/br> “等我十分鐘?!?/br> 姜橈掛斷電話。 她看著梳妝臺上的木匣子,出神了幾分鐘,隨后打開行李箱,沒等找到茶葉罐,門鈴就被按響。她拿起茶葉罐,跑去開了門。 沈問埕像是為了避嫌一樣,沒有換休閑隨意的衣裳,還是剛在陽臺的西褲襯衫,在門口等她,一見門打開,指了一下身后的林涇深:“叫他一起過來了?!?/br> 沈問埕雖然住隔壁過來方便,但半夜里往一個女同事房間里跑,說出去不好聽,叫上一個比較正經(jīng)。 林涇深一手插著西褲口袋,一手搭上沈問埕的肩膀,對姜橈說:“我正好要和他聊一下展會的事兒,他說讓你幫忙帶了新茶,一起過來說?!?/br> 兩個人說著冠冕堂皇的話,姜橈讓了一下路,放他們進(jìn)來。 林涇深拿走姜橈的茶葉罐:“我來活動一下,你們倆先聊?!?/br> 姜橈抬頭,和沈問埕對視了一眼。 沈問埕瞧著她,眼里有笑。 “陽臺上說吧?!彼p聲道,先推了陽臺門,沈問埕緊隨其后,反手虛掩上了門。 姜橈借著陽臺上的燈光,挪著藤編茶幾,沈問埕一言不發(fā)配合著把幾個沙發(fā)挪到三人能相對坐著的姿勢。全部擺完,里邊的小林總還在悠哉悠哉地拆泉礦水,燒水,頭也沒回地對陽臺這邊兒高聲說:“你倆先聊,我得先燒開一壺倒了?!?/br> 姜橈答應(yīng)了一聲,轉(zhuǎn)而看仍站在面前的沈問埕。 看小林總的樣子,并不知道畫的事。好像這是她和他的秘密。 “謝謝,”她認(rèn)真說,“真心的?!?/br> 她不相信一切都是巧合,但還是照著他給的前因后果往下說:“你還是告訴我多少,你朋友開展覽做生意的,總不能說要過來就要過來了?” 沈問埕搖搖頭:“不用?!?/br> 在她開口爭論前,他接著道:“我們是朋友,看到對你有意義的東西,所以買下來送給你,沒必要算得那么清楚?!?/br> 夜風(fēng)似乎大了些。里邊燒水的人慢吞吞忙活著,毫不在意外頭的兩人。 姜橈看著他,猶豫了許久該說什么,沈問埕瞧出來,耐心等著。 “你想聽實(shí)話嗎?”姜橈看似沒頭沒腦地問了句,意指昨夜。 沈問埕似乎明白她指得什么,沉默點(diǎn)頭。 他見姜橈沒說話,主動說:“我昨天雖然喝酒了,確實(shí)沒醉。今天剛從辦公室回來,一口酒沒喝,還是那句話,我是認(rèn)真的?!?/br> 姜橈和他對視著,想了很久,輕點(diǎn)點(diǎn)頭。 沈問埕明白了她的意思,想確定地再問一遍,又怕她不好意思回答。最后他只是笑著,問她了一句:“那我當(dāng)真了?” 姜橈被他的話惹得笑了,見他還瞧著自己,笑著再次點(diǎn)了點(diǎn)頭:“嗯。” 第三十章 錦繡人生路 “有個問題,”姜橈在心里措辭著,想把話說得更清楚,“你上次說,差不多一年卸任?!?/br> 沈問埕點(diǎn)頭:“之前是這么安排的,現(xiàn)在有了點(diǎn)兒變化,走得更早,去向已經(jīng)定了?!?/br> “什么時候?”她問。 “亞運(yùn)會后,”沈問埕給了個具體時間,“看他們比完賽?!?/br> 幾個月后。 “我很喜歡這個工作,”姜橈認(rèn)真說,“現(xiàn)在更喜歡了,”她停了一停謹(jǐn)慎說,“先慢慢了解,等你卸任?” “明白?!鄙騿栛艨戳艘谎蹣窍侣杜_,那里是個露天酒吧,剛進(jìn)入夜場營業(yè)時間,有三兩客人落座點(diǎn)單。他看見了幾個熟悉的身影,對姜橈招手,讓她往陽臺門邊站,免得被瞧見。 姜橈往他那邊兒走了兩步,聽他跟著道:“你顧慮的點(diǎn),我都明白?!?/br> “為什么提前?”姜橈小聲問,“比預(yù)計卸任的時間提前了?” “想給自己一個機(jī)會,”沈問埕直接道,“和你以后相處能輕松點(diǎn)兒?!?/br> 姜橈一時觸動,看了他一眼。 沈問埕一笑:“我這次回來沒外邊傳的那么邪乎。當(dāng)初是從這里開始的,有感情,自從知道有可能項目入選亞運(yùn)會,就回來了。當(dāng)初談的時候也是,讓我圓一個年輕時候的夢,看著親手設(shè)計的游戲上亞運(yùn)會?!?/br> 她“嗯”了聲,原來是這樣。 “讀書的時候,槍戰(zhàn)游戲最火,那時候幾乎每個大學(xué)里都有戰(zhàn)隊,”沈問埕說,“國內(nèi)最初的一代游戲設(shè)計師也都是那年代過來的,我們都是。真是圓夢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