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奶奶看看理所當然的鐘黎，隨后把目光投向傅聞深。

    年輕而英俊的男人，不過二十七八歲年紀，已身處高位，能力出類拔萃，做事果決凌厲，在年輕一輩里樣樣都是翹楚。

    更難得的是個性沉穩(wěn)，不輕浮，不放蕩，站在那里，氣質(zhì)矜貴、得體。

    傅聞深倒是格外淡定，不介意鐘黎的“無禮”，氣量寬宏地表示：“沒關(guān)系?！?/br>
    鐘奶奶這才歉意地笑笑：“你是阿黎少數(shù)能記得的人之一，不管之前發(fā)生過什么，你在她心里的分量一定是很重的。我們這些家人她都不記得了，反倒一醒來就念著你，你爺爺可是吃了好大的醋呢?！?/br>
    鐘黎在后面輕輕挑眉。

    她還以為自己的茶藝是這次受傷之后突然覺醒的，原來是家族遺傳？

    鐘爺爺在沙發(fā)上都快坐不住了。

    鐘奶奶和和氣氣地：“阿黎要是有什么地方對你失禮，也是因為現(xiàn)在生病了，你就看在我和你爺爺?shù)姆萆?，多多包涵?！?/br>
    鐘黎心說，倒是也不用包涵，因為后面，她要做的還多著呢。

    但她是個聰明孩子，沒在奶奶替她周全的這種時候，出來反駁拖后腿。

    “您言重了?！备德勆钫f。

    因為二老在，他自始至終都隔著一個疏離的距離，沒往里面走，也沒多留。

    前后只待不過幾分鐘，站在房門附近，向二老告辭離開：“我還有事，就不打擾了?！?/br>
    鐘爺爺聽見這話，緊皺的眉頭才有舒展的趨勢。

    鐘奶奶和藹道：“你先去忙，工作要緊?！?/br>
    鐘黎坐在床上，乖巧地朝傅聞深揮手：“老公，拜拜~”

    方才說話面面俱到的鐘奶奶，這時卻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

    鐘黎旁邊，陳嫂呼吸聲都好像停了。

    四人，四種微妙。

    傅聞深意味不明地看鐘黎一眼，抬步離開。

    沙發(fā)上，鐘爺爺整個人往后仰，閉著眼睛按住眉心，聲音蒼老而飄忽，透出快要犯心臟病的顫抖：“我的降壓藥呢。”

    第10章

    順其自然

    護士站，小蘇俐用智能血壓計給鐘爺爺量了血壓，確實有點高。

    給他吃完降壓藥，見老爺子依然愁眉不展，勸道：“您不要急，遇事不要生氣，不要情緒激動。您見多識廣，什么大風(fēng)大浪沒見識過，有什么事情是過不去的，對不對?！?/br>
    鐘爺爺眉頭緊鎖：“我這把年紀，什么風(fēng)浪沒見過？就是沒見過誰家孫女被車撞，給自己撞出……”

    一個老公來。

    鐘黎的病情，二老一直仔細按著，除了自家人和幾位專家，沒往外透露分毫。

    現(xiàn)在這么大個烏龍，自然更不能宣揚出去。

    小蘇以為他還是擔(dān)憂鐘黎的記憶問題，安慰道：“我看鐘小姐這幾天狀態(tài)挺不錯的，她受了這么重的傷，又婚姻破裂，還能這么樂觀這么開朗，您作為長輩，更應(yīng)該保持一個樂觀的心態(tài)了……”

    說完才發(fā)現(xiàn)老爺子眼睛一瞪，臉色好像更差了。

    “你怎么知道？”

    小蘇：“知道什么？”

    鐘奶奶泰然自若地問：“我們阿黎跟聞深的事，你們也知道？”

    “哦哦，這件事啊?！毙√K點點頭，“鐘小姐告訴我們的。我們都對傅先生的行為深惡痛絕，每天都在幫鐘小姐譴責(zé)他?！?/br>
    這個“們”，讓鐘爺爺太陽xue突突猛跳。

    “還有誰知道？”

    小蘇被他肅沉的語氣震住：“還有其他護士……”

    23床美女病患的悲慘婚姻，早就在整個護士站流傳開來了。

    那位非常英俊但非常渣的傅先生，現(xiàn)在是整個護士站的公敵。

    鐘爺爺感覺自己的血壓又升高了一截。

    他們知道這件事后一點都不敢聲張，連三兒媳都沒說，努力維護孫女的顏面，誰知道她自己已經(jīng)宣傳得人盡皆知！

    鐘奶奶及時拍了拍呆愣的小蘇，讓她先出去。

    她走過去，幫鐘爺爺把衣袖重新理好。

    “你看人家聞深，年輕人都比你沉著。他都不慌，你慌什么。”

    提起傅聞深，鐘爺爺?shù)暮颖闳滩蛔《读硕叮骸八斎徊换?！咱們阿黎那么漂亮，讓他白撿個老婆，他慌什么？心里指不定正沾沾自喜?！?/br>
    鐘奶奶平時一團和氣，像個吉祥物似的，實則很能坐得住陣。

    她問：“你到底是急阿黎讓他占便宜了，還是急，跟老傅沒法子交代？”

    兩家是曾有過定親的意思，傅家那個小子青年才俊，年輕有為，還算配得上他們阿黎。

    兩個孩子都情愿，兩家長輩也都首肯了，誰知正要訂下的時候，臨門一腳，他們家阿黎突然反悔，說不訂這個婚了。

    為這，他們鐘家欠傅家一個人情，鐘爺爺為表歉意，不得不割愛送出去一只自己最喜歡的小馬駒。

    事情剛過去沒幾天，他這寶貝孫女又失憶了，冤枉人家是個狼心狗肺的出軌渣男。

    “當然是氣那小子白占我們阿黎的便宜！”

    鐘爺爺忿忿：“她一個沒結(jié)婚的小女娃，對著一個男人叫老公，像話嗎你說?！?/br>
    “沒結(jié)婚的時候，你也不腆著臉一口一個老婆地喊我，怎么不說不像話?！?/br>
    “那能一樣嗎?！辩姞敔斅曊{(diào)弱下來，咳了咳：“我那是情難自禁。”

    “你怎么知道，阿黎不是情難自禁？”

    這話讓鐘爺爺一怔。

    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

    “你是說，我們阿黎對聞深……”

    “我也是猜測。不然好端端的，她怎么就會以為自己和聞深結(jié)婚了呢？怎么不是別的人，偏偏就是聞深呢？”

    鐘爺爺不大相信，眉頭攏得高高的：“那天在蓬萊居，傅家人都在場，可是她自己說不想跟聞深訂婚的?！?/br>
    鐘奶奶沒發(fā)覺自己陷入了“怎么不打別人，就打你”的流氓邏輯，越想越覺得有道理。

    “之前讓她和聞深見面，她都沒拒絕，偏偏等到咱們兩家吃飯的時候才反悔，你就不覺得蹊蹺嗎?！?/br>
    就在這時，有人敲門，一路小跑過來的田俐探進腦袋，喘著氣說：“黃主任那邊出結(jié)果了，請您二位過去一趟?！?/br>
    -

    會議室，幾位會診專家都在場。

    黃主任坐在二老對面，清了清嗓子：“根據(jù)這幾日的各項檢查結(jié)果，還有對鐘小姐認知情況的了解，目前我們基本可以斷定，她的記憶障礙屬于潛隱記憶?！?/br>
    “也就是說，她把一段并不屬于她本人的經(jīng)歷，錯誤地當成了自己的記憶。這部分經(jīng)歷跟她本人毫無關(guān)系，這點作為她的家屬應(yīng)該都很清楚，可能是她聽別人說過，也可能是從電視、網(wǎng)絡(luò)、小說等等途徑中看到，具體來源我們現(xiàn)在無從得知?！?/br>
    鐘奶奶問：“應(yīng)該怎么治療？”

    “記憶障礙暫時沒有特效療法，主要是通過藥物和心理治療來改善?！?/br>
    鐘爺爺臉色立刻便沉下來，擰眉：“你的意思是，沒法治？”

    “不是沒法治，只不過記憶障礙不像是感冒發(fā)燒，吃點藥打一針，就能藥到病除。記憶是人的大腦自行作用產(chǎn)生的，我們沒有辦法人為修改，只能盡可能地幫助她恢復(fù)?！?/br>
    “鐘小姐的情況有些特殊?！?/br>
    另一位專家道：“根據(jù)我們的測試，她的大腦和身體的各種機能都很正常，她不存在一般記憶障礙患者通常會有的思維混亂的問題，比如說健忘，或者前言不搭后語。相反，她的狀態(tài)很不錯。她的思辨能力甚至比很多正常人都更優(yōu)秀，邏輯清晰，思維縝密?！?/br>
    “拋開這部分記憶歪曲，她現(xiàn)在其實非常健康，這是個好現(xiàn)象?！?/br>
    鐘奶奶這才放心了些。

    “那她還能想起來嗎？多久能想起來？”

    “她的大腦情況良好，恢復(fù)記憶只是時間問題。一般情況下，兩到四周可能就會慢慢恢復(fù)了。也有的人需要更長時間，幾個月，幾年也說不準?！?/br>
    “可以給她服用一些神經(jīng)營養(yǎng)藥物，輔助心理治療，多帶她去以前去過的地方，體驗以前做過的事情，來刺激記憶細胞，幫助她回憶?！?/br>
    鐘奶奶把醫(yī)生的交代都仔細記下，末了，又問：“那她現(xiàn)在認錯的人，記錯的事，要怎么糾正過來？”

    “我們一般不建議去強行糾正患者，稍有不當，可能會造成她記憶和認知的混亂?！?/br>
    黃主任斟酌道：“鑒于她目前身體狀況不錯，日常生活沒有影響，順其自然吧?！?/br>
    -

    鐘爺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過了一天，再次見到傅聞深，總算能平心靜氣，血壓不往上飆了。

    傅聞深一到醫(yī)院，便被叫去說話。

    病房，鐘奶奶跟孟迎陪著鐘黎看舊照片。

    黃主任認為看舊照片是一種很好的方式，可以幫助她回憶，鐘奶奶便把家里的舊相冊帶了過來。

    十幾年前的老照片，時間雖然已久，卻被保存得很完好，顏色鮮麗，照片上人的五官都很清晰。

    鐘黎mama年輕時候是個一眼驚艷的大美人，爸爸的樣貌也非常英俊，不輸傅聞深。

    這讓鐘黎有點意外，在她的認知里，她的爸爸mama都是樸實的普通人。

    但細細一想，又在情理之中。

    畢竟，能生出她這樣的絕世大靚女，父母的基因肯定很優(yōu)秀。

    鐘黎只記得爸爸去世很早，其他的，幾乎沒有印象。

    在這些照片上，rou眼便能看出他和mama很相愛，盡管他們的肢體動作都十分尋常。

    人的愛意會體現(xiàn)在眼睛里，而在爸爸看向mama的每一個眼神里，愛意都像快要溢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