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怎么知道的？”朱標皺眉道，“那天夜里事發(fā)雖然突然，可白天的時候我們出門也并未告訴任何人，一路上沒有招搖只是趕路，我自信我爹這邊也沒有泄露半點消息……”

    劉基道：“不需要打聽，沖天氣運還能看不到么？”

    朱標啞口無言，告誡自己要早點從老朱同志教導的權(quán)謀里分出心來，習慣習慣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

    “那么他跪謝的事怎么算？”

    劉基顧及劉老須在場，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劉老須在他們談論到黃修竹時，就開始眼觀鼻鼻觀心心觀尾巴，自然也就沒有看到劉基的動作。

    朱標會意，問道：“依先生的意思，我得去找他問問?！?/br>
    “對?！眲⒒?，“自古以來人妖兩立，哪怕有御妖的手段，也多是泯滅妖類本身的意志，或是以殘忍的法子折磨身體心靈，刻下術(shù)式讓它們聽話——從公子你這里看，我倒覺得會有另外的一條路?！?/br>
    “另外的一條路？”

    劉基笑了笑，不說話了。

    又打啞迷。

    朱標也不追問，他的意思無非就是憑借自己特殊的地方，有望把人、妖兩股勢力都抓在手里，好實現(xiàn)一個千年以來誰都無法妄想的王朝。

    至于什么地方特殊，以后還能不知道嗎？

    到時候老朱同志登基做了皇帝，海晏河清，四海波靜，就真的是書中才有的盛世。

    這樣想一想，朱標也很心動，追求統(tǒng)一好像是種花民族刻在骨子里的本性，現(xiàn)在不但有人，還有妖，那么追求人與妖的共治倒不妨也加進規(guī)劃里去。

    看到朱標陷入思考，劉基就趕緊抄起藤條桌上的青瓷碗，把剩下的湯一口悶了，免得浪費。

    “先生——同去？”

    “好?！眲⒒缇偷戎@句話。

    他們二人決定明天一早就去，今天先休息。

    夜里劉老須被安排在朱標的書房里睡下，它躺在角落的一疊棉布上，蓋著一塊毛巾，眼睛看見的是黑漆漆的仿佛有沙粒感的空氣，腦子想的卻全是自己的女兒。

    甜甜有沒有在睡覺，是不是還在哭，嫁妝都該送些什么好……

    它翻了個身，想來想去，想的很多，卻沒有想出什么實在的東西來，最后黑暗中只余下一聲悠長的嘆息。

    第20章 竹筍知節(jié)

    第二天起來，天氣竟回暖許多。

    兩人一狗一鼠出門，找了輛馬車，朝鐘山方向前進。

    人和狗坐在車里，劉老須自告奮勇地承擔了駕車的責任，一手握著韁繩，一手握著馬鞭，坐在車轅上趕車。

    劉基似乎興趣盎然，對朱標問道：“你有沒有讀過王介甫的詩詞文章？”

    朱標道：“還沒有。”

    “鐘山也叫蔣山，孫權(quán)的祖父名字是孫鐘，他那個時候為了避諱，就把鐘字改做蔣字?！眲⒒?，“王介甫寫過一篇《和子瞻同王勝之游蔣山》，里面有句森疎五愿木，蹇淺一人泉，這個一人泉，就是我感興趣的地方?！?/br>
    朱標點點頭，心里感概劉基的博學，很多人只知道他在軍事政治方面對朱元璋的貢獻，卻忘了劉基也是能和宋濂、高啟一起并稱為明初詩文三大家的儒學大家。

    劉基掀開簾子看了看路，接著道：“傳說一人泉在鐘山山巔，盛于一個小竅里，泉水只夠一個人喝，但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想來神異非常。”

    “是不是集一山靈氣匯成的山泉？”

    “不錯?！眲⒒蝗粡淖笮淅锾统鲆粋€水桶那么大的葫蘆來，抱在懷里，笑道，“公子有沒有備好容器？不裝上幾盆的量可就算是白來了?！?/br>
    這葫蘆都有二十幾寸長了。

    朱標別說葫蘆了，連個葫蘆把手也沒有拿，無奈道：“我沒有先生想的長遠?！?/br>
    “無事，我分你一個?！眲⒒坪踉缬蓄A料，又從右邊的袖子里掏出一個更大的葫蘆。

    這個葫蘆一拿出來，都頂?shù)杰図斏先チ恕?/br>
    劉基并不是個頑固的人，出于他和朱標名義上雖無，實則卻有的師徒關系，再加上他們私交甚好，即使兩人地位有差別，他也已經(jīng)很少用敬語了，逐漸只在見面和告別時稱呼一聲。

    他也在朱標面前展現(xiàn)了隨和風趣的一面。

    倒是朱標還一直叫他先生。

    窗外景色變動，木葉慢慢多起來，靈氣也濃郁一些，風吹過去，竟然也不怎么寒冷，比起出門時又熱上一點，雖然有雪，卻沒有冬天的溫度，無疑是接近了鐘靈毓秀之地。

    ——他們離鐘山已經(jīng)很近了。

    朱標突然道：“先生。”

    劉基睜開本在閉目眼神的眼睛：“嗯?！?/br>
    “鐘山乃王氣所居之地，此山為龍脈，是不是？”

    “沒錯。”劉基指著白雪皚皚的山脈，“你看山上那盤繞的金黃龍氣，不是很顯眼么？”

    朱標探出頭去，確實看到了鐘山之巔上的金黃之氣，但當他的視線向下移動時，卻又看見了地底的龍脈。

    有一條綿延數(shù)千里的巨大金龍伏在地上，抗起了整座山脈，所有的山石都好像是從他背上長出來的一般。

    其龍角、龍鱗、龍爪、龍尾、龍須，全都栩栩如生，金黃一片，熠熠生輝，散發(fā)著一種無法形容的澎湃的生命力與朝氣。

    地龍……

    不，這是埋在鐘山山底的龍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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