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格爾伸出手摸了摸芳汀的腦袋，說了自己的名字。

    芳汀順從地低下了頭顱。

    艾利克斯驚訝地看著他們：“我讓你給別人摸你都不讓的?！?/br>
    芳汀撅了下蹄子：“他們臭死了！”

    艾利克斯又忍不住笑起來。

    英格爾向芳汀點(diǎn)了點(diǎn)頭，轉(zhuǎn)頭向艾利克斯道：“我過段時間要去薩合那邊一趟?！?/br>
    艾利克斯的臉立刻嚴(yán)肅了起來，他問：“出了什么事情？”

    英格爾語調(diào)靜緩，“他們向我提出了支援請求......這個不是大事，我此去還有一個任務(wù)，是克里斯汀公主給的。”

    艾利克斯一驚：“新的預(yù)言？”

    英格爾斟酌了一下語句，還是有些模糊地道：“嗯......具體的我也不好說，她讓我先過去看看，等我回來應(yīng)該能向你報告了?！?/br>
    艾利克斯沉吟了片刻，道：“此去可能有危險，你要打起精神，謹(jǐn)慎行事，有處理不來的就先行退避，回來求助?！?/br>
    英格爾點(diǎn)點(diǎn)頭應(yīng)下，看著他，欲言又止。

    艾利克斯：“怎么了？”

    英格爾搖了搖頭，什么都沒說，轉(zhuǎn)身離去。

    艾利克斯看向白鹿，他嘴里嘟囔道：“我覺得我們成朋友了以后起碼能告訴我，但他還是有很多心事寧愿藏著也不肯說出口啊，我也不好逼他說，他看上去總是不太能高興起來，芳汀，你有辦法嗎？”

    芳汀想了想：“......我以前的朋友告訴我，如果你想讓一個人對你打開心扉，就要先嘗試去了解他......不過，我覺得你們已經(jīng)是很要好的朋友了啊。”

    艾利克斯摩挲著下巴：“是嗎？在你看來是這樣的嘛？”他若有所思的笑起來，“是的，我正在做呢?！?/br>
    一段時間的觀察下來，他認(rèn)為，英格爾這個人，是個謹(jǐn)慎、守紀(jì)、刻板、縝密的人，非常適合當(dāng)管理軍隊的領(lǐng)導(dǎo)者，同時他也有謀略和大局觀，能用更加全面廣闊的視野來看待戰(zhàn)局形勢，并作出最佳判斷，也是個極好的指揮官。攻擊魔法、治療魔法、傳送魔法都是他的專長，基本上魔法一途他就沒有不會的，是前線的大巫師也是后方可靠的軍醫(yī)。

    但私底下多少缺了點(diǎn)人情味，應(yīng)該說他故意表現(xiàn)出冷淡對人的樣子，其他人倒是對他非常熱情，他看起來十分缺乏精力，懶得與更多的人打交道，非必要不開口說話。

    他是一個能用嚴(yán)酷懲罰，冷硬鐵面懲治犯錯士兵的人，同時在那種拒人千里之外的表面下也藏著一顆柔軟的心。

    比如前幾天從首都擅自飛越重山來的那只雪火獅鷲，他抱著它的揉搓脖頸羽毛的樣子露出含淚微笑的樣子，讓包括艾利克斯在內(nèi)的一眾將士曾一度目瞪口呆。

    他是一個進(jìn)退有度的人，知道如何保全自身，應(yīng)該說很惜命。

    戰(zhàn)斗的時候，艾利克斯對此深有體會。

    英格爾會集中滅毒，但會想方設(shè)法做好所有隔離措施，絲毫不讓毒素近身。

    帶隊清繳魔族的時候也盡量會變著法子，能活捉則盡量活捉。戰(zhàn)策上也多是保守派。

    不讓自己受一點(diǎn)傷，也盡量不讓手下人受傷，如果受傷就迅速救治。對于衛(wèi)生消毒也不厭其煩地耳提面命。

    艾利克斯并不討厭這種做法，他反而更喜歡，因為這都是為了讓自己以及更多人活下去。

    大部分老將似乎都對此習(xí)以為常，他偶爾能聽見有些新兵私下談?wù)撍?，說他也太膽小怕事了，每次聽見，他都會直接把人拎出來懲罰。

    然而幾天后，某件事讓他對他的了解，徹底反轉(zhuǎn)顛覆。

    ***

    艾利克斯比較習(xí)慣自己一個人在偏僻安靜的地方洗澡。

    不只是身體上的污垢，更多是消化處理心理上的沉積。

    他們沒那么多時間去祭奠那些死去的戰(zhàn)士，但他們會進(jìn)行一個小小的儀式，在后方搭建一個小小的石臺子，在上面堆積擺放能夠回收的士兵的銘牌和肩章，那就是一個人戰(zhàn)斗過的全部證據(jù)了。

    在尚且活著的土地上摘一朵盛放的野花放在臺子側(cè)面，冬天就堆一個小雪人，活著的戰(zhàn)友對著遺物說兩句話，就當(dāng)做告別。

    這是為了活著的人而舉行的儀式，他們需要告別。

    留下全尸的很少，只能裝在布袋里送回去了。

    銘牌則被好好保留起來，洗干凈裝在盒子里，等著下一批送回他們的家去。

    在換了一批又一批的祭奠的人群中央，無一例外能看到艾利克斯的身影。

    他沒有哭泣，而是認(rèn)真地回憶著每個記得的名字以及他們的臉。他記憶力沒有英格爾那么好，但非常努力地去記住他們。

    這是他唯一能做的。

    將冷水從頭到腳潑下去，艾利克斯吐出一口氣，重重地拍了拍臉頰。

    他是將領(lǐng)，統(tǒng)帥，現(xiàn)在是丘涅的皇帝，是希望的象征。

    因此，他可以與士兵們勾肩搭背，稱兄道弟，大口朵頤，談天說地，他不可以在士兵面前露出絲毫動搖、怯懦、遲疑、脆弱。

    正是在這樣艱苦的時刻，笑容才是必不可缺的。

    他的笑容能感染士兵，他必須這么做。

    上一世他也是這么做下去的。

    只是他自己也需要適當(dāng)?shù)卣{(diào)整與休息，他需要自己的角落，能安放自己的迷茫無措與揮之不去的絕望。這個隱秘的地方，不能被其他人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