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羊彎起眼，起身給他行了一個紳士禮——看起來可愛又嘚瑟。

    和易鶴野一同震驚的，還有外面一群圍觀考試過程的工作人員，他們窸窸窣窣討論著這個結(jié)果，似乎是徹底慌了。

    “不會吧，我不會從今天開始就變成人類了吧？”小羊一臉浮夸地震驚道，“那我身上那一堆指控是不是也可以撤銷了？可是我還沒有人類戶口誒……”

    這家伙嘚瑟的風涼話讓門外的一幫研究員陷入了沉默——這樣的結(jié)果確實完全出乎他們的意料，此前他們通過大量數(shù)據(jù)修成的題型，在這位頂尖AI 的身上又徹底失效了。

    看著易鶴野一臉混亂，小羊笑起來，小聲對他說：“親愛的，你要記住，這是’情感測試‘，而不是’常識測試‘——只是跟考官聊聊天而已，不要太糾結(jié)對與錯?！?/br>
    易鶴野愣了片刻，似乎是聽明白了他的意思。

    這么多年，他對待這套測試的心態(tài)就已經(jīng)偏頗了，考官想要看到的是他的真實情緒反應(yīng)，而不是像他這樣，恨不得把表情拆解成數(shù)據(jù)逐個分析的。

    正常人類的情感是“感覺”和“直覺”至上，而機器的回路，才是通過檢測面部數(shù)據(jù)、語言構(gòu)成，來快速運算得出所謂的“正確答案”。

    跟易鶴野說完話，小羊就看向了窗外，雖然易鶴野從單向玻璃里根本看不到對面的場景，但是他已經(jīng)能想象得出外面那群人的表情了。

    看向窗外時，小羊臉上方才僅有的溫柔便立刻被冰冷和嘲諷替代，它歪了歪腦袋，聲音懶散地發(fā)問道：“這種東西還沒完善之前，就不要拿出來丟人現(xiàn)眼了。用量化標準來評價情感能力，本身就是十分的悖論?！?/br>
    “順便，也不要抱著什么圣人的心態(tài)欺騙自己了?！毙⊙蚩戳艘谎垡Q野說，“你們這不是在救贖那部分犯了錯的人，你們是在毀滅那些心思單純的小傻瓜?！?/br>
    小傻瓜本瓜愣了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這家伙是在罵自己，一瞬間耳朵又氣紅了。小羊朝他賤兮兮笑起來，接著轉(zhuǎn)了一圈就準備離開了。

    在他斷線之前，易鶴野忽然想起什么，問道：“……你是真的擁有人類的感情了嗎？”

    小羊回過頭，看著他帶著期待的目光，有那么一瞬間也產(chǎn)生了動搖。

    但他還是沒忍心把話說死，他笑起來道：

    “只要我的運算速度夠快、數(shù)據(jù)量夠大，完全可以模擬出任何我想要的情感?！?/br>
    易鶴野看著消失在眼前，耳朵里只回蕩著他的回答。

    這家伙還說喜歡自己，易鶴野愣愣地想著，那這又算是什么呢？

    門外，一群人看著來去如風的SHEEP消失在屏幕上，都不敢吱聲了。

    他們面面相覷著，許久才有一個膽子大的小聲問李局：“那……易鶴野的測試還做么？”

    “做個屁！”李局罵道，“誰他媽出的題，這玩意兒要是廣泛使用了，出了錯誰能負責？！”

    說完，他推開門想要喊易鶴野出來，他想給他道個歉，卻發(fā)現(xiàn)易鶴野已經(jīng)神情疲倦地起了身。

    “小易……”李局剛一開口，就換來易鶴野無聲地搖頭。

    他甚至沒抬頭看李局一眼，只是聲音嘶啞地道：“沒別的事情的話，我先回去休息了?！?/br>
    SHEEP出現(xiàn)帶來的短暫快樂已經(jīng)消散了，易鶴野再一次陷入又累又低落的情緒低谷之中。

    他想不明白，為什么自己這樣一個會生氣、會難過，會笑也會哭的人，從小到大一直都要遭受到身份的懷疑。

    如果不是SHEEP點醒他，他甚至一輩子也不會想到要這樣回答，他在情緒和感情這一塊，好像真就是個接近殘疾的廢物一般。

    他硬著頭皮誰也沒有搭理，直接頭也不回鉆進了宿舍里。

    他把自己反鎖起來，沖了很久很久的澡，糟糕的情緒像是小山一樣越堆越高。

    他想起了很久以前，自己因為木訥的情緒反應(yīng)，在學(xué)校遭到的霸凌和排擠，因為孤僻的性格和為人，背上了一大堆質(zhì)疑和閑話，他甚至無數(shù)次在上學(xué)的路上，被那時候的獵人當作AI抓走問話，雖然最后總因為證據(jù)不足免遭“處理”，但在一次又一次地重復(fù)中，他的自信心已經(jīng)被徹徹底底摧垮了。

    為什么？為什么自己會是這個樣子？

    易鶴野腦海里閃現(xiàn)出了這樣的質(zhì)問，但是他又知道，自己的心里很清楚這個答案。

    他在床上翻來覆去，難受得睡不著，最后還是忍不住把手機拿出來。

    他翻了很久，終于在收藏夾最里層，找到了一條短消息。

    他深呼吸了一口，像是做足了心理準備，才輕輕點開那條信息。

    只有短短一小行字——

    “祝我的寶貝早日回到人類社會中去?！?/br>
    發(fā)件人：“mama”。

    第144章 編號144

    mama。

    易鶴野備注上的名字， 忽然覺得一陣無比的難過。

    “mama”已經(jīng)被拖去強制報廢很多很多年了。

    一手把易鶴野撫養(yǎng)長大的“mama”，是個款式老舊的家居型機器人，她沒有與人類相似的身體， 她是一臺長得像手推車一樣的機器。

    易鶴野至今也不知道m(xù)ama是從哪兒把他撿到的， 也不知道誰出于什么樣的程序驅(qū)使，才讓她產(chǎn)生了“收留自己”這樣的行為，他只知道“mama”確實是個非常典型的機器， 甚至連稱作人工智能都十分勉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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