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奮力咽下去滿嘴的痛苦和不滿，死死地握住拳頭。

    在他充滿了厭躁、雜音和痛苦的大腦中，慢慢浮現(xiàn)出一個身影……他最喜歡他埋頭點煙的樣子，好像這個郁郁寡歡的時代所有的瀟灑都給了他一個人。

    他緩緩?fù)鲁隽诉@口滯郁的氣。他看著老婦人，老婦人也在等待著他不良情緒的消退。

    “小夜，”老婦人開口，聲音醇厚溫暖，“從現(xiàn)在起，認真聽我的話?！?/br>
    陳櫟有些遲鈍地點了點頭。

    “辰茗這個丫頭一生都在犯錯，但是她很勇敢，很清醒，也很聰明。她是我見過最優(yōu)秀的學(xué)者、研究員、軍人，所以即使在那樣的情況下，我還是支持她留下自己的基因，得到了你?！?/br>
    “小夜，這是我和她之間的秘密，我知道保有這樣一個秘密會有很大的危險，我遲早因此而喪命，但我不害怕，我已經(jīng)活夠了?！崩蠇D人笑著說。

    “辰茗，她有一顆不太穩(wěn)定的人類大腦，她有時候能完全控制，有時候只能被動接受，”老婦人說到這里，她重重地吐了一口氣，“如果她失控爆發(fā)，那她的思維可能會刺穿三維維度?！?/br>
    “也就是，刺穿這個三維世界?！?/br>
    “那這個世界的一切就只能毀滅?！?/br>
    “所以她選擇了結(jié)束這條生命，她選擇自我終結(jié)的時候，沒有半分猶豫?！?/br>
    陳櫟無言地聽著老婦人的話，他說不出來任何話。這和辰月初告訴他的相似，卻更加沉重、凜冽、幽深，充滿了極盡未知的恐懼。

    “小夜，你和辰茗的基因幾乎是一樣的，所以我猜你也……”老婦人搖了搖頭，長嘆一聲，“那時候我沒能阻止辰茗赴死，是我最后悔的事情。”

    “您不害怕，她真的會讓這個世界覆滅嗎？”陳櫟聲音啞得厲害。

    “如果真的天地覆滅，那也是天意的選擇，而不應(yīng)該怪罪一個人不死，”老婦人平靜地說，“災(zāi)難只能暫緩，它可能永遠不來嗎？就像我們能夠冰凍滔天巨浪，但是不能讓它原地消失。”

    “所以辰茗也不過是死在了她的假想中?！标悪嫡f。

    “我們做了很多實驗，包括最后的實驗…”提到這個老婦人的聲音有些哽咽，“我們找到了最優(yōu)選，然后選擇了它?！?/br>
    “對于她來說，一生最重要的東西就是實驗吧?！标悪等嗔巳嗝夹?，他的聲音在不知不覺間漸漸變輕。

    “小夜，她是為了贖罪，也為了你?！崩蠇D人說。

    陳櫟苦笑，“你們總說她為了我如何如何，可她什么時候問我過想要什么？”

    “她想讓你自由，”老婦人搖頭嘆息，“但你回來了，那命運就要繼續(xù)搖擺，永遠不停?！?/br>
    “所以我也只有死路一條?！标悪狄呀?jīng)完全平靜下來，他的臉上讀不出喜怒，他沒有力氣去呈現(xiàn)出一個該有表情，他的內(nèi)核已經(jīng)太過疲憊。

    “只要你永遠不承認自己和她的關(guān)系，”老婦人語氣變得嚴肅，“并且做好要經(jīng)歷一次次絕境的準備，其他的我都會幫你，我不會讓你和她一樣死在眾人的猜疑和誤解中?！?/br>
    “G并不確切的知道辰茗到底哪里卓越，這已經(jīng)過了八年，只要時間越長，你就越安全，”老婦人說，“如果當初G得到了辰茗的秘密，她一定會被制作成武器，你還記得二十六座玻璃塔嗎？那可不是為了什么未知外星文明……在G眼中，她和那些玻璃塔一樣，都是武器?！?/br>
    “可她是個人啊！她有生之年已經(jīng)為這個國家鞠躬盡瘁，奉獻了一切！她的死亡又貢獻給了這個國家的人民，終結(jié)了一個殘酷的實驗時代，卻沒有人知道她的犧牲，甚至他們只會一遍遍宣傳那些虛假的丑聞！”老婦人痛心疾首，雙眼通紅。

    “所以我不該怨恨她，對嗎？”陳櫟說。

    “起碼我是這樣認為的?！崩蠇D人語氣懇切。

    “……我做不到。”

    老婦人再度嘆了口氣，她今天嘆氣的次數(shù)幾乎快趕得上她去年一年嘆氣的次數(shù)。

    “她給了我死去活來的一生?！标悪狄蛔忠活D地控訴，“她……還這樣輕易地拋下了我。”

    老婦人用寬厚的手掌包裹住陳櫟不住顫抖的左手?？缭揭话偃嗄甑牧α颗c眾不同，溫暖而厚重，似乎能擊破一切寒冷的壁壘。

    “孩子，每個人生而不同，你要認命，也要不認命?！?/br>
    陳櫟忽然笑了起來，他很少笑，所以當笑容出現(xiàn)在他的臉上，猶如春暖花開，云銷雨霽，“我已經(jīng)把這條命承諾給了喜歡的人，我不想食言?！?/br>
    “那真是太好了！”老婦人激動地說，她的雙手握在陳櫟的手上，用力地握住青年削瘦卻堅硬的手指。

    那是血rou之軀，也是鋼筋鐵骨。她從看到這個孩子的第一眼起，她就知道這是個決不屈服的人，是颶風(fēng)暴雨也砸不倒的擎天鐵閘。

    “您知道辰明嗎？光明的明。”陳櫟問。

    老婦人搖了搖頭，“不認識。”

    或許只有回到小白樓才有答案，陳櫟想。

    “那您知道第八區(qū)那座‘孤島’嗎？”

    老婦人愣了片刻，她緩緩地點了點頭。

    “那里，到底發(fā)生過什么？”陳櫟回想起那里的畫面，仍然會感到無力的痛楚。

    第105章

    老婦人從一旁的茶壺里倒出了一口半溫的茶水, 把干燥的嘴唇抿濕，她擦了擦自己的額頭，苦笑著說, “我真是老了……看今天把我這老太太折騰的，出了一腦門子的虛汗?！?/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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