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著?！标悪灯届o地說，他的手還放在煙槍肩頭。

    “當(dāng)時的戰(zhàn)策排布，自由交戰(zhàn)區(qū)擴(kuò)大不可告知的機(jī)密，這是正常的流程，”煙槍頓了頓，他勉強壓抑下自己的情緒，又抽了一口煙，“但不正常的是，當(dāng)時原住民反抗激烈，上面下達(dá)的命令是……不遷移即清洗?！?/br>
    陳櫟也不禁吸了口冷氣。

    這樣殘忍的決斷極少出現(xiàn)在現(xiàn)代戰(zhàn)爭史里，因為太過慘無人道，足以讓國際法庭審判這個國家整個武裝系統(tǒng)——當(dāng)然，有很多種方法人為抹去這段事實，逃避制裁。

    陳櫟沉默地聽著，始終沒有插話。

    “我當(dāng)時不知怎么就合流到了這支隊伍里，路上一直沒睡醒，肚子穿了個洞，血流太多了?！睙煒尠褵蓛舻臒煹偃M(jìn)嘴里咬著。

    “睡醒之后，我看到一個老奶奶，她只有這么高，特別瘦…特別佝僂，她給我拿了兩顆果子，”煙槍苦笑了一下，吐了口煙，“她眼里都是淚水，我當(dāng)時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br>
    那個老奶奶應(yīng)該只有他一半身高，瘦得讓人無法想象，她腳下有一些包裝袋，里面似乎有食品的殘渣，還有一些果子，大多腐爛了一半。

    她挑了兩顆遞給煙槍，從始至終沒有說話。

    “謝謝，但我身上沒錢…”煙槍還記得自己說話時老奶奶像只貓一樣蹲縮著，眼睛里淚光閃閃。

    他從裝備包里摸出煙盒，早皺成一團(tuán)，他扒出兩根皺巴巴的紙卷煙，遞給老奶奶一根，“太冷了不是，我聽外面好像下大雨了，也沒火…撕點煙絲嚼一嚼也好…”

    見老奶奶不動，他嚼了一整根，失血過多的困乏感被驅(qū)散了一些。

    他自顧自地說了很多話，老奶奶一言不發(fā)，過了很久，她才小心地抽出兩縷煙絲，放進(jìn)嘴里。

    “你不會說話？”他有些詫異地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比了兩個簡單的手勢。

    老奶奶非常輕微地點了點頭。

    “這里是哪？”他想站起來才發(fā)現(xiàn)根本站不起來，這里只有不到一米五，像個地窖。

    “她制止了我，比手勢告訴我不要出去，外面…在殺人，”煙槍繼續(xù)說著，回憶讓他語言有些顛倒，“然后有人把地窖的頂板掀開了，我看到外面一地…”

    他見過血，但也沒見過那么多血。當(dāng)時外面有人拿槍對著他們，黑洞洞的槍口之上是一張張面目猙獰的臉——煙槍當(dāng)時覺得自己簡直他媽有病，這種時候居然還在和那個害怕到極點的原住民談?wù)摕熃z該怎么嚼。

    “陳櫟，我當(dāng)時有很多想法…現(xiàn)在回想起來，每一種都讓我覺得羞恥?！睙煒屘职褵煹偃舆M(jìn)腳下的冰湖。

    陳櫟握住煙槍的肩膀，他沒有說話，但他的手足夠有力量。

    煙槍笑了笑，他的眼睛里一直沒有未來，但也不是一片廢墟，“當(dāng)我終于下定決心，我要反抗，我他媽不管其他了，我要去把那個傻逼指揮官的頭擰斷，沒這道理，誰的命不是命……那個老奶奶她…”

    她撿起一塊什么東西，又重又有棱角——她本來那么佝僂，蜷縮得那么渺小，但她卻在那個時候輪圓了手臂，照直砸在他臉上，砸得血花飛濺，一瞬間后，直接黑進(jìn)了腦髓里。

    “你猜，她是發(fā)現(xiàn)我和那些人是一伙的，所以憤怒，還是……”煙槍又抽了一根煙出來，這次沒點，塞在嘴里，煙油味讓他舒服點。

    “她不想你為難…也有憤怒?！标悪德卣f。

    “挖一顆眼睛也不足以祭奠他們。”煙槍平靜地望著對面的城市。

    中心城先進(jìn)、高級得好像一片幻影，那是多少血rou堆疊出來的極樂世界。

    “不足以，但我們還有很多能做的，在死之前，老煙，總有一天會撥云見日，我們的世界會好起來。”

    “必然，爺回來就要和他們不死不休的……但如果能贏一個太平盛世，那還是活著好，畢竟我得留著命喜歡你，我好不容易才追到手?！?/br>
    “你可別忘了?！标悪敌α艘幌?，抬手在煙槍肩膀上握了握。

    突然煙槍的身形矮了下去，他嘴里發(fā)出一疊抽氣的聲音，捂住自己的肩膀，“你是要給我捏出個對穿嗎？”

    陳櫟看了看自己的手，有些疑惑，“抱歉，我有用這么大勁兒嗎？”

    “你絕對是進(jìn)化了?！睙煒屓嘀绨蛩粴?。

    “扯淡。”陳櫟氣憤地輕踹了他一下。

    兩人重新回到建筑群內(nèi)，向著旁邊整體式建筑走去。

    陳櫟又把記錄眼鏡戴上，同時干巴巴、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在耳道內(nèi)響起，“先生，歡迎回來。”

    “傷寒，”陳櫟笑了笑，“沒有你這樣的ai，ai的情感元素都比你豐富?！?/br>
    傷寒那邊沉默了，或許是因為對自己剛剛的幼稚行徑感到尷尬。

    這座建筑與餐廳相同，都是密碼機(jī)璜鎖，煙槍比了一個請的手勢，陳櫟沉默地捏緊了拳頭，心里盤算從哪里下手不會影響接下來的任務(wù)。

    這塊鎖還沒有徹底脆化，陳櫟用肋差切斷了鎖舌，把門推開一條縫——不同于餐廳是內(nèi)外三條鎖舌，這里只有一條，鎖上的是即時鎖，也就是只要碰上門就會鎖住。

    這也就意味著，餐廳應(yīng)該是從外鎖死的。

    這個想法讓陳櫟不由得皺起眉頭。

    沒有聞到預(yù)想中濃烈的尸臭，兩人都松了一口氣。涌出的是常見的腐舊氣味，伴隨在一股異常的冷氣中，即便室外寒風(fēng)刺骨，也能感受到內(nèi)外有著不小的溫度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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