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你吉言。” 陳櫟難得沒有反駁這種話，他轉(zhuǎn)身飛快地離開了t的公寓。

    就在t的屋門闔上的那一瞬間，他無法再支撐，倚著斑駁污穢的老墻緩慢地坐倒在地上。

    他靠在墻邊，窩住了上半身，劇烈地干嘔起來。如同有重錘在一下一下地掄擊著他的胃，很快，喉管里泛起濃重的血腥味，可他卻感覺不到一絲一毫的痛。

    那些沉睡在他身體里舊傷，被他生硬地撕開，撕得徹底，血rou模糊，在一個算不上親近的人面前。

    “t，你可千萬別讓我失望?！?/br>
    作者有話要說：

    又虐了，對不起！

    第57章

    晚上八點之后, 中心城一切違規(guī)的、不違規(guī)的娛樂場所都開始蘇醒，陳櫟的酒吧也在這個時候開始營業(yè)。

    他照舊坐在那個老位置上，面前還是那瓶喝不完的苦艾酒。他瞥了一眼身側(cè), 那里卻空蕩蕩的。

    如果不是要等辰月初，他現(xiàn)在應(yīng)該已經(jīng)坐在醫(yī)務(wù)室里觀看今日份的煙槍和黑魂斗智斗勇, 想到這里，不禁有些煩躁。

    老酒鬼們會把一口悶下一小樽高度酒稱為一個“殺”。“殺”酒有兩種最常見的喝法。

    一種是將高度酒整瓶冷藏, 倒出之后寒意森森，一口喝下去, 口舌、食管只有冷冽的爽快, 但很快，酒液就會在胃中蘇醒, 幾乎燒化這個貪食的器官。

    而另一種，則是把酒杯冷凍。酒杯從冷柜里拿出來的時候結(jié)著一層薄霜, 這個時候倒入常溫的高度酒，悶下去之后，舌尖是冰的麻木的，食道卻被狠狠燒灼, 體內(nèi)的黏膜在一瞬間醒來，開始肆意地戰(zhàn)栗。

    陳櫟蜷靠在沙發(fā)里，看著酒吧里的諸多酒客，有些熟臉, 也有些從沒謀面。

    每個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默不作聲者, 高談闊論者, 悵然失意者……對于他們來說，酒是鮮活的, 是他們維持生命的第一液體。

    他們談?wù)摰淖疃嗟脑掝}也是忉利天的那場大火。

    忉利天的門檻要比這家小酒吧高得多，所以這里的酒客大多不喜歡忉利天，他們說的最多的是忉利天的女主人缺荷，那個和商黎明離婚之后仍然頂著“商夫人”名頭活著的女人。他們用相當(dāng)惡毒和詞匯咒罵和譏笑這個女人。

    陳櫟面無表情地聽著，卻也不覺得痛快。

    底層的人民厭惡忉利天，不僅僅是因為他們大多消費不起這種地方，更多的是被權(quán)貴踩在腳下的憤恨。忉利天，是傳說中天人享樂的國度，僅僅是這個名字，就能得到他們的仇視。

    窮人仇恨富人，民眾仇恨達(dá)官，這是天然的對立，即使有再多的人權(quán)學(xué)家，都無法抹滅這個時代的糟惡。

    也有人像是在刻意回避這個話題，不愿去提及這場驚天動地的大火。個中原因，大概是有利益牽扯，所以緘口不言。陳櫟想起那日與作家交流自身存亡問題的廢一刀，如果這其中也有聯(lián)系，那這將是一盤大棋，以整個中心城為棋盤。

    那么，下棋的人是誰？是國際說客梅少爺，還是那個似乎在鋪設(shè)群體性精神控制的作家。

    陳櫟從沙發(fā)上站起來，走出了酒吧，噪雜的室內(nèi)環(huán)境會影響他的思緒。

    酒吧街和大道相交的那片平臺一向是被人爭搶的地方。那里仿佛一個天然的舞臺，能夠吸引更多人的目光。

    上一次見到的搖滾樂隊今天也在演出，卻少了那個穿著紅裙跳舞的男孩。他們?nèi)匀粺崆檠笠?，伴隨著尖銳的電子樂的聲音，少年們凌亂的長發(fā)肆意地甩著。

    而在這組樂隊的不遠(yuǎn)處，陳櫟中午遇到的那個小女孩正站在一只木條箱上，她還穿著那身傳教士的黑裙白領(lǐng)，正在嘶聲力竭地歌頌人本女神的善愛，不知她在寒風(fēng)中站了多久，雙頰紅得發(fā)紫，然而卻沒有一個人駐足停下傾聽她的虔誠。

    歌頌完女神的美德，她把手中潔白的神像高捧至頭頂，單薄的月光投在她的身上，為神像和她共同鍍上了一層薄薄的月衣。

    她閉上了雙眼，表情恬靜而滿足，似乎是女神正在輕撫她的頭頂。

    陳櫟沉默地看了一會兒，他知道自己已經(jīng)無法勸阻這個女孩，她遲早會為一個捏造的神明奉獻(xiàn)自己年輕的生命。

    已經(jīng)過了晚上十點半，更多的禁令被解開，中心城陷入了更深的泥沼。

    陳櫟拐進(jìn)了酒吧側(cè)的暗巷里，今天沒有野鴛鴦，可能是因為天氣越來越冷。他從衣袋里掏出電子煙，里面塞著的還是上次從反革那里順來的粒子內(nèi)膽，他吸了一口，煙霧從口鼻間涌出，短暫地模糊了他的視線。

    煙霧流動的空隙間，他看到一個矮小的人影閃進(jìn)了暗巷里。

    那是一個絕不超過五歲的小孩，身材伶仃、衣衫襤褸，他的手里捏著一塊不知道從哪里找到的碎玻璃，伸直細(xì)弱的手臂，用力地在墻壁上劃著，一道、兩道、三道，小孩的手停下了，血珠從玻璃片的邊緣一顆顆地落下。

    陳櫟走過去，彎下腰問，“誰讓你這么做的？”

    小孩轉(zhuǎn)過臉，小牙齒正咬著自己的嘴唇，咬出一條白印子，他渾身都在顫抖，顯然是因為手疼，模樣泫然欲泣。

    陳櫟把碎玻璃片從小孩的手里拿走，扔進(jìn)了一旁的排水渠。

    “這面墻，倒掉就好了?！毙『⑼傻纳ひ粽f。

    “為什么？”

    “這面墻殺了mama?！?/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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