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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面凹陷的中央,衛(wèi)連州以跪姿,死死壓在那怪物身上。 方才砸在儺面上的那一拳,他用盡全力,可儺面卻絲毫沒有損壞!于是他只能按照姜染說的,摘下那怪物臉上的儺面。 儺面一脫落,那怪物被怨氣包裹的身形一下子干癟了下去,露出了真容。 他只是金蟾當(dāng)鋪瘦弱的小掌柜,昨夜一時好奇,將那儺面戴在了臉上,引發(fā)異變。 幸好天亮地及時,晝夜結(jié)界發(fā)動后,金蟾閣就沉入地底,沒有對人類造成傷害。 此刻被扯下面具,當(dāng)場陷入昏迷。 衛(wèi)連州手握著儺面,與那面具上黑漆漆的孔洞對視一番后,竟覺得神智模糊,抵擋一整后還是被蠱惑,鬼使神差地將那儺面戴在了自己的臉上。 剎那間,他回到了熟悉的戰(zhàn)場之上,金戈鐵馬,氣勢恢宏,戰(zhàn)士們在浴血,他看著他們一個接一個地倒下,不由地暴怒起來,揮刀斬下了敵將的首級。 壯實(shí)的身軀一下被怨氣包裹。 那地陷地太深了,坑中良久都沒有動靜。 姜染上前查看,下一刻,又被身后的銀眷向后拉了一把。 只見衛(wèi)連州戴著憤怒表情的儺面,突然騰躍而起,朝著姜染襲來。 姜染抽出青銅衡被迫迎擊,可他們之間的差距太大,衛(wèi)連州原本就已經(jīng)是鬼蜮境了,戴上面具后引發(fā)異變,修為更上一層,他知道自己隨時都會被對方碾碎。 此時,銀眷手指一動,縮在馬車內(nèi)打坐的柯遇春騰地一下鉆了出來。 “又?” 身體被cao縱的柯遇春欲哭無淚,您堂堂飛升境大佬總不能每次都借我的身體出手吧! 此時的柯遇春就是銀眷的傀儡,轉(zhuǎn)瞬間凝起一把符箓巨劍,自衛(wèi)連州頭頂劈豎直劈下。 這強(qiáng)大的壓迫感,逼地衛(wèi)連州被迫高舉雙手,承接巨劍。 姜染覺得機(jī)會到了,自己離他最近,只一臂的距離。 趁那巨劍壓制的片刻,迅速扯下了衛(wèi)連州臉上的面具。 那憤怒的儺面被姜染扯下的一瞬,迅速換了個哭臉,自雙眼孔洞處憑空淌出血淚,口中喃喃:“為什么要背叛我?為什么?” “誰背叛了你?” 這儺面是儺妖的怨念所化,詭計(jì)多端,又開始蠱惑姜染,“你將我戴在臉上,我給你看?!?/br> 姜染此時神志清醒,雖然知道這面具多半是在說詭話,但……不作嘗試,又怎么能知道儺妖臨死前究竟發(fā)生了什么,致使他怨念叢生。 “別戴??!”柯遇春見這會兒銀眷依然沉默不言,不由得先開了口提醒他。 可姜染只是淡然地笑了笑,“在下區(qū)區(qū)蜉蝣境,若等下不受控制,相信仙師和銀眷合力,定能壓制住我,不是嗎?” 銀眷:“好。” 他依然尊重他每一個想法。 柯遇春終于察覺出來了!飛升境大佬你不對勁!怎么他說啥你都同意? 你你你是不是喜歡他!老道雖然瞎了眼,但心里明鏡似的,悟了! 姜染這邊已經(jīng)自覺地將儺面戴在了臉上,身體瞬間被怨氣圍繞,無法掙脫,只能麻木地立在原地。 那儺面能輕而易舉地cao控他人,但這會兒卻發(fā)現(xiàn)自己怎么也cao縱不了姜染。 喜怒哀樂,哪怕他有其中一樣特別濃烈的情緒,他就能cao縱姜染了,可他腦海中的情緒太過平淡,掀不起波瀾,讓它無從下手。 “現(xiàn)在可以讓我知道,你被誰背叛了嗎?” 姜染在腦海中問它。 儺妖的怨念不回答他,拼命地鉆向他的腦海深處,去找尋它想要的情緒。 在這些零碎的記憶片段中,出現(xiàn)了姜染在風(fēng)雪中踽踽獨(dú)行的身影。 冷……好冷…… 他一件接一件地套上棉衣,大氅,將雙手湊到篝火上方,越來越近,直到手指被火焰灼燒,也還是覺得好冷。 只因?yàn)樗麖念^到尾,只是一具軀殼,神魂不融,連心臟都無法跳動。 沒有熱血,沒有溫度。 他孤獨(dú)地熬過了冬日,迎來了春夏,他依然是個活死人。 他日復(fù)一日地在人間行走,穿行,他看著周遭這陌生又熟悉的一切。 他羨慕一切蓬勃的生命,羨慕一切活著的東西,無論是石頭上的青苔,還是天橋底下滿頭白發(fā)卻還滿臉愜意曬太陽的老乞丐。 也偶爾回到棺材鋪,坐在門口,與銅牛談心。 “我這一路,看過太多鮮活的東西,再回過頭來看我自己,依然是一具腐朽的軀殼?!?/br> “我活著的意義是什么?是不斷擦拭青銅衡上的血跡?是孤身一人上路,永不停歇地為妖怪們收斂尸體贖罪?” “前世的我殺哪些人?啖了誰的血?為什么我沒有那段記憶?我甚至不知道我犯了什么罪,因此我一面不斷地贖罪,一面又覺得心有不甘……” 姜染臉上的儺面在短暫的空白過后,逐漸浮現(xiàn)出哭泣的表情。 “我好孤獨(dú)?!彼那榫w終于有了波瀾,像被剖開一個缺口,任由眼淚奔涌而出。 “我好孤獨(dú)。”他一面哭著,一面拿起青銅衡,刺進(jìn)擋在他眼前那個礙眼的人的身軀。 有血液流淌而出,暖暖地,溫養(yǎng)著他這雙冰涼的手。 “我知道?!蹦侨藳]有退縮。 反而緊緊地抱住他,“對不起,我來晚了,以后再也不會了?!?/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