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妒烈成性[重生] 第28節(jié)

    學生見旁邊一個老嫗提著一籃子黃不黃、青不青的糕餅賣,模樣有些丑卻幾分清香,便忍不住問是什么。

    老嫗不會說官話,開口便是濃重的鄉(xiāng)音,說了個名字。

    學生沒聽清,聽了好幾回,才聽懂是江南一帶上巳節(jié)的點心,正碰上這群人出門風風火火、誰也沒帶個飯食,便就將一籃子都買下了,拿墊籃子的荷葉包了分了來吃。

    吃了又覺得干渴,四處找賣茶的擔子。

    衛(wèi)瓚咬了一口。

    還是熱騰騰的,軟軟糯糯,幾分微甜,倒是蒿草的香氣撲鼻。

    眼看著已到了城門口,卻忽得就反悔了,將熱騰騰的糕團往懷里頭一揣,連個理由也不找,說:“我想回去了,便不與你們去了?!?/br>
    唐南星只來得及“???”了一聲,便見衛(wèi)瓚當真就一翻身,上馬回去了。

    只留下飄飄然一個白影兒。

    那頭人還吃點心、分茶水呢。

    一回頭,見衛(wèi)瓚已沒了影子。

    “衛(wèi)二哥呢?”

    唐南星摸了摸鼻尖,說,回去了。

       

    衛(wèi)瓚這次回院兒學得聰明了,沒走正門,走得窗戶。

    他現(xiàn)在是將登徒子這一套學得很扎實,一翻身就跳進沈鳶的窗子里。

    果然,這小病秧子沒出門,也沒去什么曲水流觴宴。

    就坐在窗下,一身月白色的衣裳,淡淡垂著眸讀兵書。

    見他來了,便怔了好一會兒。

    半晌,沈鳶才問他:“你不是泡湯泉去了么?”

    他道:“泡湯泉沒什么意思?!?/br>
    沈鳶竟不自覺有些避開了他的目光,說:“我這兒也沒什么意思?!?/br>
    他隱隱嗅到房間里有零星的酒氣,又疑心自己是聞錯了。

    沈鳶通常不是白日飲酒的人,更鮮少把自己一個人關在屋子里飲酒。

    再低頭一瞧,卻還真在沈鳶的書桌案上尋到一壺酒,一摸,竟已是涼的了。

    頓時擰起眉毛來:“沈鳶,你有什么想不開的要吃冷酒,嫌自己身子太利索了么?”

    沈鳶卻是怔了一怔,摸了一下酒壺,才輕輕“啊”了一聲,說:“原來已經(jīng)涼了。”

    他竟拿這有些遲鈍的沈鳶沒法子。

    又道:“你那兩個侍女呢,也不管著點兒你?”

    說著就要去外頭尋照霜和知雪。

    被沈鳶叫住了:“我讓她們出去的,你別多管?!?/br>
    隔了一會兒,耷拉著眼皮,慢吞吞瞧著書說:“本來也不干小侯爺?shù)氖虑??!?/br>
    算不得冷言冷語。

    可他總覺著沈鳶不大對勁兒,蹲下身問沈鳶:“怎的?是季考的題沒答上?還是我前些日子惹你了?”

    沈鳶一聽說前些日子,越發(fā)口氣有些硬了,說:“與前些日子有什么關系?!?/br>
    衛(wèi)瓚不知怎的,竟有幾分心虛,想問問他是不是察覺自己偷偷親過他了。

    卻又怕讓這小病秧子知道了,再連夜跑到山上去躲他。

    只說:“你若有什么不高興的,便告訴我?!?/br>
    “只是冷酒不能多吃,我拿走了?!?/br>
    他起身便拿起那壺酒,要走。

    衣袖末端卻被輕輕拉扯了一下。

    他扭頭。

    瞧見沈鳶仍坐在那兒。

    低低垂著頭。

    捉著他衣袖的指尖幾分猶疑落寞。

    沈鳶輕聲說:“今日……是我父母忌辰?!?/br>
    “你陪我坐一坐。”

    第26章

    對于沈鳶父母,衛(wèi)瓚一半是從靖安侯那聽來的,還有一半,是前世沈鳶斷斷續(xù)續(xù)說的。

    前世侯府凋零以后,沈鳶越發(fā)不在他面前提起自己父母,他們像是有某種默契,便是互相不去觸碰讓人難受的那一部分。

    但拼湊起那些只言片語,還是能窺見當年舊事的一隅。

    沈玉堇與靖安侯衛(wèi)韜云是摯友,但行軍打仗的才能上,卻是截然相反。

    衛(wèi)家人似乎生來就留著兵戈的血,行軍機敏、奮勇果決,是刻在骨血里的天賦。

    而沈玉堇卻生來不是行軍打仗的料子,他出身江南文人世家,性情溫吞和藹,可于行軍打仗上更是無甚天賦,卻偏偏一心要做武將。

    讀書時被人喊“呆玉郎”,后來進了軍營,人人以為他是姑娘。

    他便逢誰都笑一笑,cao著一口溫柔得能拉出絲兒來的的吳腔官話,耐心說自己不是女扮男裝,是想要做將領,還想要做不世名將的。

    旁人一聽,便哄得一聲笑起來,個個兒喊他“玉將軍”。

    這算不得贊美,說得便是他脾氣好、學問好、容貌好,卻偏偏不是個打仗的料子。

    后被派去駐守康寧城,更是個碰不見一場戰(zhàn)事的地方。

    那時同營的衛(wèi)韜云已在北方草原大展雄圖,那些精妙的戰(zhàn)役策略早已傳遍了大江南北。

    而沈玉堇整日帶著人做得便是募糧、喂馬、cao練新兵。

    康寧城荒僻,將他的心氣一點兒一點兒磨了去。

    春秋口干舌燥,夏日汗透一層一層的衣衫,冬日凍裂手腳,卻始終也只是碌碌于雜事,日復一日。

    人人都說他呆子,若是做了文官,怎么至于這樣日日奔波cao勞,連帶著百姓也不拿他當個官老爺來看。

    農忙時,人家笑著問他:“沈大人,借兩個兵來收稻子嘛,反正咱們這兒也沒有戰(zhàn)事?!?/br>
    他也笑一笑,真帶著兵,又去田間做了收稻將軍。

    舊時同營寫信給他,調侃問他玉將軍可曾大展拳腳。

    他苦笑著搖頭,提筆卻回:“平安便好,無事最好?!?/br>
    這天底下將領有許多,既有衛(wèi)韜云那般叱咤風云的,也有沈玉堇這般庸庸碌碌、泯滅于人海的。

    每至北方捷報,沈玉堇讀衛(wèi)韜云破敵之策,便撫掌道:“奇哉妙哉!”

    時而嘆息黯然:“果真有天生將才一說,韜云的行軍之道,只怕我此生不及?!?/br>
    轉頭,卻又忍不住接著晝夜研讀兵書。

    連沈玉堇自己都曉得,他的確是個平庸的將才,便悉心做些平庸之事,描些無人問津的陣圖,讀些蛛網(wǎng)塵封的兵書,筆墨化作千軍萬馬,一心一意做他的紙上將領。

    但就是這樣一個呆子,在大軍節(jié)節(jié)敗退潰逃,辛國外敵打至康寧城的時候,死守了整整三月。

    三個月,前無援軍,后無補給,先帝時朝政亂作一團,康寧城也并非邊防之城,原是不可為的戰(zhàn)役。

    哪怕是后來歷盡千錘百煉的衛(wèi)韜云,也不敢說自己能守住這樣一座城,便是這樣一個呆子、一個玉似的人守住了。

    搜腸刮肚、晝夜不休。

    后來衛(wèi)韜云去康寧城為摯友祭奠。

    在康寧城一一復原當時的戰(zhàn)役,卻驚訝的發(fā)現(xiàn),沈玉堇幾乎窮極了所有能想到的智計。

    箭是借來的,糧是竊來的,也曾遍插旗幟,鼓噪做百萬雄師之聲,也曾烈火烹油,自城墻熊熊而下,一路燒到了天的盡頭。

    在一座僻遠安寧的小城,將那一冊一冊兵書凝結的心血,如煙花般綻放開。

    他在那一朵又一朵的煙火中,終于比肩了那些千古名將,人們知曉他的英烈,卻再無機會知曉他的才能,只將精魄永遠地留在了這座城。

    康寧城是那樣堅不可摧。

    康寧城后,是一望無垠的田壟,沉甸甸的稻子靜默地低著頭。

    沈家夫婦死后,只留下如山的兵書,和一個在江南水鄉(xiāng)等著父母回家的小公子。

    沈鳶那時還什么都不知道,只曉得父母離家的日子里,已沒人陪他推演軍棋了。

    他父親下棋總輸給他。

    卻并不惱,反而笑說:“我兒殺伐決斷,心思縝密,我看不遜于衛(wèi)家那兒郎?!?/br>
    “我雖是個呆郎,我兒卻是個名將種子,甚好,甚好?!?/br>
    沈夫人雖溫柔,卻有幾分俠骨颯爽,卷著書敲了父親一記:“哪有你這般說自己的?!?/br>
    “再說,鳶鳶還小,你別這樣把人捧壞了?!?/br>
    沈玉堇笑說:“我兒這般天賦,還不準我揚眉吐氣一把嗎?”

    “連上回韜云過來都說,他學射箭騎馬都極快,陣法學得也好,很有儒將風骨?!?/br>
    “你是沒瞧見韜云那臉色,酸掉牙了都要?!?/br>
    沈夫人瞪他,說:“你又有主意了,鳶鳶長大了未必想帶兵呢?!?/br>
    沈玉堇笑著說:“一定想的?!?/br>
    沈鳶便跟一本正經(jīng)點頭說:“想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