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破曉前 第1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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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月也困得很,說我都四十多歲的人了,睡吧。 這陣子天氣好,都沒停過工。連干了八天,就蓋完了一間房子。 這一個多月,女兒都沒有回家,說是在復習小高考。這周考完終于有個周末了,學校難得仁慈,周五中午就開始放假。寧國濤答應了女兒說去接她回家,不用坐公交折騰。 周五,陰天。 昨天就結束了小高考,班里同學早沒了心思學習,囫圇吞棗地上完了半天課,第四節(jié) 課下一鈴聲一響,就蜂擁著沖出教室。 寧清早就收拾好了書包,一口氣跑到了學校外邊,爸爸的皮卡格外顯眼。 她打開車門驚喜道,“奶奶,你也來了啊。” 孫英接過孫女的書包,“你爸說請我們吃飯呢?!?/br> 蔣月坐在副駕駛座上,先問了考試,“小高考感覺怎么樣?” “肯定能過,應該能拿4a吧?!睂幥宓故怯X得這段日子挺輕松,語數(shù)外暫時沒有考試的壓力,會考的四門學科考試內(nèi)容又不難。 “老師還好吧?”蔣月透過后視鏡看女兒的神情。 “嗯,還行。”寧清倚靠在奶奶身上,看到了座位上的包裝袋,“你們?nèi)ス浣值陌???/br> 蔣月看她這個躲避樣,想回去再問她。 孫英把衣服拿了出來,在身上比對著,“你看看,這是我新買的針織衫。竟然敢開口說要一百二,我直接還到了五十,最后五十五拿下了。你覺得好看嗎?” “好看是好看,但你為什么不買個嫩點的顏色?” 孫英笑著打?qū)O女的胳膊,“我都一把年紀了,穿嫩顏色要被人笑話的,你才需要多買幾件好看的衣服呢?!?/br> “馬上天暖和了,就要穿校服了,我不要買?!?/br> 雖然校服丑到毫無審美可言,但對于每個季節(jié)就兩三身衣服輪流替換的人來說,披個校服也挺好。 一家人在外面吃了飯,蔣月說還要回家喂雞,就并未再逗留,寧國濤開了車回去。 寧清枕在了奶奶的大腿上,在皮卡有節(jié)奏的晃動中昏昏欲睡。 開到中途,寧國濤接了個電話,外放聲音很大。 “哥,你趕緊回來,雞棚那的房子被拆了?!?/br> “什么?”寧國濤腳踩了油門往回趕,“誰干的?” 寧國梅是來養(yǎng)雞棚這借推車的,到時就覺得不對勁,外面停了輛面包車。雞棚外的大門并沒有被打開,但聽到了敲打聲。 她趕緊開了門進去,發(fā)現(xiàn)聲響在最里面那間屋子里,是剛建完的那間。寧國梅先進了旁邊的房間,去廚房找了把菜刀握在手里,才敢出來。 那間屋子的門,也不知道她哥從哪里弄來的二手貨,質(zhì)量差得不行,都隨著內(nèi)里的動作晃動不已。 當寧國梅把門推開時,震驚了。對面的墻已經(jīng)倒塌了一半,直接就能望見外面的田野。三個男人手中拿著大榔頭在猛錘著,馬桶已經(jīng)被掉落的磚頭砸了大半。原來他們不是從大門進,是穿過后邊的田地,到了屋子后墻處開始砸的。 她把菜刀舉在手里喝道,“你們是誰?在干嗎?” 帶頭的男人三十出頭,一看就是混社會的,一副痞樣,“我們是拆遷辦派來的,這兒馬上都要拆遷了,你現(xiàn)在建房子,就是違章建筑。不允許建,就得被拆。” 他手中動作并不停,一錘子下去把馬桶徹底砸爛了。 寧國梅迅速反應過來,這樣的事在這個年頭并不鮮見,“是被人舉報了嗎?” “屁話?!睅ь^男人停下了動作,“你偷偷在這建房子,這么個鬼地方,沒人舉報誰知道???” 寧國梅放下了菜刀,從包里拿出了香煙。王鎖明是包工頭,她包里都會帶著煙隨時給人發(fā)。 “來,抽根煙?!彼吡松先ィ严銦熯f給了他們,“別拆了,墻都倒了半面了,再拆頂塌了也危險。我們也剛知道這是違法的,不然也不敢干啊?!?/br> “算你識相?!睅ь^男人拿了煙,掏出了打火機點燃了,一屁股坐在了廢磚上,對著旁邊兩人說,“停了吧,他們要再敢建,我們就再來拆?!?/br> 寧國梅試探著問,“你知不知道,是誰舉報我們的?” “打了座機電話來舉報,誰知道呢?” “那有辦法查嗎?” 帶頭男人樂了,“你們家得罪誰了,自己都不知道???” “我們還真不知道?!睂巼纷焐线@么說,腦子里在盤算,到底是誰紅眼病犯了。 “那我們更不知道了,而且這個怎么查?舉報的人都知道用公共電話打,誰用自己手機號打?”他說完看了眼寧國梅手上的拿包煙。 “好的,這兒我們也絕對不敢再建了?!?/br> 包里有三個檔次的香煙,她剛剛拿了最差的,將手中的那包煙都遞出去,送走了這幾個瘟神。 確定他們走了,她趕緊打了電話給她哥,催他回來。想說這么大的事,怎么一個人都不在這。但又慶幸,萬一在這打起來了怎么辦。 寧清已經(jīng)睡了過去,沒有感受到汽車的加速,通往鄉(xiāng)鎮(zhèn)的路上紅綠燈并不多,寧國濤一路狂飆到雞棚。 雞棚在一片田地之中,并沒有水泥路供車輛行駛,坑坑洼洼的路將寧清抖醒,寧國濤開得又快,要不是奶奶抱住了她,人都要從座椅上摔下去。 她坐起身揉了揉眼睛,“我們不回家來雞棚啊?!?/br> 可是,車上三個人,沒有一個人回應她。 寧清看出了不對勁,也不敢追問。 車子在田野小路上疾馳,地里大片的油菜還未開花,沒過幾分鐘就到了雞棚外。 車子都沒熄火,寧國濤就停下跑了出去,連車門都沒關,蔣月和孫英緊跟在了后頭。 屋子的門被打開,站在外頭,就看到了一望無際的田野。墻,已經(jīng)沒了。 孫英看到這一片廢墟時,腿都要癱軟。 蔣月瞬時紅了眼睛,昨天還又打掃了一遍屋子,水泥地上都是灰,她灑了水,拿了濕拖把拖了兩邊。誰知道哪一天拆遷,這間屋子還能用來放雞飼料和食盆料槽,棚內(nèi)就能多空出一塊地再養(yǎng)些雞。走之前還看了眼屋子,回來就已經(jīng)被拆了。 寧國濤面無表情地走進屋子敲了敲殘存的三面墻,再走到廢墟之中,看著碾成碎片的馬桶塑料蓋,“誰干的?” “咱家被人舉報了,說這塊地要拆遷,現(xiàn)在建房子是違章建筑?!睂巼窋堊×藢O英,“哥,到底是誰這么嫉妒咱家???” 老婆在掉眼淚,老母親被meimei扶著,房子被拆了。前天把工人工資和原材料的錢都結清了,再加上自己跑建材市場買的材料,花了得有八千。 沒了,全都沒了。 看著這一片狼藉,寧國濤說了句,“讓我知道是誰,我要把他的腿打斷?!?/br> 蔣月一回頭,就看到女兒站在后邊,靜靜地看著他們。 誰忍心讓子女看到父母受欺負,她一把抱住了女兒,“別看了?!?/br> 蔣月擦干了眼淚,到屋里拿了電瓶車鑰匙,“去車里拿書包,我送你回家?!?/br> 看到寧清就站在原地不動彈,扯她的手也不走,蔣月放了面孔,“回去,這不關你的事,你給我回家好好學習。” 寧國濤回頭,“我開車送她回去吧?!?/br> 回程路上,女兒看著窗外,沉默不語,“別害怕,爸爸不會做這種事情的?!?/br> 到回家前,寧清都沒有說一句話。 寧國濤現(xiàn)在也沒心思管她,把她送到家,離開前說了我們?nèi)f一晚上不回來,你記得把門鎖好。 李老太喊女兒回家拿蔬菜,都是她地里種的,農(nóng)藥都不打。 從前不在一個城市,一年都見不了幾次?,F(xiàn)在回來了,自然是親熱。得知外孫放假了,李老太趕忙說帶昕遠回來一起吃飯,想外孫了。女兒應下后,她又打了電話給兒子讓他也過來吃晚飯。 雖說是親兄妹,但結了婚到底是兩家人。見過了太多老一輩走后小一輩之間斷了聯(lián)系的,李老太希望他們兩家能關系融洽、互相扶持。所以趁著女兒在這,她要多把他們組織在一起聯(lián)絡感情。 晚上吃火鍋,人多了炒菜也麻煩。李老太上街買了筒子骨燉一鍋底湯,媳婦說會帶涮的rou過來,她就買了些素菜。 傍晚時她正在地里摘生菜,路過的村里人跟她說了幾句閑話。消息傳得太快了,她起身時看了眼隔壁的孫英家,門緊鎖著,沒有人在家。 晚飯時,火鍋蒸騰著熱氣,一家人吃得熱熱鬧鬧,歡聲笑語不斷。李老太還是沒忍住,把這件事當笑料跟媳婦說了。 寧真在一旁聽著,“現(xiàn)在都抓得很嚴,只要被舉報了,都會被拆除?!?/br> “那不是活該嗎?拆得好?!?/br> 第19章 七點半了,爸媽依舊沒有回來。今天去養(yǎng)雞棚時聽見了小雞的叫聲,他們可能會睡在那,晚上是一定要有人在守夜看門的。 寧清沒有打電話問,怕打擾他們。在家呆著也心煩意亂,她換了運動鞋,帶上了鑰匙,準備出門跑步。 開了門,清冷的空氣便撲面而來,她凍得跺了跺腳。當快走到李老太家門口時,余光看到樹下有個人影,又看了眼她家廚房,正燈火通明。 這大晚上的,寧清突然害怕,聽mama說過,有看到過李老太鬼鬼祟祟地在三更半夜時拿了黃紙在樹下燒,非清明非忌日,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壞事。 她嚇得從快走變成了跑,結果后邊的影子還跟了上來,她跑得更快了。 “你跑什么?”趙昕遠嫌屋里熱,出來透口氣,看到了她從家出來關了門,走到樹下時看了他一眼,就跑了。 寧清剎住了腳步,回頭看了走上前的他,“你有病啊,一個人站在樹底下干什么。” “你又沒做虧心事,心虛什么呢?”趙昕遠多聰明,猜到了她在想什么,態(tài)度跟她大爺似的問她,“這么晚了,你干嘛去?” “跑步?!睂幥逋白咧矝]有要回去的意思,“你也要一起跑步嗎?” “我吃多了,你帶我溜達一圈?!?/br> 寧清看著他外邊是件毛衣,“你要不要回去披件外套?鄉(xiāng)下晚上很冷的?!?/br> 她剛回來,都能明顯感覺到,在家的晚上要比在學校的晚上冷。 “不用,我熱著呢?!彼豢诜駴Q,雖然他就穿了這一件毛衣。小伙子怎么能怕冷?跟人出去散個步還要回去加衣服,多沒面子。 鄉(xiāng)下的夜晚是極靜的,除了零星的電瓶車駛過,這個點便幾乎沒有人出來。寧清踏在寬敞的馬路上,呼吸著新鮮而帶著涼意的空氣,一抬頭,竟然有星星,雖然只有零星的幾顆散落在天上。 可能在學校心總是緊張的,哪有心情仰望天空??吹搅藢こJ挛铮材苡泻⑼愕暮闷媾c驚喜。 “那是什么?長得跟韭菜似的?!?/br> 兩人走到了村子的一端,有一盞路燈亮著,再往前沒了房屋,馬路旁邊是一大片土地。 寧清順著趙昕遠的視線看過去,在路燈的照耀范圍內(nèi)的土地里有莊稼,的確跟韭菜一樣,冬天里還是綠油油的。 她想了想,“水稻吧?!?/br> 趙昕遠懷疑地看了她,“真的嗎?” 寧清內(nèi)心翻了個白眼,你這個城里人,哪里懂莊稼,還來質(zhì)疑我這個農(nóng)民的孩子,“當然啊,我小時候還插過秧呢。你有下過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