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率面對自己真實情感后，我感覺到身體某個開關(guān)接通，久違沉醉在寫作愉悅感，放任心思陶醉在虛構(gòu)情節(jié)，借助角色咆哮平日無法渲泄的負面情緒。我曾有一段時間勤寫部落格，說不出口的心事都化作一篇篇心情短文，某天被友人說我怎么過于多愁善感，我聞言后有些憤怒，被他人窺探心情的自己無法適從，但也明白了秘密說出口就不是秘密。那天起我不再公開部落格，好的壞的都不想和其他人分享，不能啟齒的心事都藏在秘密小屋。若真想公開什么故事，就把這份情感注入在劇本里，讓主角說出我那微不足道的心情。

    這些日子也有人問我這些情節(jié)是否真人真事，但我總以戲劇效果作為解釋，就算被人發(fā)現(xiàn)似曾相似，我否認到底就終結(jié)話題了。也因為這樣，我都會在真實故事上進行大規(guī)模的改造，除了保護故事可觀性外，也要保護當(dāng)事人，還有自己的創(chuàng)作生涯，出賣他人私隱而惹上官非的丑聞也不是罕見事情。

    說到底我根本是懦弱創(chuàng)作人，卻不能不依據(jù)這創(chuàng)作辦法，繼續(xù)在創(chuàng)作路上茍延殘存下去。仿佛一旦失去這創(chuàng)作方式，就無法在影視界立足，事實上我是沒什么知名度，就連我擔(dān)任編劇一職，都沒幾個朋友看好。

    或許我就是對這份工作有著一份激情，才能奮不顧身參與其中，不計較背后是非成敗。但是我最近有種很強烈的絕望感，要不乾脆放棄這份工作好了，找份安分職業(yè)或許我會好過一些。

    我的手機在黑夜里響起來了，一開始我還以為是林宇峰睡不著的來電，細看后才發(fā)現(xiàn)不是他，而是那再熟悉不過的那個號碼。我沉思片刻，最后還是選擇接通來電。

    「好久不見，阿寧?！?/br>
    這是我和阿寧事隔兩星期后的首次聯(lián)系，若要說是事隔多久的來電，恐怕要追究到去年的通話記錄。

    她沒回應(yīng)我，我卻聽到電話另一頭的她在哭泣，總是笑臉迎人堅強過人的她哭得不能自己，而這些悲傷都是拜我所賜。我這千古罪人不敢說什么，只是安靜聽她哭泣，待她情緒平復(fù)后才思索如何接話。

    「所以……你到底是想要怎樣？」

    「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怎樣?！?/br>
    「我們真的分手了嗎？」

    「不就是你提出的嗎？」

    「我提出難道你就沒有異議？」

    「我總不能死纏爛打吧?！?/br>
    「你怎么可以在感情上這么理智？」

    「還以為你早都就知道?！?/br>
    「我不過是一時氣話而已?！?/br>
    「我知道，這全都怪我，是我不好。」

    「既然你都知道是氣話，那你就別放在心上……」

    「我可以不放在心上，但我們之間矛盾從來都沒解決過，若我們雙方不愿意讓步，始終會走到一樣局面，不斷重復(fù)一樣爭執(zhí)而已。」

    「那我們兩人大可讓步，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如果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們也不會走到這地步吧?！?/br>
    「我媽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要不我跟你去城市發(fā)展，已買下的屋子大不了另外處置?！?/br>
    「買下的屋子又能怎樣處置，不提你每個月需繳付不菲的房屋貸款，你也不能和我聯(lián)名在城市買屋子，況且你媽竟然把我當(dāng)雞狗來看待?！?/br>
    「雞狗那個不過是比喻，那你還要我怎么樣！我已作出讓步，但你絲毫一點感激之心都沒，反而在這兒大放厥詞！」

    「我根本沒要你怎么樣，我只覺得我未來的路不懂該怎么走下去，我覺得自己好失敗，就連自己未來想做的事情，想要去的方向，就連自己的情感也無法坦然面對，現(xiàn)在的我根本無法感受活下去的動力，我只求什么都不想而已?！?/br>
    「好，既然你不要想，那我就繼續(xù)幫你想下去，你可以繼續(xù)過你想要的編劇工作，屋子問題不用你來cao心，我和我家人會自行處理，你要買哪里的屋子我們都會支援，這樣難道還不夠嗎？」

    「你根本不明白，這不只是屋子問題，我們之間差異還是存在著，我們始終無法接受對方不好的地方，所以才會在感情路上苦苦糾纏?！?/br>
    「不好的地方就改，沒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到的！」

    「你錯了，人的本性永遠改變不了，不管怎么努力，人類原本頑劣個性是不會根除。這世界上根本沒有天生一對的戀人，也沒有完全適合對方的人，在于愿不愿意接受對方不完美的地方，你根本無法接受我不好的地方，只是強求要我改變，這樣又算得了什么？」

    沒有人可因為別人而改變，這是我看了身邊不少離離合合，后來才明白的事情，就算信誓旦旦說會改過自新，不過是脫口而出的謊言。隨著時間無情流逝，這些決心也會漸漸淡忘，就算記得也好，不過淪為昨日事情，反而造成他日互相傷害的藉口。

    感情路上不也是一樣的道理，所謂的性格不合，就是無法為對方改變，本來每個人的性格都不符合對方，因本來都是兩個不同的世界，在乎你選擇接不接受而已。

    「你是不是在外頭有其他女人？」

    她的話宛如一把劍刺入我掌心，讓我無法招架，一時間無法回應(yīng)。

    「怎么不說話了，莫非真的給我說中了?！?/br>
    「根本沒這回事，我沒去沾花惹草，這一點我相信你比我更明白，要不然找其他人作證也不是什么難事。我的確和你說過我朋友一腳踏幾船，有者更搭上有夫之婦，但我絕不會作出這些不知廉恥的事情。」我微沉思后道。

    「我當(dāng)然知道你不是那種人，只是我想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br>
    「我心里能怎么想？」

    「我相信你沒出軌，但你思想上有出軌過嗎？」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就說明白一些，你心里是不是有其他人？」

    這把劍逐漸逼近我胸口，我霎那間不懂如何呼吸是好。

    「我心里能有什么人？」

    「你是不是喜歡上其他女人了？」

    我本想說根本沒這樣的事情，但我這一刻我竟然開不了口，只因我對自我情感感到模糊不已，到底怎樣才說得上是愛情？我這些日子到底說的上喜歡阿寧否，如果真心喜歡她，為何我還為另一個女人心動，甚至期待和她有進一步的發(fā)展。雖然我根本沒勇氣跨出那一步，但對阿寧分明是不忠，我到底因何對這感情不抱任何期待，甚至覺得喜歡上別人也無所謂。

    「是?！?/br>
    我竟然坦率承認，還以為自己會否認到底，或許這是我對她的最后仁慈吧。

    「那個人是誰？」

    「那個人是誰并不重要，是男是女也好，不是你該懂的事情，因為我們已經(jīng)緣盡了?！刮页林鴼獾?。

    「其實我一直都有看你寫的部落格。」

    「我已經(jīng)一段時間沒更新。」我不以為然道。

    「我是指你私下的部落格?！?/br>
    「不可能會找到……你……不會是偷偷用我電腦開啟吧？你為什么要這么做……」我突然想起自己偶爾會帶手提電腦去她家趕劇本。

    「你一直不向我袒露你的心情，問你近況如何都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我根本對你的心路經(jīng)歷一無所知，我不能再忍受這一切了，我必須要知道你內(nèi)心是怎么想的！」

    「我本來都是一個沒什么情感的人，又何來情感和你分享！」我微怒道。

    「事實真是這樣嗎？在你私密部落格里，你毫不掩飾對某人的心意，雖不明說是誰，但我看出那人并不是我，你知道我心里多么難受嗎？我強忍向你攤牌的決心，裝作若無其事和你在一起，就算知道你心里不在我這，但我還是努力經(jīng)營我們之間的愛情，你又為這段感情付出過什么？我無條件為你付出一切，我父母多次勸我放棄這段感情，說你沒擔(dān)當(dāng)不是一個好物件，但還是默默為我們張羅新屋子，可你一點都不領(lǐng)情。我比誰都清楚，你不是不愿意搬去我那兒，而是心里根本沒有我！」

    我沒想過她會把我看得這么透徹，她比我想像中更為瞭解我，我一直覺得她沒嘗試瞭解我的世界，這一刻我才意識自己是多么愚不可及。

    「我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么?！?/br>
    「你什么都別說，我只想問你一件事?！?/br>
    「說吧。」

    「我們還能不能繼續(xù)在一起。」

    「怎么你總是不愿意放棄我，就算知道我并不是那么好的人，而且讓你掉過這么多次眼淚，連你父母都不看好我……我真的不懂該說什么了……」

    「或許這就是愛情吧，就是相信你就是我的唯一，所以才會堅持下來什么都不理?！?/br>
    她無私的愛只讓我更加無地自容，我知道自己一定要在今天給個答覆她。

    「我不能這么自私，我不能接受自己明知道無法給你幸福，卻還假裝什么事情都沒發(fā)生，我不能這樣對不起深愛我的你了?！?/br>
    「我求你不要把那兩個字說出口……」

    「你一直問我為何選擇分開，我現(xiàn)在就告訴你，我無法從這段感情找到任何激情了?！?/br>
    「激情當(dāng)真那么重要嗎？與其愛得轟轟烈烈，細水長流不也是一種戀愛模式嗎？」

    「或許也有這樣的戀愛模式，但我已不懂如何繼續(xù)這段戀情，就算我們勉強在一起，未來日子也會面臨一樣的困境。我不能這么自私，明知道未來不會有結(jié)果，卻勉強要我們在一起?！?/br>
    「你太殘忍了?！?/br>
    這是我聽她的最后一句話，之后回繞在我耳朵是連綿不絕的嘟嘟聲，我拿著沒人線上的手機，卻不愿意按下結(jié)束鍵，因我知道這是我和她最后的一次通話了。

    「我還以為自己很多話想說，最后卻還是不懂該說什么，果然我就連說空話也是如此失敗，我真是說不上是一個男人啊。就算沒人聽我在說話，我也無法說出什么好聽的話，我不明白為何自己總是在感情路上多災(zāi)多難，一切絕對都是自己咎由自取。若我能決斷一些，不那么優(yōu)柔寡斷，很多不安因素也能盡數(shù)去除吧。說到最后，我根本不配得到幸福，不配喜歡上任何人，也不配被人喜愛。」

    眼淚自我眼角掉落，我不記得自己多久沒掉淚，一段時間沒好好正視自己的情感世界，正如那圓了這么久的謊言，是時候該放下了。

    我最后還是按下了結(jié)束鍵，為這五年的感情判了死刑。

    「對不起，我們還是沒能走到最后。」

    「我們分手吧?！?/br>
    ——————————————————————

    我始終還是回到一樣的會議室，進行著劇本審核的最后關(guān)卡，出席者就只有我和張監(jiān)製而已。張監(jiān)製說其他人忙于其他工作未能出席，但我相信這安排出自張監(jiān)製的溫柔，若成品差強人意，意味著進行已久的籌備工作宣告終止，始作俑者的我免不了千夫所指，恐怕我就連走出去這會議室的勇氣都沒有。

    張監(jiān)製在我面前默默翻閱稿件，時而皺眉，時而莞爾，更不時唉聲嘆氣，我看著他臉部表情多變，心情緊張得像坐上一臺噴射機。

    我緊張的原因并不是寫不好，而是這是我難得覺得自己寫得好的故事，故事內(nèi)容盡可能不落俗套，對白設(shè)計方面也下了一定心血。為提高稿件完整度，我最后幾晚連夜校對稿件，盡可能多一些時間修潤稿件或增刪一些內(nèi)容，我知道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參與劇本創(chuàng)作，再不使出渾身解術(shù)就沒下一次。

    若這次真不過關(guān)連累劇組，我自然沒面目繼續(xù)留在影視界發(fā)展，換一份比較安定的職業(yè)，不再過著這種非人生活，薪水也沒比其他人高出多少，更不要說有什么出頭，就連辭職信我也準備好了。

    「流流，我看完了?！箯埍O(jiān)製推了推眼鏡道。

    我端正坐在她面前，禮貌點頭稱是，屏住氣息準備聆聽她接下來說的一字一句。

    「看你表情緊張得如坐針毯，若我是旁觀者還以為你是在等候驗身報告?！箯埍O(jiān)製沒好氣道。

    「你這么說讓我回想起領(lǐng)取考試成績的心情?！刮胰粲兴嫉馈?/br>
    「眼下之意是指忐忑不安？」

    「也不完全是不安，應(yīng)該說是有些茫然，腦袋不懂該想些什么，仿佛想什么都不對。這種不確定感像當(dāng)年領(lǐng)取大考成績后，不懂該往什么方向前進，對于人生的路也不懂該去向何處，只能期許什么好事會降臨。啊……我似乎說了一些奇怪的東西，讓你笑話了……」我喃喃自語道，看著張監(jiān)製一臉茫然才驚覺失語。

    「沒這回事，你說的這個意境恰好是我當(dāng)年拍電影時的心情寫照。你應(yīng)該聽說過我之前拍過幾部電影吧？乍聽是很厲害的工作經(jīng)驗，實則糟糕到不敢向別人提起，因電影票房都不怎么好，口碑也說不上佳評。那時的我不懂在影視圈如何繼續(xù)走下去，心想還是辭職找其他工作算了，想到自己不適合從事其他行業(yè)，頓時有種進退兩難的無助感?！箯埍O(jiān)製微笑道。

    「確實和我心情如出一轍，我連辭職信都準備好了……」我激動把辭職一事脫口而出，看著張監(jiān)製一臉無奈才驚覺再度失語。

    「張監(jiān)製，我不過是說說而已?！刮揖o張道。

    「我相信流流是認真的，因當(dāng)年我也是有一樣的感觸，我更看出你口袋藏著一封辭職信?！?/br>
    我狡辯不果，只能老實把辭職信放在桌子上。

    「好吧，就如你知道的一樣，我覺得自己對于編劇這份工作不再抱有任何激情，若這次仍然差強人意，我已經(jīng)做好心理準備離開影視圈?！刮艺\實道。

    「你也不必這么快下結(jié)論，我都還沒說完自己的故事，走投無路的自己突然間收到一通來自影視公司的電話，稱看中我執(zhí)導(dǎo)電影功力，有意挖角我到影視公司。我當(dāng)下感想是開什么玩笑，我現(xiàn)在是無業(yè)游民，有人請我工作已偷笑，還說挖什么角，我馬上答允他的請求，也在曙光影視公司打滾十多年直到現(xiàn)在。后來我發(fā)現(xiàn)自己并不是真心要離開影視圈，說什么失去對影視激情全是廢話，實則找不到留下來的勇氣，對你來說也是一樣的心情吧。」

    我在旁點頭如搗蒜。

    「我接下第一個電視劇案子，心知肚明這部電視劇只許成功不能失敗，若拍出一部不入流的電視劇，恐怕真要從影視圈絕跡。或許有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態(tài)，我在這部戲劇付出的心血，是我有史以來最嘔心瀝血的一次，最后該戲劇勇奪年度戲劇大獎，這才奠定我日后在影視圈的地位，之后故事你應(yīng)該不陌生了。說了這么多，只不過想表示人生路上難免遇到挫折，我們能做的從來都只是做最好的準備和最壞的打算，只要設(shè)想失敗是理所當(dāng)然，面對成功時也就能保留當(dāng)初那顆初心。」

    「張監(jiān)製所言甚是，那么你對于我這部劇本有什么看法呢……」我忍不住插嘴道。

    「說了這么多，你難道不明白我的用意何在嗎？」張監(jiān)製沒好氣道。

    「你不就說你年輕時從低潮爬起來的故事嗎？」我誠實道。

    「看來你理解能力有限，我是說人經(jīng)歷過低潮才能明白什么是創(chuàng)作，而你這次的成品是有史以來最好的一次?！?/br>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不敢置信道。

    「這劇本過關(guān)了，甚至比我想像中還要好，可以直接開工?！?/br>
    我松了一口氣，想到自己還能繼續(xù)留在影視圈就忍不住開心起來。

    「那你還要遞交辭職信給我嗎？」

    「當(dāng)然是不要，我賴死都不會離開這個位子。」我吐舌道。

    「說完陳年舊事，是時候細談這次的劇本內(nèi)容，之前提及的內(nèi)容不當(dāng)，你都進行大幅度修改，出來的成品也不錯。有幾個內(nèi)容是我特別喜歡的，《距離》一集里描述的遠距離戀人額外寫實，無法一起度過重要節(jié)日讓他們的關(guān)係日益變淡，最后反而變成互相冷落的相處模式。故事后半段男子被揭發(fā)身患重病，故意冷落女生是要把女生給逼走，沒想到女生卻始終相信著他，最后兩人選擇一同面對生死難關(guān)。乍看有些老套，卻讓我感觸良深，忍不住想問你是否染上了什么奇難雜癥？」

    「我健康得很，你別開這種不好笑的玩笑！」我翻白眼道。

    「你真是沒什么幽默感，我是稱讚你情感著墨方面感動人心，甚至讓人感同身受，仿佛經(jīng)歷一場時空旅行，感覺過去的你終于回來了?！?/br>
    我苦笑不語，沒能說出這故事以自身感情經(jīng)歷作為藍本，一些對白更是原封不動把阿寧的話寫進去，用故事記載往事或許也是我繼續(xù)創(chuàng)作的動機。

    「《激情》內(nèi)容就讓我徹底傻眼，里面說到陽光男孩是公認的大眾情人，看似正人君子的他在感情上卻是用情不專的賤人，費盡心思追求班花，到手一個月后就分手收尾。他說到手后那份激情蕩然全無，不懂該如何繼續(xù)經(jīng)營這段感情，長痛不如短痛就提出分手。一星期后他就和班上另一個女生搭上，沒想到多一段時間后再度分手收尾，最后在夜總會遇上一個性感辣妹，兩人火熱搭上直接在廂房纏綿，最后才得知該女人是黑道老大的女人，結(jié)果被打得不成人形，所幸公司女同事為他解圍才能離開。他才發(fā)現(xiàn)女同事一直用自己的方式喜歡著他，就連那天夜總會也默默跟在身后，才能及時拯救他，他大為感動并接受了她的愛意……這分明就是黃一鳴的親身經(jīng)歷??！」

    我在旁笑得無法自己，這故事確實是以導(dǎo)演組黃一鳴親身經(jīng)歷為藍本，那天會議我看他鼻青臉腫，之后向威廉好奇詢問，才得知他搭上黑道女人最后被剪接組蔡美芳搭救，兩人患難見真情也就火速成為一對情侶。我聽后覺得匪夷所思，心道一定要把這故事好好記下，不然就真的太對不起觀眾了。

    「你不怕他們找你秋后算帳嗎？要知道你可是拿他們開玩笑?！箯埍O(jiān)製笑得不能停歇。

    「這又不是什么秘密東西，再說搞不好這一切都是蔡美芳的精心佈局，設(shè)局讓黃一鳴被黑道砸了一身傷，之后勇救佳人就能奪得如意郎君的歡心，這又不是什么罕見劇情?！刮野l(fā)揮編劇特有的思考能力。

    「聽你這么說還真的是有這個可能性?！?/br>
    「我不過是開玩笑而已。」

    「好，就別說這段霧水情緣，直接讓這故事上架。你發(fā)給我的幾篇分集劇本，最讓我看不明白卻深深吸引的是《條件》這集。故事說到男子發(fā)現(xiàn)隔壁住著一位單親mama，聽到不少關(guān)于她的不好傳聞，卻不由自主地被她氣質(zhì)給吸引。這女叢不向他人求救，就連男子主動幫忙也不接納，在餐館辛苦打工養(yǎng)活孩子。男子對她的遭遇深表同情，不時假裝在外頭遇見女子，有意無意給她一些援助，兩人關(guān)係逐漸變得緩和一些?？上пj釀感情之際，女子丈夫回來找她們一家團聚，男子無意打擾他人生活，選擇黯然離去。我們該具備什么條件才能愛上別人，或被他人喜愛，這真是叫人省思的話題啊?！箯埍O(jiān)製若有所思道。

    「這是普通不過的都市故事，甚至有些老套，怎會讓張監(jiān)製你留下印象呢……」我突然有種不好的預(yù)感。

    「故事里的單親mama是范佩晶吧？」

    「開什么玩笑……」我驚訝得說不出話，完全被她看透了。

    「單從故事走勢來看，是完全和她扯不上關(guān)係，只是女主角一些小動作和說話用詞，甚至愛說『不拘小節(jié)』的口頭禪，都和范佩晶如出一轍。你騙得了其他人，但我好歹是靠拍戲養(yǎng)活，這點眼力怎能少呢？」

    「連你都看得出，那么當(dāng)事人豈不是也會發(fā)現(xiàn)到……」我驚訝得說不出話。

    「你知道我為何說看不明白這故事嗎？」

    我誠實搖頭。

    「因為我不確定愛情存在于這故事否。」

    我暗嘆一聲，無法立刻回答她的問題，只因我也不確定我和范佩晶之間存在著愛情否。

    「或許這么說有些難以置信，我拍了這么多部愛情戲劇或電影，都不明白愛情是什么，或該具備怎樣的形態(tài)，可能愛情本來就是那么玄之又玄的存在，就是叫有心人永遠猜不透學(xué)不會。」

    「我也不懂該如何看待這份情感，就只好把這心情寫進劇本里面，或許某日會豁然開竅吧?！刮覈@息道。

    「再不表達心意就沒機會了?！箯埍O(jiān)製搖頭道。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br>
    「范佩晶今早收到高層指示，兩個星期后就需到公司分行任職，也就是說你沒多少天可以看到她了?！?/br>
    「怎么會突然被調(diào)職……」我驚訝得說不出話。

    「這倒是她申請已久的，據(jù)說比較靠近她家鄉(xiāng)便于返鄉(xiāng)。」

    我腦袋一片空白，不是沒想像過她會離我而去，只是沒想到這一天這么快到來，而且是我毫無防備之下宣告離去。我清楚知道，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再遇到她了，他日碰面也是不懂如何交流的路人關(guān)係，我和她的生活再也沒有交際的可能性了。

    「流流再不採取行動就會后悔哦?！?/br>
    「你真是太不瞭解我了。」我苦笑道。

    什么都不做才是我的作風(fēng)呢。

    ————————————————————————

    我坐在餐館里翻閱著功能表，琳瑯滿目的菜色讓我不懂該如何點菜，我稍微瞄了在旁侍應(yīng)一眼，見她臉上寫著不耐煩，露出不滿眼神，仿佛在訴說我這個大男人點個菜婆婆mama。我自知理虧，隨便點了一個招牌炒飯，待她問我要什么飲料，我要杯白開水，卻無意中聽到她下意識暗呸一聲，隨即拿掉菜單拂袖而去，只剩下愣在原地的我和范佩晶。

    「天啊，在這個資訊爆炸的年代竟然還有這樣的服務(wù)態(tài)度，難道她不知道服務(wù)不周隨手就被人在社交網(wǎng)頁瘋傳嗎？」我瞪大眼睛道。

    「你也不用這么為難人家，做人該不拘小節(jié)，畢竟是你不對在先。點個菜都要花個十分鐘，人家就在旁呆呆站了十分鐘，她沒罵出口已很給面子你了。」范佩晶搖頭道。

    「那也不用呸出口，叫杯白開水真有這么丟臉嗎？」我嘆息道。

    「一個中年人卻還不捨得點飲料，這樣還不夠丟臉嗎？」范佩晶眼帶鄙視道。

    我不禁苦笑，比起不捨得點飲料，我倒覺得人到中年卻還默默暗戀別人，這才叫人覺得丟臉。更丟臉的是，明明暗下決心不再和她有什么接觸，卻總難免有我和她獨處談話的空間。

    今天一回到住宿后，才發(fā)現(xiàn)晚餐就我和她倆人，她問我要自家煮還是外頭吃飯。我本想說打算自己一個人吃飯，但就是不習(xí)慣睜著眼睛說瞎話，也就提議在外頭吃飯，要我和她倆人在家里煮飯，這畫面還真叫人面紅耳赤。

    我已經(jīng)想不起上次單獨和她吃飯是什么時候，自從她們興起吃住家飯后，我就不再出現(xiàn)在大小餐館。某天一人出現(xiàn)在相熟餐館，老闆驚覺原來我還在這附近居住，當(dāng)他詢問過往和我一起的范佩晶，我都聳肩打趣說無可奉告。我和她之間原來也有著一摞摞的回憶，只不過我選擇淡忘，而且她今后也會從我生活消失。

    就是想到這可能是最后一次和范佩晶說話，這才答允和她出去吃飯。

    「聽說你要離開公司了。」我盡可能平淡說出這句話，不讓她看到我的不安定。

    「你知道了，本來想在離開前幾天才和你說，但現(xiàn)在說也挺好的，其他人都知道了，就剩下你一個而已?！顾Ⅲ@，隨即若無其事道。

    她若無其事的表情，我看在眼里，給我感覺告訴我并不是一件大不了的事情。這也難怪，誰叫我故意冷落人家，就連說間話的空間也沒有，她早都不把我放在心上?？晌覜]能說出口，我早已經(jīng)失去了和她說話的權(quán)利，只因我會情不自禁被她的眼眸給吸引，繼而無法遏制那隱藏已久的情感。

    「那你是因什么理由申請調(diào)職呢？」我明知故問道。

    「新工作地點和靠近我家鄉(xiāng)，考慮到可省一筆交通費用，就毫不猶疑申請調(diào)職，有什么問題嗎？」她一貫淡定道。

    「問題就在這里了，不過是離家里近一些，也不至于要調(diào)職吧？來到新地方又是人生路不熟，況且這里已有一班認識多年的朋友，這可不就是本末倒置。」我不能理解道。

    「言下之意，莫非你不捨得我？」范佩晶好奇問道。

    「當(dāng)然沒這回事，我只是替黃慧晶和沉月茵她們心疼而已。」我果斷撒謊了。

    「真失望，還以為你會有那么一點不捨得呢?！?/br>
    「我們不過是普通不過的同屋朋友，說不上什么舍不捨得，也不是第一次經(jīng)歷生離死別了?！?/br>
    其實我很想說，你不在后我失去留在這里的理由，才發(fā)現(xiàn)自己能堅持到現(xiàn)在，部分是因你在這里的緣故，如今你要離開，我又該為什么而留下來。

    「我都忘記恭喜你劇本大功告成呢?！?/br>
    「這句話從同劇組的你口中說出感覺特別諷刺?！?/br>
    「大男人該不拘小節(jié)，好的壞的也都過去了，看在我即將離開的份上，就不要給我這幅臉色看，來笑一個?！?/br>
    我勉強擠出笑臉，那瞬間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好久沒對她微笑了。

    「原來我們都認識一段時間了。」我若有所思道。

    「大概已有兩三年的時間？」她屈指算道。

    「不知不覺我們也將邁向三十歲了。」

    「拜託，這可是女人大忌，我自認我還年輕呢。」

    「做人該不拘小節(jié)嘛，這些小事何足掛齒，突然想起我們已有一段時間沒一起看電影，要不找個機會看個最后的電影吧。」

    「還不是你都沒再約我看電影了?！?/br>
    「你也可以約我的啊，但我不一定答允就對了?！?/br>
    她好像突然想起什么，稍作沉思然后開口了。

    「你最近似乎有一些不開心？」她關(guān)心問道。

    「不就是劇本寫得不怎么順利，這又不是什么秘密了?！?/br>
    「不懂是我錯覺否，總覺得你好像還在煩惱其他事情。」

    「可能是因為我剛失戀的緣故吧?！刮颐摽诙龅馈?/br>
    「啊……我似乎問了不該問的東西?！?/br>
    「啊……我似乎說了不該說的東西?！?/br>
    「聽你這么說，看起來心情已平復(fù)了?！?/br>
    「也沒什么繼續(xù)低沉下去的理由?！?/br>
    我沒能說出口，自己對于分手一事是有心理準備的，或許知道這段不被看好的愛情，早該果斷結(jié)束，不該讓雙方陷入僵局。當(dāng)一些女生朋友知道我分手后，都會指責(zé)我是一個用情不專的人，蹉跎了人家女兒的青春年華，這個年齡分手的她是很難再找到男朋友。我仍然沒能說出口，若我勉強和她相愛，就算真的走到結(jié)婚這一步也不會幸福，難道離婚帶來的傷害比起分手來得更大嗎？

    「怎么你在感情上總是這么冷淡，當(dāng)你女朋友真是太可憐了。」她搖頭道。

    「我也覺得愛我的女孩特別可憐，我始終不擅長經(jīng)營感情，以后不懂還有沒有勇氣愛上別人?！?/br>
    「那，你現(xiàn)在有喜歡的人嗎？」

    我沉默不語，認真思考好一會兒后，搖頭表示。

    「就算喜歡也好，日后也不過淪為膚淺的情感，正如世上沒有不會凋謝的花朵，愛情不可能永遠維持在最美的姿態(tài)。一旦失去激情，突然找不到繼續(xù)下去的理由，這樣的愛情又算得了什么，我們又該因什么理由而去愛人？」

    「愛一個人，本就希望他過得比自己好，如果自己有這個福分能讓他幸福，那就順應(yīng)自己的心意，竭盡所能讓所愛的人感受愛意。至于激情什么，你能說出這樣的話，或許你還在質(zhì)疑那人是不是你命中註定的那個人，若她真是你一生所愛，你是不會愛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激情也好，平淡也好，快樂也好，悲傷也好，這本來都是愛情的全部?！?/br>
    「還真是少聽你私下發(fā)表對愛情的看法?！刮椅⑿Φ?。

    「這還不因為我們私下沒什么交流。」

    「說的也是?！?/br>
    「我在《角度》一集里寫著，若愛的angle失焦，曾經(jīng)是angel的你，也會變成anger。愛的側(cè)面，你懂多少？左邊的開朗面，右邊的陰暗面，也是愛的一切。腦海某天想到angle的l若移動，能組合成angel，當(dāng)象徵life的l扭曲了就能組成anger。那刻我才發(fā)現(xiàn)英文字母是多么奇妙，看似一樣的英文字母卻帶來不一樣的意思。當(dāng)lforleft,我聯(lián)想到的是angel的理智左側(cè)；當(dāng)rfht，我聯(lián)想到的是anger的感性右側(cè)。我們常聽到要尋找mrright，卻不經(jīng)意把心意left在后頭，原來當(dāng)你看見愛的兩面，就是明白愛情了。」

    我默默點頭稱是，儘管我是有聽沒有懂。

    「那你想表達的意思是？」

    「換個角度看待愛情，或許你會更加明白愛情?！?/br>
    這是我和她最后一次交談，在那之后我就沒和她說任何話了。她完成手頭上工作后，就不再出現(xiàn)在公司，也將在短期內(nèi)搬遷，我掙扎好多次要不要約她去看電影，就算約成后總有其他因素阻擾，我們始終沒能一起看最后一次的電影，也就慢慢迎接離別那一天。

    她并沒告知她離開的確實日子，我今天放工后看到門戶大開，而她忙著搬動傢俱去車子，就連平時煮菜的電鍋也不例外。我有一種很強烈的感覺，她現(xiàn)在就要離開了，可我沒主動問她需要幫忙搬動重物否，或許自己不敢正視她離去的背影，只能躲在房間聆聽她忙碌的腳步聲。

    她敲了敲我房門，我探出頭一看，假裝為她突來敲門感到吃驚。

    「我現(xiàn)在就要走了?！?/br>
    果然現(xiàn)在就要走了。

    「嗯?！?/br>
    「房間鑰匙我就交給你了，你和月茵討論誰要搬去我房間，房間還有一些傢俱，誰搬進去的話就要另外給我一百?！?/br>
    她始終是那直腸子個性，這節(jié)骨眼還這么數(shù)目分明，可我沒能專心聆聽，只是木訥點頭而已。

    「那我真的要走了，后會有期?！?/br>
    我腦海排練好多次和她說的最后一席話，并打算以握手祝福作為句點，但我只站在原地，面無表情點頭，生硬說出我和她的最后一句話。

    「好的?！?/br>
    我就連告別的勇氣也沒有。

    她就這樣從我生活中離去，沒有預(yù)兆地闖進我生活，不帶走一片回憶地離開我生活，這一切發(fā)生虛幻得好像一場夢，不愿醒來的就只有自己。我推門進入她的房間，里面只有衣柜和床架，我躺在床架上望著天花板，無法相信自己不再會看到她了。

    我臨睡前發(fā)了資訊給她，道出那未能說出口的告別。

    「這些日子受你不少照顧，想說謝謝很久了?！?/br>
    出乎意料的是片刻就收到她的回復(fù)。

    「不用客氣?！?/br>
    我閱畢信息后，臉上掛著苦笑，把頭埋進枕頭里，沉沉睡去。那不想醒來的美夢，或許也是時候醒來了。

    其實我很想說，我一直以來都很喜歡你，現(xiàn)在也是。

    ——失去激情后，愛情變得不再美艷動人，大家說愛情變質(zhì)了，卻不知道愛情無法永遠都是最美的姿態(tài)，激情也好，平淡也好，也是愛情的全部。

    我那微不足道的愛情，敗給了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