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呦攔著不讓，說：“您不是正教育我了嗎？干什么找別人？還是說我吧。”

    “我說你，也得有的說，你又不告訴我怎么回事。”

    “我……”

    “工作上的事？”

    “不是?！?/br>
    “那就是感情?！?/br>
    “……”

    這就是傳說中的姜還是老的辣嗎？

    喬呦深吸口氣，坐在劉亞榮身邊，頭靠著老人，把心里的酸澀往下壓。

    這幾天，她很不好過。

    寫小說的時候也常常不在狀態(tài)，墻上有家貓關(guān)心她，還問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可當(dāng)心情差到極點的時候，往往反而沒了傾訴欲望。

    而且，不知道為什么，墻上有家貓之前從不和她聊私事，忽然之間這樣問，她有些不適應(yīng)。

    其實，她也知道是自己突然冷了陸硯聞，既然這樣，憑什么要求人家對自己熱情？可是……

    劉亞榮見喬呦狀態(tài)不好，也不鬧了，撂下手機(jī)，拍著女孩的手臂，輕輕的，像是哄小嬰兒一般，帶著疼惜和愛意。

    “小喬，我和你說過硯聞是怎么到我家來的嗎？”

    喬呦搖頭。

    這話說起來就長了。

    劉亞榮第一次見陸硯聞的時候，她的親jiejie，也就是陸硯聞的奶奶，快要不行了。

    老許陪她去醫(yī)院，進(jìn)了病房，陸硯聞當(dāng)時就巴著病床邊，守著奶奶。

    劉亞榮見了jiejie，止不住地流淚。

    jiejie斷斷續(xù)續(xù)地對自己說著話，說萬一以后硯聞來找她，讓她看在親jiejie的面子上，能幫幫就幫幫。

    劉亞榮一口答應(yīng)，但沒過多久，她和老許臨危受命，去了偏遠(yuǎn)地區(qū)支教。

    之后，再次見到陸硯聞，是六年后。

    那時，陸硯聞九歲。

    他的父母陸衡和秦珊正在談離婚，兩人都不想要陸硯聞，為此爭執(zhí)不下。

    劉亞榮到的時候，陸硯聞就在桌上寫作業(yè)，他的父母也就在他的跟前毫不避諱地推卸養(yǎng)育他的責(zé)任。

    陸衡說：“我沒時間養(yǎng)孩子，孩子必須歸你?！?/br>
    秦珊說：“難道我有時間？陸衡，你想的未免太美了，大不了咱們法庭上見?！?/br>
    電視里演的都是父母爭孩子的撫養(yǎng)權(quán)，這種父母躲著不要撫養(yǎng)權(quán)的，劉亞榮也是頭一次見。

    但她知道，這場官司十有八九是要打的。

    因為陸衡和秦珊是知名律師，兩人都是工作狂，要事業(yè)不要家庭，當(dāng)意見相反時，他們必然會選擇用法律解決。

    說到底，陸硯聞的父母也是一段孽緣。

    當(dāng)初，陸衡和秦珊被彼此的才華能力吸引，步入婚姻，約定好了當(dāng)丁克。

    但一次意外懷孕讓秦珊措手不及。

    秦珊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的時候，剛滿三個月，醫(yī)生說她如果不想要，就抓緊時間拿掉。

    但同時，醫(yī)生也提醒秦珊，她體質(zhì)不好，這次拿掉了，可能很難再次懷孕。

    那一次，可能是秦珊唯一一次動了惻隱之心，她留下了這個孩子。

    她以為自己能允許一個孩子來到她的生活中，可在陸硯聞出生之后，她發(fā)現(xiàn)不行，那閃過的母愛也就消失了。

    秦珊認(rèn)為陸硯聞的出生嚴(yán)重阻礙了自己事業(yè)的擴(kuò)張，于是出了月子便把陸硯聞丟給保姆，自己從不過問。

    至于陸衡，他本身就是堅定的丁克主義，根本不喜歡孩子。

    對于秦珊擅作主張生子這事，他一直耿耿于懷，覺得秦珊破壞了契約精神。

    后來，陸衡和秦珊聚少離多，分歧也越來越大，最終以離婚收場。

    只是陸硯聞的存在又成了他們離婚路上的絆腳石……

    喬呦從沒想過陸硯聞的家庭會是這樣的。

    看陸硯聞的教養(yǎng)和談吐，她充其量只能想象到她的父母對他很嚴(yán)格，奉行精英式的教育。

    可事實上，他的父母根本不曾管過陸硯聞。

    “之后呢？您收養(yǎng)了陸同學(xué)？”

    那次談判，劉亞榮實在是心疼。

    她拉著陸硯聞進(jìn)屋里，不想讓他聽，也決定了，以后讓孩子跟著她過。

    但這時，陸硯聞自己站了出來。

    他說他可以誰都不跟，就讓保姆照顧，但身為父母，陸衡和秦珊必須支付足夠的贍養(yǎng)費(fèi)，保證他得到最好的教育。

    這話一出，可能是陸硯聞長這么大，頭一次從父母眼睛里看到對自己的贊許。

    從那之后，陸硯聞就和保姆生活在一所大房子里，最不缺的就是錢。

    “又過了幾年，老許去世了?！眲啒s說，“我當(dāng)時真的想也跟著去了算了，可有一天，硯聞忽然跑過來和我說，能不能讓他和我一起生活？”

    就這樣，劉亞榮和陸硯聞開始了相依為命。

    劉亞榮常常想，要不是陸硯聞來找她，她是不是已經(jīng)不在了？

    有一次，她問陸硯聞為什么現(xiàn)在愿意跟著她了？是不是覺得她一個無兒無女的老人可憐？

    陸硯聞?chuàng)u頭：“我也沒有家人。”

    喬呦光是這么聽著，就覺得無比壓抑。

    都說父母是這世上對孩子最無私的人，但世事無絕對，有的父母對孩子偏偏是最自私殘忍的。

    “那陸同學(xué)的爸爸mama現(xiàn)在在哪兒？”

    劉亞榮嘆了口氣：“他爸去了法國，在硯聞剛高考完突發(fā)疾病去世了。他mama去了加拿大定居，一直沒有音訊?！?/br>
    還真是過得了無牽掛啊。

    他們把陸硯聞當(dāng)什么？礙眼的物件么，丟了就丟了。

    “小喬，我說如果?！眲啒s拉著喬呦的手，“如果硯聞有什么做的不對的地方，你先別急著生他的氣，他可能只是有些害怕?！?/br>
    “害怕？”

    “對啊，一個人如果生在黑暗之中，他是無比渴望光，但真看見光的時候也會刺痛眼睛，也要適應(yīng)的?！?/br>
    *

    陸硯聞臨近傍晚回的景霖園。

    彼時，喬呦已經(jīng)做好飯菜，正準(zhǔn)備離開。

    陸硯聞沒想到喬呦在，一時定在門口，進(jìn)退不定。

    兩人這段時間的變相冷戰(zhàn)，讓彼此在脫離工作環(huán)境下的見面顯得太過無所適從。

    陸硯聞看著喬呦，默默無言。

    那天蔣羨說的話還在耳邊。

    他自認(rèn)如果和韓思越相比的話，他沒有什么勝算，因為他的家庭恐怕是最不健康的。

    可這會兒看見喬呦，心中壓抑著的東西又要冒頭，他躊躇半天，終于說：“不留下一起吃飯？”

    “不了?！眴踢洗瓜卵垌?，“我今晚回家吃。”

    “那我送你?！?/br>
    “我開車了?！?/br>
    “……”

    陸硯聞還想說什么，劉亞榮給了他一個眼神，示意他別說話。

    喬呦就這么走了。

    陸硯聞不明白劉亞榮為什么不讓自己開口，難道喬呦和劉亞榮說了什么？

    劉亞榮神秘兮兮地笑了笑：“你啊，該說話的時候啞巴，不該說話的時候上去瞎湊乎。給我洗手去，準(zhǔn)備吃飯?！?/br>
    “……”

    陸硯聞沉著臉去衛(wèi)生間。

    等再出來時，看到桌上放著煲粥的砂鍋，里面是他的養(yǎng)胃粥。

    “小喬煲的?！眲啒s笑道，“讓你多喝些。”

    “……”

    陸硯聞心情一下子又晴朗了。

    隨后，大約過了一個多小時，陸硯聞收到祝屹微信。

    注意帥哥：[你說的那個韓什么，明天要和喬呦去夢幻樂園]

    注意帥哥：[我可告訴你了啊！別賣我！]

    陸硯聞道謝，然后撥通蔣羨的電話。

    蔣羨一聽又是要票的事，頓時頭大：“不是不要了嗎？”

    “要。”陸硯聞?wù)f，“明天去。”

    “……還明天？聞聞，這個真不好搞啊。”

    “多少錢都行，只要明天能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