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五年的時間對于一個少年人來講, 變化必是極大的。

    但對于伯府來說，卻仍然還是如此，按部就班、毫無波瀾。

    不過這天, 一名小廝急匆匆地穿過抄手游廊、路過廳堂等處, 來到了安定伯的院落門外，低聲對站在門邊看守的侍衛(wèi)說道：“這是給伯爺?shù)男偶闊┺D(zhuǎn)交一下。”

    侍衛(wèi)聞言接過信, 進入了院里。

    不多時, 安定伯便走了出來，而后又一會兒，整個伯府上下都知曉了——在外游學五年的伯府長孫慕書玉要回京了。

    他會與簡墨先生尹道元、以及其孫兒尹煜之一同回來。

    “這真是……在外五年, 總算回來了。”

    得到這消息后, 安定伯慕史進便召集了今日在家的一眾親眷, 說出此事。

    乍一看之下，除卻在外面正忙事情的長房大爺慕正成、和四爺慕正朗以外, 伯府里的人差不多都在這兒了。

    可見安定伯慕史進對于這個“長孫”的重視。

    即便已經(jīng)過去五年之久，連一面都還未曾見著, 竟會只因為一封書信, 而就將眾人聚集在此。

    但這一番舉動難免會叫有些人心里不太得勁。

    方才說話之人，就是四房慕正朗的妻子鄭氏, 今日穿著一襲淡雅的素色衣裙, 外表清麗柔弱, 說話的聲音也不緊不慢, 看似是一個溫和似水的女人。

    鄭氏說完, 長房媳婦孫氏便開口說道：“是啊, 這五年以來, 公爹可是一直記掛著書玉呢?！?/br>
    “想必這孩子回來伯府, 三弟和弟媳應該是最為高興的吧?！?/br>
    孫氏笑意盈盈地看向慕正言和諸婼薇兩人。

    作為長房的正妻、大媳婦，孫氏深受老夫人安氏的看重，至今幾乎將半數(shù)的管家權(quán)都交到了孫氏的手中。

    并且，孫氏的娘家背景也還算不錯。

    雖然，在這伯府里面，娘家身份背景最高的媳婦是諸婼薇，但誰讓三爺慕正言在伯府并不怎么受到重視呢，存在感低。

    安定伯慕史進和老夫人安氏共有三子一女，妾室姨娘又為安定伯分別生下來一個兒子，和一個女兒。

    其中，嫡女慕茹珍和庶女慕茹燕都已經(jīng)嫁了出去，三個嫡子和一個庶子也都已經(jīng)娶妻生子了。

    嫡長子便是慕正成，其妻孫氏。

    二子為庶子，二爺慕正梁，其妻元氏，這兩人在伯府的存在感更低，宛如透明人，平時寡言少語，不愛冒頭。

    二爺慕正梁的性格更是唯唯諾諾，軟弱且沒有什么出息，到現(xiàn)在都無建樹。

    三房的人就是慕正言和諸婼薇了。

    慕正言雖為嫡子，卻并不如大爺和四爺受到老夫人的喜愛，說一句偏心眼也不為過。

    四爺慕正朗則從小到大最為受寵。

    孫氏的話說完，慕正言高興地點頭。

    諸婼薇輕瞥孫氏一眼，沒搭言，甚至連個表情都懶得做出，但這樣無視人的舉動，卻沒有人指出來說些什么。

    至少孫氏表面看上去似乎也并不在意的樣子。

    孫氏長相端莊、好看，卻不是屬于明艷那一類型的相貌。

    她渾身上下都仿佛刻著知禮賢惠，一舉一動都是極為懂規(guī)矩的，在外也有個賢內(nèi)助的美稱，可謂面和慈善。

    老夫人安氏就很是倚重她。

    安定伯慕史進掃了一圈下面，道：“書玉回到京城，他姨娘卻不會跟著一起回來，到時候，正言，對你的長子多上點心。”

    “他畢竟離開京城、離開伯府這么些年，初到?jīng)]準會不適應這邊的生活?！?/br>
    “是，我知道了，爹。”慕正言道。

    四房媳婦鄭氏不由地笑道：“公爹真是心疼書玉，想必書玉回來會很開心，不過……他姨娘為什么不跟著一起回到伯府？”

    “在伯府總比在莊子上要好吧。”

    說罷，鄭氏不著痕跡地看了眼諸婼薇，一副話里有話的樣子。

    鄭氏的娘家為武安侯府，比伯府自然要高出一等，不過，卻也不如國公府。

    是以，諸婼薇淡淡一笑，建議她道：“既然弟媳不知道為什么，不妨寫一封信送去青州縣問一問，放心，沒人攔著你?！?/br>
    鄭氏向上勾起的嘴角不禁一頓，眼神微冷下來，面上卻仍笑著說道：“瞧你這話說的，要寫信也不應該是我寫呀?！?/br>
    “這信啊，就應當是三伯哥來寫，你說是么。”

    鄭氏先看諸婼薇，又扭頭看向慕正言，明顯等著他在搭腔。

    哪知慕正言卻也率先望向諸婼薇，但沒有得到一個眼神和話音，便訕訕說道：“是、不，不是，還是不寫了吧。”

    鄭氏聞言，心里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真是沒用。

    這時，慕史進道：“書玉在信里提到，他姨娘的身體不是很好，倒不如留在莊子里休養(yǎng)，也省得舟車勞頓?！?/br>
    “這事兒不用再說，是我允許了的?！?/br>
    一個姨娘而已，來與不來，沒什么區(qū)別。

    “是，公爹。”鄭氏溫順地斂眉點點頭。

    ……

    與此同時，慕書玉的馬車先回到了青州縣棲山村。

    五年前，慕書玉和老師尹道元去游學，尹煜之也是跟著一起去的。

    現(xiàn)下回來，尹道元與尹煜之在半路上和慕書玉暫時分開，先行返回河間府去了。

    畢竟尹煜之也是離家多年，雖然說頻繁通著書信往來，但到底不是歸家見面，也是時候該回去看看了。

    等到再出發(fā)回京，就于中途會和。

    這五年以來，慕書玉也經(jīng)常與姚芷嫻、以及林興、趙儉和關(guān)笙他們之間相互通著信件消息。

    朋友關(guān)系并沒有因為五年一直未曾見面而變得疏遠起來。

    他們彼此在信件里分享各自的趣事、生活瑣碎和讀書進展等，這顯然是一件能夠持之以恒并且極為有意思的事情。

    慕書玉在五年前游學離開時，姚芷嫻不放心她獨自一人，到底身邊需得有知情人照顧著點，便讓冬蕙也跟著一起去了。

    如今慕書玉自江南一帶回來，卻也相聚不了多長時間，就要馬上出發(fā)前往京城。

    姚芷嫻當然是極不舍的。

    可是，科舉尚未結(jié)束，慕書玉不可能半途而廢，更何況，她也是該入學國子監(jiān)了。

    “娘，這次回來，告訴我一些有關(guān)于京城的情況吧?！蹦綍耦^埋在娘親懷里悶聲說道。

    她抱著香香又溫柔的娘，都不舍得離開。

    姚芷嫻的一只手則搭在慕書玉的背上輕輕拍著，在慕書玉抬起頭時揉了揉她的腦袋。

    慕書玉撈過娘親的手，放在臉頰旁親昵地蹭了蹭，撒嬌道：“娘，玉兒已經(jīng)長大了，都外出游學過，可以獨當一面了?！?/br>
    “等回到京城以后，玉兒肯定是要住在伯府里，娘就沒有什么要叮囑玉兒的事情？”

    比如，娘的家世背景、伯府眾人和誰關(guān)系親近、又是和誰疏遠，甚至有仇？

    她回到伯府后，是不是應該準備著提防著誰？

    房間里，除卻慕書玉和姚芷嫻兩人以外，再無別人。

    姚芷嫻道：“有，娘有一些事情要叮囑玉兒?！?/br>
    “娘在等著玉兒從江南回來，一些往事……也是時候該叫玉兒知曉了?！?/br>
    “此去京城，娘不跟在身邊，玉兒自是有老師可以依靠，但尹大家是玉兒在伯府外面的后盾?！?/br>
    “除此之外，在伯府里，玉兒還有一個人可以仰仗……”

    “是誰？”慕書玉神情若有所思。

    姚芷嫻輕聲說：“她是娘這輩子最好的朋友，也是你的嫡母，諸婼薇?！?/br>
    慕書玉有些驚訝。

    隨后，姚芷嫻從姚家講起，從她父母先后慘死、姚府被旁支占據(jù)，再到她被迫入了伯府為妾……包括慕書玉為什么要自出生起就需得一直女扮男裝的原因。

    姚芷嫻一點一滴的全部都告訴了慕書玉，此刻，便沒有了丁點隱瞞。

    慕書玉伸手，想抹去娘眉心之間的酸楚與哀思。

    她道：“娘，你現(xiàn)在有玉兒了，玉兒會永遠陪在娘的身邊，我保證?！?/br>
    “是，玉兒是娘最重要的珍寶。”姚芷嫻抱住她的寶貝說道。

    娘，您等著玉兒接你回京。

    姚府……她怎么可能讓屬于娘的家一直被旁支占據(jù)著，該是她們的東西，就必須得奪回來。

    時間到了，慕書玉的馬車再次啟程，回京中途順勢與尹道元和尹煜之會和。

    而慕書玉從尹煜之那里得知一個消息。

    ——尹望升遷了，要調(diào)職回京，由原本的官職都轉(zhuǎn)運鹽使司升至通政使司通政使，從三品變?yōu)檎罚院笠诰┏菫楣倭恕?/br>
    好消息。

    這不趕巧了么。

    尹煜之面上嘻嘻哈哈地說道：“我爹也要把我塞進國子監(jiān)，成為監(jiān)生讀書，書玉，我們之后又要作伴了?！?/br>
    按照他的性格，到現(xiàn)在他也不喜歡讀書。

    不過，如果要是和書玉一起入學的話，他就很開心了。

    慕書玉：“不止我們兩個。”

    “哈哈沒錯，林興、趙儉和關(guān)笙他們也會在京城，五年后，我們又能聚在一起了，真好?！币现?。

    “嗯?！蹦綍褚踩滩蛔∥⑽⑿ζ?。

    這時，尹煜之望著她，卻突然捂住眼睛，轉(zhuǎn)開臉，嘟囔著說道：“書玉，你快不許笑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