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叢不是一個人趕路，而是一支三千多人的隊伍。星夜兼程半個月，他們也差不多到了最疲憊的時候了。

    幾人沉默起來，氣氛不太好。

    過了會兒，程鋒才道：這只是我多想罷了，情況還是樂觀的，且安叢經(jīng)驗豐富，若是提前遇上了三皇子的人，想必他也能隨機(jī)應(yīng)變。

    夏隋侯和慶遠(yuǎn)侯都稱是，唯有趙錦潤憂心忡忡他在擔(dān)心去接應(yīng)安叢的元愷和。

    若自己跟他一起去就好了。趙錦潤這般想。

    夜?jié)u漸深了，被各種文書、地圖堆滿的總營又只剩下程鋒一人。

    他從懷里拿出宋羊畫的小像看了看，然后又拿出宋羊?qū)懙募垪l。有時候忙起來，完全沒功夫分神想別的，只有這會兒，能有片刻的喘息。

    他將這片刻的休憩，都拿來思念宋羊。

    丑時，外頭隱隱傳來高昂的雞鳴，旼帝微微撐開眼皮，視野一片朦朧。

    他看不清眼前的東西，但心神前所未有的清明。

    他抬起手，卻不知該呼喊誰。

    皇上!團(tuán)衡驚喜不已，皇上，您醒啦!

    團(tuán)衡?

    是，是老奴!團(tuán)衡立即發(fā)現(xiàn)旼帝的異狀：皇上看不見嗎?老奴去喊林大夫!

    林大夫是誰?旼帝不知道。他擺擺手，不用，朕朕只是，頭疼只有你嗎?

    還有太子殿下，太子正君，程駙馬，團(tuán)衡是旼帝肚子里的蛔蟲，旼帝只說了四個字，他就懂了旼帝的意思。他湊到旼帝耳邊，將近來發(fā)生的事情簡短地說了一遍：太子和正君一直守著您，才歇下。

    去把他們叫來。旼帝道。

    團(tuán)衡心提了起來，皇上這樣著急，是知道自己時間不多了?

    他奔出門，將元朝琿和林既玹都喚醒，動靜驚動了其他人，所有人聚到旼帝床前來。

    林大夫把了旼帝的脈搏，臉色凝重地?fù)u了搖頭。

    太子。旼帝呼喚。

    兒臣在。元朝琿跪在旼帝床邊，握住了旼帝的手。

    朕，傳位于你，大元的江山，以后由你來守護(hù)。遺詔，在龍頭上，旼帝手指無力地在空中畫了一圈，團(tuán)衡知道。

    老奴知道。團(tuán)衡抹著眼淚。

    這老家伙你要是不嫌他老，就接著用吧。旼帝滿心蒼涼，想到這老奴才跟了他許久，還是安排一下的好。

    皇上團(tuán)衡跪在地上匡匡磕頭，就讓老奴隨皇上去吧

    林大夫見這樣不行，干脆利落地一針把團(tuán)衡扎暈了。

    旼帝只有耳朵能用，聽見團(tuán)衡的哭聲戛然而止，也不太在意。他一直不甘心看著自己的江山慢慢落入別人的手里即使是他兒子也不行但現(xiàn)在他無可奈何了，不是只兒子們不聽話的事，是指閻王爺就站在他手邊等他說最后一句話呢。

    最后一句話，該說什么?

    宮宴那日，老四走后，他聽到密道入口處有奇怪的動靜，進(jìn)入密道后只看到了一個有點眼熟的、匆忙逃走的背影，他當(dāng)機(jī)立斷派了死士去追，退出密道回到殿內(nèi)，心中疑慮重重，本想隨意打發(fā)走老三，結(jié)果

    不是世事難料，是他氣數(shù)已盡了啊。

    旼帝這會兒突然想起來，那個背影，可不就是龐令琨的兒子龐成益嘛。

    他淺淺地吸，長長地呼，艱難地開口，要小心、小心龐最后兩個音，他極力地活動嘴皮子，但聲音已經(jīng)淹沒在死亡的陰影里了。

    大概有幾秒鐘的寂靜，又或者更長，地窖里靜得可怕，然后爆發(fā)出一陣壓抑的哭聲。

    跪在遠(yuǎn)處的慶遠(yuǎn)侯府的女眷們聽到動靜立即哭起來這是喪禮的習(xí)俗，人在自己的哭聲里來，在別人的哭聲里走，就算是皇帝也躲不掉。

    沒能敲響喪鐘舉國同哀，只能以這樣的儀式盡一份心力了。

    所以外圍的人哭得響，女眷們嗚嗚嗚的聲音此起彼伏，常大人、夏隋侯等人默默垂淚，圈子中的元朝琿只是紅著眼，握了握旼帝無力的手，然后將那只手輕輕搭在旼帝肚子上。

    林既玹抱住他，元朝琿將頭埋進(jìn)他懷里。

    程鋒向旼帝的遺體行禮，然后做主將旼帝的身體運(yùn)到另外的冰窖里存放，待來日大喪。

    運(yùn)遺體也不是簡單的事，但在程鋒的安排下，事情有條不紊地進(jìn)行著。

    元朝琿平緩了情緒后，向程鋒道謝。

    琿哥何必與我說這個。程鋒道。

    這不一樣。元朝琿說。

    地窖又改了一個角落作為靈堂，眾人換了白衣為旼帝守靈，儀式精簡得過分。

    程鋒想到了以前。他死里逃生后得知了母親死去的消息，他也是簡單換了素衣，朝著京城的方向擺了靈位，為母親守了三天靈。

    主子。王三可突然小聲喚他。

    何事?程鋒看向他。

    王三可有些緊張，但還是把話說了出來：主子若是傷心，就想一想公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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