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轟一下被打開，朔望大跨步進(jìn)了門！

    岑閑波瀾不驚似的抬起眼，眼底壓著的是驚濤駭浪。朔望的目光描摹過他蒼白的面容和瘦削的身形，停在他眼角邊上那顆紅痣上面，又回轉(zhuǎn)到岑閑的雙眼。

    朔望直視他：“我不回江南。”

    岑閑手指蜷縮了一下，對著朔望身后的人道：“你們先出去?！?/br>
    江浸月頗為頭疼地看著他們，拉著尚智和小六出去了。

    “為什么不回，”岑閑聲音聽著冷，實(shí)則透著溫和，“你在江南住了十年，你的朋友在那里，家人也在那里，快要到除夕，你該回去過年了。”

    “我的家人不在那里，他們是我的恩人，不是我的家人，”朔望垂下眼睫，“岑閑，除你之外，我沒有其他家人了?！?/br>
    “除你之外的地方，都不是我的家?！?/br>
    青年的心思利落又簡單，像把利劍扎進(jìn)岑閑的胸口，透出血滴來。

    疼得很。

    岑閑的目光一顫。

    最終他開口道：“我不是你記憶里的人?！?/br>
    窗外大雪紛飛，冷雪透過窗棱飄進(jìn)來，不一會(huì)就化成了水。

    岑閑不看朔望：“我是錦衣衛(wèi)指揮使岑閑，不是昭王府的家仆魏望?！?/br>
    朔望抬起頭，似乎有些不敢置信：“我從未把你當(dāng)成一名……”

    他話未說完，就被岑閑堵住了。

    “再有，你是江湖客，我是朝中鷹，”岑閑淡聲道，“我早已殺人放火無惡不作，不是你心中那個(gè)陪你下棋的哥哥?！?/br>
    “你我二人早已形同陌路?！贬e說。

    “我不在乎！”朔望有些著急。

    他跪下來，神色惶恐，語氣急促：“不論你變成什么樣，我都……”

    “可我在乎，”岑閑又一次打斷了朔望的話，“如果當(dāng)年我沒有救你，我或許不會(huì)是今天這個(gè)樣子！”

    朔望的動(dòng)作一下子停了。

    他仿佛知曉了岑閑的意思，又仿佛完全沒聽懂，漂亮的桃花眼倒映著岑閑冷淡卻又昳麗的面容。

    這樣好看的一張臉，說出來的話一句卻也不留情。

    “所以……”

    朔望垂下手，語氣艱澀：“你后悔了……對嗎？”

    如此想來也的確如此，若是當(dāng)年岑閑自己出逃，以岑閑的機(jī)敏，才智，他遠(yuǎn)可以生活得更好。

    即便只是在江南某個(gè)村落當(dāng)個(gè)教書先生，平平淡淡過日子，也比扛著滿身傷病，在朝堂上如履薄冰來得好。

    岑閑的聲音像落下的虎頭刀，斬?cái)嗔怂吠詈笠稽c(diǎn)僥幸：“是，我后悔了?！?/br>
    “那你先前為什么還對我那么好，你還救我，護(hù)我！”朔望又急了。

    他迫切地想要一個(gè)由頭，想要扒出一些蛛絲馬跡，狠狠反駁岑閑的話，可是岑閑向來不給人掙扎的機(jī)會(huì)。

    “到底是故人，”岑閑給了個(gè)模棱兩可的解釋，“我手下留情罷了。”

    “不然你第一次刺殺，我就會(huì)要你的命！”

    “回你的江南去，”岑閑說，“我不想再見到你了?！?/br>
    “若是你還死纏爛打讓我不痛快，我不介意去索命門給你找點(diǎn)人命麻煩?！?/br>
    “滾吧?！?/br>
    房內(nèi)一片寂靜，猩紅的炭盆火光噼啪，朔望靠得近，手卻不停在抖。

    岑閑不要他了。

    他少年時(shí)期最依賴最喜歡的人，要他滾。

    朔望閉了閉眼，壓下眼眶中的水光，聲音沙?。骸拔衣犇愕脑?，你別生氣?！?/br>
    他怕岑閑氣出病來，像上次一樣。

    “我能過來看你嗎？”朔望小聲說，“不會(huì)打擾你的，只是遠(yuǎn)遠(yuǎn)看一眼，一年一次，可以嗎？”

    岑閑的身形晃了一下，拒絕了：“不行?！?/br>
    朔望沒有再說話，他雙手交疊，平放在地面上，正正給岑閑磕了三個(gè)響頭。

    每磕一次，便說一句話。

    “一拜謝指揮使救命之恩。”

    “二拜愿指揮使官運(yùn)亨通，平步青云?！?/br>
    “三拜愿指揮使身體康健，事事順心?！?/br>
    他說完起身，抹了一把臉，出門去了。

    簌簌飛雪掩蓋了腳步聲，穿著黑衣的青年越過墻頭，在厚重的飛雪中消失不見。

    作者有話說：

    蹲墻頭的江浸月：我靠比我哥還狠心啊【指指點(diǎn)點(diǎn)jpg】；

    岑閑，口是心非的代表，阿朔啊你要反著理解知道嗎；

    痛心疾首的親媽如是說道。

    第29章 離心（三）

    朔望騎著絕影一路跌跌撞撞回了江南。

    到江南時(shí)還有兩天就是除夕， 他風(fēng)塵仆仆回來，悄無聲息摸進(jìn)索命門進(jìn)了領(lǐng)事閣。

    領(lǐng)事閣是事主來索命門留下單子同賞金令的地方，單子是事主指定殺手， 賞金令則是等著殺手來揭的。

    臨近除夕， 殺手們也要回去過年， 房中四面墻上貼著一張張賞金令， 鋪滿了墻面。

    領(lǐng)事閣里面守著的蔡老頭坐在柜子后面烤著炭火，聽見有人進(jìn)來探出了半個(gè)腦袋。

    只見一個(gè)裹著粗布麻衣， 拿著灰色發(fā)帶豎起一頭雜亂頭發(fā)的青年背對著他，修長的手臂抬起來， 揭下了三四張賞金令。

    蔡老頭一眼就認(rèn)出了這青年人是誰，見他不怕累死似的拿下那么多賞金令， 眼睛都看直了：“朔望！你揭那么多賞金令干什么？！這都要過年了你怎么又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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