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宋不差錢的日子 第164節(jié)
好在此前明遠就曾有過安排, 他名下的產(chǎn)業(yè)大多有妥當(dāng)?shù)娜税才旁谕桩?dāng)?shù)奈恢蒙? 不至于需要臨陣換將, 一片慌亂。 明遠決定將這些人都留在汴京, 跟隨他前往杭州去的, 只有向華和史尚等區(qū)區(qū)數(shù)個而已。 當(dāng)然, 這些作坊和留守在汴京的人也都得明遠打了招呼:如果在杭州他需要拓展生意, 傳一份信件,汴京這邊就會調(diào)集人手到杭州去。 因此這批管事與工匠大多有了心理準備,安排好了家事,如果明遠有需要,他們可以隨時出發(fā)。 種建中那邊,則是將所有軍器監(jiān)未盡的事務(wù)都交給了賀鑄。 賀鑄為人慷慨激越,但為人做事卻頗為老成。種建中對這個同僚一向稱贊有加,明遠也與賀鑄聊過兩次,認為是一個可靠的人選,能夠?qū)⒎N建中建立起的軍器監(jiān)新工藝新項目一一繼續(xù)推動。 * 王雱對明遠也十分感激,甚至親自去明家拜謝。 兩人坐在明家小院的花廳里,王雱看看四周,卻沒有上次來時那種回聲陣陣,耳邊驚雷的奇異感受了。 “遠之賢弟,家中大人和愚兄對你都是萬分感激。不知遠之前往杭州之事是否順遂?有沒有小弟可以幫到的地方?!?/br> 明遠望著王雱,似笑非笑。 王家父子看起來很上道啊,至少明白投桃報李的道理。 不過政治家大多能熟練掌握這一技能,才能在有過一次合作之后,繼續(xù)爭取下一次合作。 “確實有一件,只不過與小弟前往杭州之事無關(guān)。它事關(guān)……山陽鎮(zhèn)?!?/br> 明遠臉上露出神秘的笑容。 他那個花錢任務(wù)中,“一千萬貫”的階段已經(jīng)開始,明遠并不認為自己需要等到杭州,才能開始花這手上大筆大筆的錢鈔。 汴京不管怎樣,都是北宋的政治中心。 既然與王家父子建立了良好的關(guān)系,明遠便打算在這里為自己謀取一些政治利益。 等到王雱聽明遠把訴求說出口,這位大衙內(nèi)驚訝地瞪大眼睛:“遠之,你要修路?” 明遠樂了。 他若是修路,王雱絕不至于這么驚訝。 令這位宰相之子在他面前如此失態(tài)的原因是——明遠告訴王雱,他想要朝廷法度明文授予的筑路權(quán)。 而與這筑路權(quán)相對應(yīng)的權(quán)益是——他修的公路,要有權(quán)利收費。 王雱直接傻眼。 他真的很想問問明遠:遠之,你還真的是個儒生嗎? “從三代至今,所有的儒家經(jīng)典,沒有任何一條上提到過,可以將道路據(jù)為己有的呀?” 王雱絞盡腦汁,想出用這個說辭來反駁明遠。 明遠微微一笑:“然而,先賢們的經(jīng)典上,也沒有提到過,為他人修筑道路,就一定應(yīng)當(dāng)是義務(wù)勞動,從而沒有回報呀?!?/br> 這是明遠深思熟慮的結(jié)果。 他既然下定決心要扭轉(zhuǎn)這個時空的前途命運,自然會考慮它需要作出哪些改變,才能達到目標。 這種改變必須得從小處著手,潛移默化地轉(zhuǎn)移這個社會中的某些觀念。 這可千萬不能大張旗鼓——王安石不過就是提了個“青苗法”,就被人吐沫星子噴到臉上。新黨似乎萬里波濤間冒出頭的一塊礁石,隨時隨地承受著各種各樣的打擊。 所以明遠千思萬慮,反復(fù)思考之后選擇的切入點,就是筑路權(quán)。 他打算修建一條“高速公路”,但是打算對使用這條公路的車輛馬匹“收費”。 王雱坐在明遠對面,盯著他看了半晌,突然問:“遠之,為何這次我在你面前,就沒有那種‘堅信你說的一定對’的感覺?” 明遠:……額。 這是因為他這次沒有選擇激活“舌戰(zhàn)群儒卡”啊。 “元澤兄是沒有見過我要修的公路是什么樣的,來來來,元澤隨我一起去山陽鎮(zhèn)看看可好?” 王雱見明遠盛情難卻,而他又確實欠了明遠的人情,不得已,便隨明遠一起去了山陽鎮(zhèn)。 軍器監(jiān)在煉焦時順帶手開發(fā)出了一種特別適合筑路的材料,王雱一直是知道的。但他不清楚的是,明遠正大手筆地購入這種名叫“瀝青”的材料,并且正在鋪設(shè)一條從山陽鎮(zhèn)往汴京城去的道路。 事實上,明遠已經(jīng)鋪設(shè)了一段,只不過規(guī)模還不大,僅僅連接了山陽鎮(zhèn)的水運碼頭,山陽炭廠、山陽冶煉廠,和鄰近的玻璃作坊,總里程只有不到五里。 但是這路徑的等級確實很高。 王雱坐著馬車前往時,汴京附近剛剛下過小雨。雨水沖刷路面,來往車輛便在路面上碾出一道道車轍印。因此王雱坐在馬車中,不時感到顛簸。 而馬車的車輪一旦碾上山陽鎮(zhèn)這段新鋪的路面,立即平穩(wěn)了很多。 王雱心中好奇,連忙叫停。 明遠為王雱雇傭的馬車車夫卻沒有馬上停下。慢慢行至路邊,才勒住了馬,道:“王衙內(nèi),您下車查看的時候可千萬小心過往車輛。這些車馬跑得可快?!?/br> 王雱記住了這個提醒,從車夫為他搭起的木梯上,從馬車后部下車。 他腳下觸及的是一層平坦的青黑色路面。他剛才所乘的車駕從路面碾過,竟似沒有留下半點痕跡。 王雱直起腰遠眺。只見這路面至少有三四丈寬,全部用這種青黑色質(zhì)地的材料鋪成。 這材料也不透水。雨水落在路面上,便會沿著中間高、兩邊略低的道路路面弧度流向道路兩邊,不會在路中潴留。 道路正中用白堊劃著一道筆直的白線,將道路分為左右兩側(cè)。 道路上的車駕與馬匹一律都靠右行駛。 而王雱的車駕則停在道路的最右邊,也是在一個用白堊劃線圍起的區(qū)域內(nèi)。 王雱左右顧盼看了一圈,頓時皺起了眉頭。 他分明見到道路兩側(cè)各挖了一條淺溝,雖然不深,但是足夠阻止車輛從別處駛上這條道路。這一來,明遠新修的路,基本上可以算是他“獨占”的了。 有一對上了年紀的老夫婦在淺溝的另一側(cè),望望這邊一塵不染的大路,再看看他們腳下泥濘難行的小徑,終于下了決心,相互攙扶著,越過了那道淺溝。 這時,蹄聲的的響起,正是明遠從后面過來,遠遠望見了這對老夫妻,連忙大聲喊:“老丈、婆婆……靠邊,切勿行在道路中央?!?/br> 他快速越過王雱的車駕,停在那對老夫妻身側(cè),將這對老夫妻護在路邊靠外的一側(cè)。 幾乎與此同時,一駕馬車騰騰地從王雱身邊駛過,速度快得驚人。駕駛馬車的車夫高聲叱道:“駕——” 明遠騎著踏雪,剛好護在那對老夫妻的左側(cè),高速行駛的馬車在他身邊隆隆地駛過。 這對老夫妻何嘗見過這樣的陣勢,兩人都嚇得臉色發(fā)白。 王雱看看身后再無車輛過來,才斗膽上前,來到明遠身邊。 只聽明遠正提高聲音對那對老夫妻說:“不行呢,這條路雖然是通往山陽鎮(zhèn)的道路,但是這里是專供車馬高速行駛的。他們行得太快。您二位若是走在這邊上,用白線畫起的地方,或許還行,走進道路中央就危險啦!” 說話之間,就像是專門為應(yīng)證明遠的話似的,一陣隆隆的蹄聲響起,接連兩駕馬車從對面過來,風(fēng)馳電掣般從對面疾馳而來,呼嘯而過。 明遠、王雱,和他們身邊的這對老夫妻,仿佛同時感受到了一陣勁風(fēng)。 王雱?chuàng)u著頭道:“遠之,這不應(yīng)該??!”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你看著兩位老夫妻,在一旁泥路上走得如此辛苦,為何不許他們走到這大路上來?!?/br> 明遠頓時白了王雱一眼,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王大衙內(nèi)看見了這兩位老人家趕路辛苦,怎么還坐視讓他們繼續(xù)趕路?” 他馬上招手,讓身后那名馬車夫?qū)④囻{趕過來。 說實話,王雱素來是個心高氣傲的個性,朝中他誰也不看在眼里。 若是隨便換個朝臣這樣懟他,王雱怕是馬上就要拂袖而去了。 但明遠不一樣,明遠年紀比王雱小,在王雱看來,就和他兄弟王旁差不多。所以王雱對明遠沒法兒真正生氣。 另外,大概就是因為明遠是王雱的救命恩人。 然而在此刻,王雱無言以對,因為,在“老吾老以及人之老”這件事情上,明遠做得的確比他好。 只見明遠小心翼翼地將這一對老夫妻扶上車,并且告訴他們,不必在意腳上的泥濘會弄臟車廂的地板和板壁——他自會出錢請人清理。 然后明遠邀王雱上了由向華從京中牽來的另一匹租來的備用馬匹,三人一起,按照這條道路上應(yīng)有的“速度”,一直疾馳到山陽炭廠附近。 王雱一躍下馬,開口就說:“遠之,你修這條路的用意我已明了?!?/br> 但凡在汴京住過的人,就會苦于汴京的交通,任何時候都是車馬盈于道路,中間又夾雜著行人,行駛得極其緩慢。 這讓汴京城看起來很繁華,但是有時也真的很誤事。 山陽鎮(zhèn)憑借著便利的交通成為汴京城外一處產(chǎn)出豐富的市鎮(zhèn),但是如今汴河上的水路運輸也十分讓人頭疼。 汴河漕運,已經(jīng)到了可以承載的極限,無可再加。甚至汴河水量不大的時候,等候進入汴京城的漕船,能沿河排出百十里地去。 但明遠新建的這條道路,在相隔數(shù)里的幾個地方往來運輸跑貨,基本上沒有擁塞,甚至一炷香的工夫就能將全程跑完。 可以想見,如果這樣等級的道路從山陽鎮(zhèn)一直修到汴京城,哪怕只是到城門前。也能將貨物運輸?shù)男侍岣呱蠑?shù)倍。 山陽鎮(zhèn)交通便利,東接徐州兩淮,西有道路可通洛陽,往北是黃河渡口,往南則有汴河漕運。 如今山陽鎮(zhèn)已經(jīng)成了好幾處產(chǎn)業(yè)匯聚的重鎮(zhèn),此刻王雱都能想象出明遠的“高速道路”修成之后,能為山陽與汴京增加多少物產(chǎn)。 只是,王雱還是一臉糾結(jié),望著明遠:“遠之賢弟,你這公路為何一定要‘收費’呢?” 第149章 千萬貫 王雱實在是無法理解明遠的想法。 這個時代的“路”, 從來是不會對路人收費的。 當(dāng)然,那等“此路是我開,似樹是我栽”的剪徑大盜不能算在內(nèi), 他們收的“買路錢”和明遠所說的“收費”也并不是一回事。 這個時代的道路,或由官府征調(diào)民伕修建, 或由本地士紳出面, 出錢出力,喚取本地兒郎,為本鄉(xiāng)本鎮(zhèn)鋪路修橋。修筑完成之后多半在路橋便立上一塊“功德碑”, 以吹噓一下自己為本鄉(xiāng)所做的貢獻。 換句話說, 如果是由私人出資,修建而成的道路,都是富人“仁德”的體現(xiàn),而不是為了獲取“回報”。 如今明遠說要修建一條超越本鄉(xiāng)本鎮(zhèn)范圍之外的高等級公路, 同時要求王雱代為向王安石建議, 將他收取“回報”的行為合法化。 這王雱一時間實在是不能理解也無法接受。 但他認識明遠已經(jīng)有一陣子, 猜想這個年輕人想必能說出些道理, 于是直接問出心中疑慮:“既然遠之認為, 山陽與汴京之間需要一條這樣專事運輸貨物的道路, 為何不向官府建議,由官府主持修建呢?” 明遠一笑:“如今朝廷的歲入本就不足,另有無數(shù)與民生國計相關(guān)的大事都在指著國庫支出。區(qū)區(qū)一條公路, 若是建議官府,元澤兄以為, 在三五年之內(nèi), 這路能修出來嗎?” 王雱沉默了:朝廷入不敷出的事實, 連明遠這樣的“局外人”都看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