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宴會隔日，舒清和開始整理偷偷到手的資料。

    他把照片打成文字資料，分析內(nèi)容，循著里面的線索試著聯(lián)絡(luò)受害的藝人，希望能說服他們，將柯誠勤等人的惡行公諸于世。

    過程艱難一如預期，多數(shù)藝人都不愿意拿職業(yè)生命和名聲冒險，有些人甚至不給回應(yīng)，連拒絕的話都懶得說。

    舒清和寫了許多信，也打了許多電話，幸運遇到有人愿意見面詳談時，便由藍思禮頂著小記者的身分出馬。

    藍思禮可不是什么溝通交涉的好人選，幾次弄出火爆場面后，不得不把廖伯也拖進來。

    向廖伯解釋的過程中，大明星的參與被隱藏起來，只說是小記者偽裝成服務(wù)生潛入宴會，偷拍得手。

    同事的大膽坦白令廖伯乍舌，一開始還不相信，后來細看照片資料，八卦記者的熱血燃燒起來，欣然同意加入。

    得到老經(jīng)驗的廖伯幫忙，儘管會面談話仍舊一再碰壁，至少避免了藍思禮和目標的衝突，留下日后再加把勁的空間。

    這段期間，安特助還貢獻了另一份名單，列出部分知情人士。他們原本屬于權(quán)勢方的陣營，像是現(xiàn)役的、離職的助理或秘書，以及已退出圈子的前成員，他們有些人良心尚在，有些和柯誠勤等人結(jié)有私怨，愿意說出內(nèi)幕的可能性比受害藝人高一點。

    「如果有人需要金錢做為誘因，儘管去談，我可以出錢?！?/br>
    藍思禮大方提供金援，舒清和驚訝之馀，也有點過意不去?！改阏娴脑敢獍彦X花在對你沒好處的演藝圈丑聞上？」

    「那幾個傢伙垮臺就是好處。我已經(jīng)花費太多時間力氣，非看到成果不可?！?/br>
    藍思禮實在覺得又累又煩躁。

    除了時不時支援小記者的正義之舉，他還要為盜火人的工作奔波，并且開始為下一張專輯擠出想法，忙得不可開交。

    在擁擠的日程當中，和梅曦明計畫約會的通訊往來不意竟成了心靈的綠洲。

    藍思禮主動提出自己感興趣的活動、想嘗試的食物、想走訪的街區(qū)，積極投入的程度，最初怎么樣也預料不到。

    或許是意識到機會難得，結(jié)束和梅曦明的關(guān)係之后，誰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他才能夠再次和另一個人光天化日相偕出游，隔天不會登遍所有的媒體，不會被經(jīng)紀公司叨唸關(guān)懷，不會有一大堆崩潰的粉絲需要安撫。

    光憑這一點，和梅曦明的約會，便值得珍惜。

    約會當天是假日，對藍思禮來說開始得并不順利。前一晚他回自宅和小記者他們吃晚飯，飯后靈感大發(fā)，順勢留下，利用心愛的鋼琴譜寫新曲，直到半夜才返回公寓。

    睡不了多久，一大清早廖伯又來叫醒他，說是終于找到某個已離職的電視臺員工。對方知悉內(nèi)情，也愿意和他們面談，但是只能撥出上飛機前的短短幾小時。

    于是他們匆匆趕往機場。這一來一回，加上面談，時間耗去不少，當藍思禮及時趕到和梅曦明約好的餐廳時，他并不在最佳狀態(tài)，沒有仔細打扮，心底有股難以解釋的懊惱。

    梅曦明已等在座位上，抬頭看見他，雙眼一亮，微笑著向他招手。

    他們約的是早午餐，藍思禮一聞到鄰桌的食物香氣，肚子便咕嚕作響，連對座都能聽到。

    「一大早我就被叫去機場，到現(xiàn)在都沒吃什么東西?！顾⒖厅c了最快速出餐的品項，一面解釋道。

    「雜志的工作嗎？又去堵哪個倒楣的藝人？」梅曦明笑問，伸手把自己先點的開胃小菜推過桌面。

    「目前還不算是工作?！?/br>
    「哦，那是在忙柯誠勤的筆記本囉？我一直很好奇，你們到底拿到了什么？」接觸到藍思禮遲疑的目光，他趕緊又補充，「我不是以上司的身分問，而是個熱心的參與者?！?/br>
    藍思禮沒有立即回應(yīng)。他分享梅曦明的食物，邊吃邊衡量現(xiàn)況。

    小記者并沒有隱瞞上級的意思，只是在等待資料齊備，才要向編輯部報告。梅曦明是上級的上級，道理也是一樣。何況他已經(jīng)參與其中，與其放任他胡亂臆測，不如事先說個清楚。

    于是他從丁路亞的事件開始，一直到今早的機場談話，都講給對方知道。包括明星藍思禮如何牽扯在內(nèi)的部分，也揀著重點說了。

    「我聽說過那個計分表！」自己親手找出來的筆記本竟然是那樣的內(nèi)容，梅曦明十分驚訝，「還以為他們是你情我愿，類似包養(yǎng)的關(guān)係?！?/br>
    「或許真的有人心甘情愿，認為利益交換很值得，事業(yè)成功大于一切。但是這種事根本不可能確認，當雙方的權(quán)力關(guān)係嚴重不平衡，演藝生涯的生殺大權(quán)掌握在其中一方時，怎么談自由意志？

    「我就知道好幾個拒絕的例子，下場都不好。這一類的交易壓根不該存在?！?/br>
    「原來你有理想主義的一面?！?/br>
    抱有理想的是小記者，藍思禮自認只是在尋求樂趣的過程中偶爾幫個一把。不過，他頂著小記者的外皮，倒也不便否認。

    「我沒有天真到認為我們能夠根除惡習，不過至少拔除了最腐爛的部分，在下一個柯誠勤出現(xiàn)之前，或許可以給這個圈子幾年、甚至十幾年的健全環(huán)境。」

    「我也同意。如果在編輯部遇到阻礙，儘管來找我?！?/br>
    梅曦明望著他的雙眼依然明亮，從今天第一眼見到他就是如此。即使他差點遲到，吃相接近狼吞虎嚥，打扮不夠講究，那雙眼始終帶著笑、亮著光。

    對今天的約會目的來說不是個好現(xiàn)象，然而……藍思禮不否認自己喜歡接收那樣的目光，和習慣的粉絲崇拜又有不同。

    按照藍思禮事前的要求，午后的時間都在熱鬧的街區(qū)度過。

    梅曦明并不反對，只在訊息中表示過驚訝，他以為對方不會喜歡擁擠的人群。藍思禮只說機會難得，想要享受在茫茫人海中當一個無名小卒的愜意與自在。

    這些古怪的言詞，梅曦明老早就放棄質(zhì)疑了。

    「你也一樣，別打扮得太搶眼，破壞我要的氣氛。」藍思禮不忘追加警告。

    也知道這項約會計畫的張鳳翔聽了梅曦明轉(zhuǎn)述，連連點頭，「任性很好，他更任性一點，你就產(chǎn)生更大的反感。」

    但是并沒有。梅曦明配合得心甘情愿，毫無怨言，還事先用網(wǎng)路街景圖查看該區(qū)逛街人群的衣著風格，竭盡所能讓自己的打扮融入其中。

    如此這番的努力，仍然引來過多的注目，真的不能算是他的錯。

    「算了，他們不是在看我就好。」

    藍思禮聳聳肩，走出不知道是第幾家把他當空氣的店，店員只顧著對一身貴氣的梅曦明獻殷勤。

    「偷看你的都在背后，你沒發(fā)現(xiàn)罷了?！?/br>
    藍思禮聞言轉(zhuǎn)頭，真的逮獲幾道急忙從他的臀部移開的視線。以及那個笑咪咪的梅曦明。

    「你也不準站在我后面，到旁邊來?！?/br>
    「我應(yīng)該可以看吧！」

    藍思禮覷他一眼，詭秘一笑，「也對，你把握機會，多看幾眼。」

    梅曦明想起兩人的約定，今天以后許多事都不能做了，實在覺得可惜?！竿竽阍诠咀詈么捤牲c的褲子?！?/br>
    「怎么你不自己戴墨鏡上班呢？」

    「為什么？啊，我的眼睛太好看，需要遮起來？」

    「是你的視線太污穢，需要藏起來！」

    他們在紅燈路口停下腳步，一旁的巨型螢幕正巧在播放藍思禮代言、小記者演出的化妝品廣告，兩支影片輪番上陣，一身科幻風勁裝的大明星在廢墟中漫步，在狂風沙中回眸，一遍又一遍……

    藍思禮仰頭欣賞，紅燈秒數(shù)九十，他就看足九十秒的廣告，等到號志轉(zhuǎn)換，才帶著自戀的微笑移開視線。

    「你是藍思禮的粉絲嗎？」

    梅曦明詢問時的語氣刻意輕快，當中的古怪卻沒有完全藏妥。

    藍思禮回想他們?nèi)送诳抡\勤書房時的詭異氣氛，再看梅曦明此刻的神情，他不正面回答，反問道：「你對藍思禮很反感嗎？你們之間是不是有過節(jié)？」

    他這一邊雖然全無印象，可是在演藝圈中，無意間搶走誰的機會、占走了更好的資源、說了被曲解的話，他遇到過太多次，已經(jīng)見怪不怪。

    「說什么過節(jié)，在柯誠勤的宴會之前，他根本沒多看過我一眼?！?/br>
    「他有注意過你，只是不想和任何人在工作以外有牽扯?！顾{思禮輕聲道。他知道他沒必要解釋，可是他不喜歡對方聲音里隱約透出的酸澀。

    「除了公司交代一定要應(yīng)酬的對象，藍思禮待誰都是一樣，他只在乎事業(yè)和他自己?！苟矣杏洃浫四樔嗣恼系K。

    「你好像很了解他。」

    「我可是為專訪下過苦功?！顾{思禮得意一笑，心中暗自感謝專訪的萬能好用。

    「你知道嗎，他在柯誠勤的宴會特地找過我，警告我離你遠一點?！?/br>
    「真的？」小記者沒告訴他這件事。

    「他會不會是在……吃醋？」

    藍思禮先是面露訝異，接著大笑起來，「別傻了！」

    別傻了，我和藍思禮沒有那種情愫，他才不會吃醋。

    或是，別傻了，我和你之間沒有任何需要他吃醋的感情成分。

    到、到底是哪一種？

    梅曦明焦急等著下一句，然而對方已經(jīng)高高興興鑽進一家二手書店，開始談起一本他很想收藏的絕版書。再也沒有下一句了，唉。

    盡興逛街之后是音樂劇，接著是晚餐。

    梅曦明負責駕車，副座的藍思禮情緒高昂，針對剛看完的音樂劇一路滔滔發(fā)表心得，車內(nèi)播著優(yōu)美的鋼琴曲，三十分鐘車程，竟然一轉(zhuǎn)眼就到。

    餐館的位置接近市郊，梅曦明在附近公園的地下停車場停妥了車，兩人走樓梯上來。

    外頭的天色已全黑，公園內(nèi)燈光微弱，幾名年輕人在停車場出口處嬉鬧，沒注意到有人出來，推擠間擦撞到了梅曦明。藍思禮走在旁邊，聞到一股酒氣，皺了皺鼻子。

    雖然是對方的過失，梅曦明并不奢望獲得道歉，只是默不作聲繼續(xù)往前走。

    反倒是對方叫住了他們，「嘿，我認得你！」

    藍思禮吃了一驚，一時以為真實身分不知為何竟被識破，回頭卻發(fā)現(xiàn)目標是梅曦明，錯愕更深。

    「對、對！就是你！你就是那個混帳雜志的老闆，對不對？」其中一名年輕人指著梅曦明，口氣兇惡，滿臉怒容，「我認得你啦！出那個什么垃圾報導，我們家路路就是你害慘的！」其他人紛紛附和，跟著激動起來。

    路路？哦，丁路亞！藍思禮強忍住白眼。粉絲群的瘋狂程度這么高，偶像本身都不想點辦法嗎？

    「你們搞錯了，我不是什么老闆?！?/br>
    梅曦明勉強解釋了兩句。他的表情語氣都很緊繃，一手拉著藍思禮，腳下步伐加快，想要趕快脫離這個區(qū)域。

    那伙人竟一路跟上來，嘴里叫囂謾罵，帶著三分酒意，舌頭有點大，街頭地痞的狠戾氣勢卻是不減。

    梅曦明有點急了，走得更加快了。然而兩人不熟道路，又無法停下來察看地圖，公園附近既不明亮也不熱鬧，匆忙間拐進的巷弄越來越僻靜，離目的地似乎越來越遠，后方的腳步聲也越來越接近。

    藍思禮回頭瞥了幾眼，對方一共五個人，中等體型，每個人看起來都怒氣沖沖。他這輩子打架從沒贏過，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梅公子多半也無法依賴，情況真的不妙。

    以前他身邊有木沐在的時候，怎么就沒發(fā)生過這種刺激？

    「姓梅的，有種別走啊，敢做不敢當喔？」

    不顧梅曦明的拉扯，藍思禮驟然停步，叫道：「夠了！他不姓梅，只是個普通上班族，你們認錯人了！」

    眾人都愣了一愣。除了梅曦明，其馀五人都笑了起來，「你個老實傻瓜被騙啦！他的那張臉能認錯嗎？他就是八卦雜志的老闆，養(yǎng)了一群狗仔，專門捏造謊言！缺德啦！」

    「真的嗎？你、你欺騙我？」藍思禮甩開了手，臉上又驚又怒又飽含委屈，「你、你、你好殘酷，竟然對我撒那種彌天大謊，辜負了我的青春！」語畢，還推了梅曦明一把，自己后退兩步。

    梅曦明比所有人都要震驚，兩隻眼迷惑地望著藍思禮，搞不清楚現(xiàn)在上演的是哪一齣。

    「喔喔，是不是騙砲??？真實身分也不講，有沒有良心啊？」

    老實說，藍思禮的演技只能用浮夸拙劣來形容，然而小記者的長相有忠厚加成，增減之下，要矇騙幾個陌生醉鬼也足夠了。

    他們不再理會藍思禮，注意力全放在傷害了可憐路路的缺德老闆身上。

    「這一切真的都是誤會?！姑逢孛魅f分無奈，對方不斷進逼，他只能在小巷中不斷后退。

    就在這個馬上有人要挨揍的危急時刻，藍思禮忽然繞到后方，起腳踢了其中兩人的小腿膝彎，動作又快又狠。對方應(yīng)聲跪倒，他立刻往前衝撞，在不夠?qū)挼南锱铮俏迦诉B聲怪叫，有如骨牌般倒成一團。

    小記者的身體果然靈活有力！

    藍思禮偷襲得手，幾步跳過地上的人，滿臉喜色地抓住梅曦明的手，「快跑！」

    （待續(xù)）

    其實，以小記者的體能，一開始就跑的話，甩掉普通小混混應(yīng)該沒問題。只是梅公子可能會跟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