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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今早又下起了小雪,雪花如柳絮般裹挾在寒風(fēng)中,短短一個早上,路邊便積起厚厚一層雪。 葉然戴好圍巾,步行走到東區(qū)安家,推開門進(jìn)去的剎那,一股花香味傳來。 安母和安瑜一樣精致,喜歡一切味道濃郁的事物,葉然聞了聞,規(guī)矩的換上拖鞋,走進(jìn)廚房,把冰箱里表皮已經(jīng)有些發(fā)黑的芒果、蘋果、梨子拿出來,裝入袋子,又去其他地方檢查了一下水電,確認(rèn)無誤后,才離開安家。 回程的路上他把爛掉的水果扔了,剩下的水果還能吃,他拎著袋子,悠閑地走回家。 離葉家還剩一百米的地方,他看見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女人從路邊的寶馬車上下來,她化著精致而端莊的妝容,穿著白色大衣,頭發(fā)看得出來經(jīng)常做護(hù)理,柔順的披在肩后,模樣出奇的年輕,一點也不像已經(jīng)四十多歲的人。 葉然緩緩?fù)O履_步,攥著塑料袋的手不自覺收緊。 女人也看見了他,寒風(fēng)中,她胸前的珍珠項鏈顏色明亮,臉上也露出一抹熱情又不顯親近的笑:然然。 葉然垂眸,腦海中無數(shù)念頭涌過,最后,他抬起頭,平靜的叫道:小姨。 * 咖啡廳內(nèi),人很多。 細(xì)碎的談?wù)撀暡粫r響起在耳邊。 醇厚的咖啡被端了上來,微微冒著熱氣。 葉然沉默的看著對面的女人,快五年沒有見面,但葉小姨和五年前相比,幾乎沒什么變化。 然然,她柔和道:這趟事出突然,我本來也不想來打擾你但是我從你外祖父那聽說,你跟你爸爸除夕那天回老家了,怎么也不提前跟我們說一聲?我要是知道,那天肯定也會回去。 葉然低垂著眼,葉小姨的目光細(xì)致的打量著他。 比起五年前,葉然的變化大了許多。 五年前葉然才只是個初中生,稚嫩、安靜,有著平常男生沒有的沉穩(wěn),那時葉姥姥幡然醒悟,鬧到葉家要帶葉然走,所有人心力交瘁,就連她都覺得葉姥姥的行為實在過分。 但葉然不聲不響的,在葉姥姥再一次來家里時,直接幫葉父選擇閉門不見。 葉姥姥從那以后安分了許多,但為了避嫌,她和葉大姨這五年沒有專門見過葉然和葉父。 現(xiàn)在的葉然依舊安靜、柔軟。 但又讓她感覺多了些什么,似乎多了些這個年紀(jì)的男生該有的率性。 不太像葉父那種糙漢子能養(yǎng)出來的。 葉小姨收斂心思,笑著道:今天本來我不該來,但你大姨家里忽然有事,我就帶著她的紅包一塊來了。 她從包里拿出兩個厚厚的紅包,一看就知道分量不輕。 葉然看了眼,禮貌道:謝謝大姨小姨,不過紅包我就不收了。 葉小姨輕嘆一口氣,沒強求,那下次你和你爸再來老家的時候,一定要跟我和你大姨說一聲,當(dāng)年的事大家都有錯然然,你姥姥年紀(jì)大了,有些時候說的話并非本意,我希望你能理解理解她。 窒息感緩緩傳來。 葉然閉了閉眼,壓下喉頭的梗塞,深吸一口氣。 他的手指在顫抖,連咖啡都端不起來。 葉小姨沉默片刻,抬起眼看他,像組織好了語言:你mama也不希望看見你和姥姥鬧成這樣,對嗎? 這句話如震耳之鈴。 葉然覺得耳膜重重的顫了下,一股并不劇烈的刺痛從耳膜傳至心臟,他想忍耐、想壓抑,但這一刻,他的腦海里最先浮起的,卻是沈時那張素來漫不經(jīng)心、什么都不放在眼中的臉。 葉然動了動唇,大腦一片空白間,聽見了自己的聲音。 我mama還在的話,應(yīng)該也不會怪我。 視線里,葉小姨完美無缺的笑容出現(xiàn)一絲裂痕。 這些年包括葉姥姥在內(nèi)的所有人,都覺得當(dāng)年的事大家都有錯,都等著他率先低頭,等著他服軟,等著他回歸老家,和所有人用玩笑般的語氣聊起當(dāng)年的事。 那些言語上、行為上的傷害,所有人都覺得會隨著時間的流逝縫合,他身為晚輩,不能有任何不滿,就算長輩做錯了事,也不能記恨。 他確實沒有記恨,所以這些年來,也從來沒有等到一句道歉。 只有葉父沉默的帶著他,在每年新年的時候固守在北京城,沒向任何人低頭。 就連安瑜在提起葉父時,也只會吐槽他一年到頭不著家,不參加葉然的家長會、運動會,經(jīng)常不陪在葉然身邊,但從不會質(zhì)疑葉父這件事上的對錯。 按他的話來說,那就是:如果當(dāng)年我也在場,我肯定一頭撞這個老太婆身上。 這句話說出口,葉然忽然覺得豁然開朗。 他緩緩呼出一口氣,起身,沒有再看葉小姨一眼,平靜的道:我先走了。 咖啡店的喧囂被他甩在身后。 面前只有漫天飛舞的、冰冷的雪花。 回別墅的路上,雪越下越大。 烏云自天邊沉沉壓下,鵝毛大雪倏忽而至。 葉然低頭走在風(fēng)雪中,烏黑柔軟的頭發(fā)上落了雪,半濕的垂落。 他眼睛似乎被凍的有些紅,洇著些水汽,不一會便滲濕了睫毛,融化了細(xì)小的小雪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