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還騙婚嗎? 第17節(jié)
葉湍輕輕一笑:“無他, 只因我信你?!?/br> 花朝才不會相信這種鬼話, 故意將身子別過去一些, 作出微惱狀:“葉大哥不愿說就算了,何必誆我?!?/br> 葉湍見她這模樣, 明知她是作態(tài), 還是略略一怔,旋即綻開一個朗朗的笑:“真無憑據(jù),只是直覺。封姑娘莫要把我當成個仙人了,萬事萬物都能看出來龍去脈。姑娘連案情都沒和我說過, 我如何判斷?”見她仍是別著身,無奈伸手斜指指對面自花朝起右數(shù)第二個牢房:“既然姑娘想聽,那我就和姑娘說說我這感覺是如何來的……對面那和尚,殺了來寺中偷情的狗男女,被判了秋后斬;還有這邊,正數(shù)第三間牢房,”說著,伸出中間三指,比出一個“三”字:有個婆娘,被指殺了自己丈夫……真殺了人的,臉上總有一種麻木,不會像姑娘這樣,充滿好奇,問東問西的……” 花朝愣了一下,旋即反問:“你怎知我不是裝的?” 葉湍笑道:“我的確不知。所以我說是直覺,我還直覺……我和姑娘會有……頗深的牽連……” “那可不,我又回到這牢里,和你難兄難弟,作伴來了?!?/br> 葉湍淺勾唇角,未作回應。 牢中一天無所事事過得特別的慢。張慎不知是太過忙碌,還是怎的,一直沒尋出空來審這個案子。所幸杜譽還有幾分良心,差人和牢頭打了個招呼,她這日子過的并不艱難。而且她早上剛進牢,他下午就差人送了干凈被褥之類的物什過來。 這架勢,倒像是要讓她在這安家。 花朝非但不領他好意,心中還生出狐疑來。 送東西來的小廝另外交給她幾本書,道:“大人說,夫人昨晚故事講的甚是有趣,只是他今早翻遍了一本《狐妖媚娘》,也沒找到狐妖吃人的內(nèi)容,不知是夫人記錯了,還是他看得粗糙,漏過了什么。因而特命小人送這本書過來,讓夫人再仔細翻翻。夫人做販書的生意,對自己的營生不熟悉,可是不行……再者,夫人欺瞞朝廷命官,按律,是要入罪的。但大人說了,夫人想是無心之失,他就大人不記小人過,寬宥夫人這回。只是,為了彌補大人受的驚嚇,夫人需得把這些書熟讀了,往后一一將書里的故事講給大人聽。” 驚嚇?我可去你的……昨晚和她討論怎么掏人心窩子、生著吃還是煮著吃、蒸著吃還是炒著吃好的時候怎么一點也看不出驚嚇的樣子? 還按律,你不就欺負人沒熟讀大盛律嘛!早知道當初趙懷文給他們授課講大盛率的時候,她就不在后頭和姬敬修悄悄傳紙條了。 花朝從那一摞書中撿起最上面的那本《狐妖媚娘》,掂量了量——杜大人你可真閑,大早上不好好看公文讀案卷,竟把這話本子翻了個遍! 滿肚子腹誹,又繼續(xù)翻了翻底下的幾本,發(fā)現(xiàn)都是些話本子傳奇,什么《李氏鴛鴦佩》《沈生與桂娘》《西江七子傳》《塵中緣》…… 這一套看下來,她這牢倒是坐的一點都不枯燥。 正隨手翻著其中一本,對面的葉湍忽然開了口:“封姑娘和這位杜大人……交情可真是不淺!” 他口氣有些怪異,花朝心底有些虛、未聽出來,只是連連否認:“哪有的事,他們稀里糊涂把我關(guān)進來,心里歉疚罷了。” 葉湍輕哂:“他們稀里糊涂關(guān)進來的人可不少?!?/br> 這回話里的怨憤口氣花朝聽出來了,聯(lián)想他被冤之事,料定他心中必有不屈,連忙在這個話題上打住,往別處岔。因聊到案子,忽然想起他十分敏銳,說不定在董元祥案有別樣的看法。 于是主動聊起自己身上的這樁案子,將董元祥案簡略地說了一遍。 葉湍閑閑伸個懶腰:“那位杜大人不是說了嗎?這個案子兇手不是女人,就是小孩。董旺醒來時聽見董家大小姐在屋外喊門,房門反鎖,可見不是董小姐。兇手是董元祥身邊極為親近之人,否則董元祥掙扎幅度定然更加之大,這些請刑部那位吳家眼一看就看出來了。董元祥身邊親近之人,排除董小姐,只能是……” “董夫人?!被ǔ久?,總覺有一絲不妥:“可董夫人為何要謀害自家夫君?而且,董旺醒來時房門是反鎖的,她是如何在進來殺害董元祥之后又出去的呢?” 葉湍輕笑:“誰告訴你她一定出去了?” 花朝驚愕,又聽見他道:“董旺自稱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家老爺死了,精神受了極大刺激,跌跌撞撞沖出了房門,是不是?那你覺得,他在這種精神受刺激的情況下,會檢查房內(nèi)是否藏有別人嗎?兇手只需要在董旺沖出去之后自自然然走出房門即可。” 花朝恍然,忽然想起昨晚杜譽令吳源去查董元祥床下的灰跡,想必亦是想到此處了。然而不一會,她又皺起眉頭:“可她的動機呢?董夫人為何好端端要謀殺親夫?我聽聞,董氏夫妻和睦,連架都不大吵。董元祥雖然為人市儈刁鉆,卻極其尊重這位董夫人?!?/br> “那你可知,董元祥為何會這么尊重這位夫人呢?” “因、因為她是王尚書的遠房外甥女……”花朝說著,心中忽然想起一事,不由一跳。 葉湍未將她的異樣放在心上,繼續(xù)道:“你說董旺聽見董元祥與胡管家因什么事爭執(zhí)了?” 花朝點點頭,心頭已然盤著一團雜亂的線球,遂將胡家的案子也與他說了。別人的事她可以不管,但這事牽扯上了姬敬修,她不能不多一分關(guān)注。 姬敬修,那個當年追著她后面“jiejie、jiejie”叫著的小男孩,而今孩子都已滿月了。 她,她的親兄長高平王馮霖,姬敬修還有當今的圣上,自小是養(yǎng)在女帝身邊長大的。女帝無后,待他們一如親生。尤其她與敬修二人,因為年幼,額外又多了一分寵愛。 聽完胡家的案子,葉湍噙笑道:“一本書,能令人爭成這樣,若非書頁是金子做的,那就是書的內(nèi)容里藏著什么秘密。而牽扯進了朝廷命官,我能想到的,就只有一個可能……那是本反書?!?/br> 花朝身子不自覺一晃,尷尬笑笑:“那只是本傳奇,哪里會有什么反不反的地方……” 葉湍以手枕著腦后,往墻上懶懶一靠:“這么說來,你知道那本書是什么?” “猜、猜的……” 現(xiàn)下,這么多事都撞到一塊,都圍繞著一本《嶺南女俠》,她很難不猜出來,當日胡家小妾口中所說的書,就是這本。 “那本書叫什么?” 花朝略略沉吟了一下,還是將書名告訴了他。 葉湍“哦”了一聲,淡淡道:“我沒看過那書,講的是什么?” “講的是嶺南一個山寨少寨主曹娘子的事。沒什么?!?/br> 葉湍忽然變得鄭重:“你若是想讓我?guī)湍阃茢喟盖?,就需得原原本本告訴我實情。不能瞞我,亦不能敷衍?!?/br> 花朝只好將《嶺南女俠》的故事簡述了一遍。說畢認真看了一眼對面半躺著的人,踟躕了片刻,終于道:“這本書前半截的內(nèi)容…與先女帝的生平…有些…相似……” 葉湍聽完長長的“哦”了一聲,陷入了深深的沉默。良久,就在花朝以為他不愿再在這個話題上盤桓欲岔開之時,他忽然若有所思著開了口:“我聽過一個坊間笑談,不知道是不是胡扯?!?/br> “你我閑聊,但說便是?!?/br> “聽聞……先女帝,是被當今圣上給害死的?!?/br> 作者有話要說: 這兩章跑跑劇情,杜大人戲份稍少,大家見諒;明早九點上大v章,杜大人攜修羅場回歸,歡迎支持;另,還有站男二的咩~~~ 為了夾子上的位置,厚著臉皮請求大家不要養(yǎng)肥,幫忙資瓷一下下這幾章~~感謝!! 為了慶祝入v,凡留評就有大紅包;之前有個小可愛說看起來像交易,其實我想給沒留評的也發(fā)點紅包聊表感謝,但實在不造怎么cao作~~anyway如果真的讓大家不適,那我以后就盡量不這么做啦~~ 第二十七章 花朝神色一頓, 饒是已做好準備能令他吞吞吐吐的話必然是晴天霹靂,還是悚然一驚。 此事她曾親身經(jīng)歷過,沒有人比她更為了解內(nèi)情…… 她心神已亂, 忘了問他是從何處聽來如此荒謬的消息,好半天醒過神來,也只是掩耳盜鈴地問:“這鄉(xiāng)野無稽之談和、和這案子……有什么關(guān)系!” 葉湍望著她,緩緩道:“方才你說的那本書, 若是改一個結(jié)局,會怎樣?”見她不應, 頓了頓,自顧接了下去:“這些輿論之事, 一旦煽動,極易……動搖社稷?!?/br> 花朝其實自杜譽第一次提及崇禮侯時,心中就打起了鼓, 只是一直避免往這個方向想。此刻, 她已不能被觸動的更厲害, 明知他說的有理, 還是硬著頭皮道:“歷來刊書都要報崇文館批準,倘若真如你說, 那本《嶺南女俠》改個有反意的結(jié)局, 崇文館又如何會批!” 葉湍笑笑:“我記得你一進來時就和我說過,那個董元祥,是崇文館的一個吏員?!彼H目靠在墻上,懶洋洋道:“若是我, 改便改了,為何要讓崇文館再批一回。夾在原先的批次里發(fā)售出去便是,等到官府察覺,已然晚了,正是我登高一呼的時候?!?/br> 其實都不需要額外重寫一個結(jié)局。花朝忽然想到那日車中杜譽和她說起的一事?!稁X南女俠》那書,童觀本來寫的是另一個結(jié)局,只是讓董元祥給駁了。目下看來,那本書,倒是極有可能未被銷毀,而是逃妾韓氏帶走的那本。 見他沉思,葉湍漫不經(jīng)心地笑了笑,繼續(xù)道:“其實,我聽你這么說,原先那個《嶺南女俠》的本子,但凡讀過女帝傳的人似乎都能多多少少看出女帝的影子,照說崇文館亦是不應當批的,只是董元祥既在崇文館任職,這里面稍稍活動一下,卻是容易得多?!?/br> “哦對了,你方才說你與那位杜大人在去崇禮侯府的路上遭到了刺殺。那刺客必然是知道你們要去崇禮侯府、方才選擇在途截殺??墒?,知道你們要去赴宴的除了秦衙內(nèi),似乎就只有那位被杜大人強買了請?zhí)亩Y部小吏……我方才想起一事,不知和這相不相干,我聽聞王尚書最初是將女兒送去禮部歷練的,你有沒有想過,為什么恰恰是禮部?什么樣的人才能替他照顧好自己的掌上明珠?” “不過聽你一番敘述,從目下證據(jù)來看,反倒是那個崇禮侯有可能會被冤枉……董元祥明擺了算王家人,董氏更不用說。如今,也就一個胡侍郎算是崇禮侯門下,倆人的嫌疑,要我說,至少也是一人一半……” 花朝卻搖搖頭:“不。胡惟簡不能算是崇禮侯門下?!迸匀嘶蛟S不知,她卻記得清清楚楚,當年帝位之爭,崇禮侯黨落敗后,是王庭用竭力牽頭上書保下了一批人,其中就包括這位戶部侍郎胡惟簡。只是之后胡惟簡送禮上門道謝,被王家人當著面扔了出去,世人因此斷定王庭用為人公直,不結(jié)黨。如今看來,倒更像是故作姿態(tài)了。 王庭用手握兵權(quán),大女兒貴為皇貴妃,為天子誕下長子;次女遠嫁西番,與西域甚是交好。若是他逼宮天子,扶幼帝而立,又有誰能轄制的住他。 這么想著,她立刻將牢門鎖鏈敲地當當作響,欲喚獄卒進來。葉湍一眼看穿她意圖,冷笑一聲:“怎么?這么著急拿我的推斷去討好那位杜大人?” 他這口氣頗不和善,與方才為她拆解案情時的娓娓道來全然不同,花朝一怔,面色微紅,立刻辯駁:“怎么是討好!若你說的是真的,此案關(guān)乎天下安寧,若有蛛絲馬跡,自當立即稟報官府。”她一腔言辭說的是理直氣壯,自己都有點疑心自己是被杜譽附了身。然而這話說的卻不是假的,她們馮家這么些年為“天下安寧”四個字送了多少男兒。幼時搖頭晃腦在叔公和女帝面前背書時就聽他們侃侃而談,潛移默化間,這四字已然烙進她血液。 更何況,現(xiàn)下這事,還牽著姬敬修的性命。 “官府?哪個官府?”葉湍哂笑:“你現(xiàn)下身在大理寺牢中,董元祥這個案子又是大理寺審的,你是不是應該稟報趙大人?抑或張大人?” 花朝被他懟地一懵,反應過來:“你怎知我不是打算稟報張大人?”話說的有些虛,她忍不住低下了頭。不錯,她第一反應的確是告知杜譽。不得不說,她對杜譽,就是有種對旁人沒有的、出乎本能的信任。 她已換了女子的發(fā)式,垂頭的瞬間,一縷散發(fā)從耳際滑下來,飄飄蕩蕩,添了一種說不清楚的風情。明明是因為心虛,此刻看來,卻莫名有種羞怯的意味。 落在葉湍眼里,好像那綹柔柔軟軟的頭發(fā)飄進了他心里,在他心上撓來撓去。 葉湍看著她,好半天才是一笑:“你愿意稟報誰,便稟報誰吧。只是我提醒你一句,董元祥這案子照說應當由刑部審的,那位杜大人到現(xiàn)下仍不肯移案,未嘗不是顧慮他手下有一位王尚書的千金。” 見她猛然抬起頭來,目露微訝之態(tài),唇邊笑意像湖水波紋一般蕩開:“我一個斷了腿的大理寺罪囚,天下安不安寧,與我無半分關(guān)系。只是你愿意聽,我便多推演些也無妨,只要你高興?!?/br> 目下,在這窄小的一方囚室里,我不關(guān)心天下人,我只在乎你。 —————— 杜譽從李尚書衙房回來,見廊下側(cè)身立著一人,身材寬闊,氣勢英武。雖穿著一身寬大官服,但仍能看得出來腰背筆挺,一看便是行伍多年。 杜譽走到他身后,躬身行了一禮:“下官參見王尚書?!?/br> 王庭用回身望望杜譽:“杜大人不必多禮?!?/br> 兩人寒暄了幾句,杜譽道:“王尚書不如屋內(nèi)說話?!庇M衙房。 王尚書卻道:“今日天氣好,只幾句話,不必屋內(nèi)說了。就站在這,你我吹吹風,還能清醒些。” 杜譽垂目,應聲“是”。 王庭用側(cè)目覷覷眼前這個年輕人,雖看著并不怎么不可一世,但骨子里有一股扭不斷的擰勁,赤忱剛直,為官三載多了,盡管場面話會說了一些,可內(nèi)里的油滑卻一點也學不會。 不會無事,趁我王庭用還有些時間,我還能教教你。 他捻捻短須,眺望遠處的蒼蒼青天,沉沉開了口:“我今日來,是和你聊聊小女的婚事的?!?/br> 杜譽微微一愕,從容抬目:“王姑娘婚事,下官一介外男,不當多言?!?/br> 王庭用一抖袍袖:“你小子少跟我裝蒜!我來,就是來和你定下親事的?!?/br> 杜譽自他先一句話起已經(jīng)有所預料,平靜道:“下官已有妻室,不能再娶?!?/br> 王庭用道:“本官已經(jīng)知道,你妻子已歿,不必再找這些托辭?!?/br> 杜譽道:“大人見諒,下官發(fā)過誓……” “這些話我已聽過一遍……”王庭用不等他說完就打斷:“我今日來,不是和你商量的。聽聞你這兩日和一位馬氏走得很近,那馬氏看著,仿佛與已故的康平公主有些相似……” 言盡于此,王庭用不再多說。留下呆立的杜譽,拂袖而去。 ————————— 花朝仔細思量葉湍最后的話,沒有再敲擊鎖鏈。杜譽是個聰明人,葉湍能看透的,他未必不能看透。 當晚睡下時她仍在琢磨此事。葉湍見她神思不屬,一摞書堆在腳邊,翻也未翻,敲敲牢門:“你那些書,自個也不看,能不能借我一本?” 花朝順手丟給他一本《塵世緣》,講的是兩個神仙因有私情被玉帝貶下凡歷劫、要做一世怨侶的故事。那仙君被貶在一西域之國當王子,仙子則是中原的公主。兩國交戰(zhàn),二人雖意外中情根深種,卻敵不過相愛相殺的命運。 葉湍翻了兩頁。他那么個目空一切的人,竟然一下子沉浸其中,看得津津有味起來。 花朝迷迷糊糊中睡了過去,但因為心里有事,睡得十分淺。睡到半夜,忽然聽到外面一聲大嚎:“走水啦……走水啦……” 走水?這幾日怎么總走水?莫非是董元祥入她夢來了?可問題是……人不是她殺的啊?這是……魂魄迷了路? 她混沌中初初醒來,腦中仍是一片空茫。忽聽隔壁傳來幾聲急促的敲門聲,轉(zhuǎn)目看去,見葉湍已是伏在門邊,目光灼灼地望著她:“快醒醒,醒醒,走水了,咱們得想辦法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