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還騙婚嗎? 第14節(jié)
“我……只有這個了,你吃不吃?” 一句話,又將花朝拉回到四年前的細(xì)柳河邊。那晚她從水里鉆出來,一身濕漉漉加饑腸轆轆,見了他,仰著一張臉、好不客氣地問:“書呆子,你家有吃的嗎?”那時的她尚不知逢人討東西吃是件羞恥的事,她覺得她跟人要吃的,那可是予人的恩賜,因而口氣格外理直氣壯。 可是這小書生竟然怠慢她,拿一塊鞋底一樣、還咬了兩口的破餅糊弄她:“我……只有這個了,你吃不吃?” 她馮花朝怎能吃這等賤食?事關(guān)尊嚴(yán),就是餓死,都不能吃! ……嗯,其實還蠻香的。 那餅上撒著白芝麻,嚼到最后將那芝麻粒一粒粒咂開,齒頰留香。 當(dāng)晚做夢都夢到自己變成了芝麻仙,御餅而行,好不威風(fēng)。 此刻的油紙包中正包著下午剩的那枚茶葉蛋。兩人在地上一番亂滾,那油紙包已然變了形,估計蛋也難逃一劫。 花朝看著那油紙包,不覺神思有些惘惘。杜譽見她半晌不接,也自低頭看了看手中的紙包,看到它變了形,才反應(yīng)過來,有些尷尬道:“這怕是不能吃了……本想讓你墊墊肚子,再差人去買吃的,現(xiàn)下你只能等一等,我叫人過來……”話未落,便搖鈴讓人進(jìn)來。 望著那個變形的油紙包,花朝想起那個僅有幾粒碎芝麻的胡餅,眼見他要將那油紙包收起來,忽然一把奪過,沒皮沒臉地笑笑:“餓了,等不及了。你自叫你的,讓我先墊墊?!?/br> “可……”杜譽有些驚訝,才要勸阻,已見她十分利落地剝開雞蛋,囫圇吞了一口下去。到了嘴邊的話只好換成了:“喝點熱茶,別噎著了?!?/br> 醫(yī)館的藥童聽見鈴聲很快進(jìn)來。杜譽丟給他一個錢袋:“去燕歸樓,點些他們的招牌菜來。” “招牌菜?”這范圍也太寬泛了吧。藥童為難:“大人,燕歸樓的招牌菜可是少說有二十樣……” 杜譽淡淡道:“知道,都點了來吧?!鞭D(zhuǎn)向她:“我……也不知道你如今喜歡吃些什么?” 花朝愣了愣。燕歸樓的招牌菜幾乎樣樣都硬的堪比大理石,花朝兩三個菜下肚就能撐的大肚皮朝上翻不了身,這二十個齊上…… 這般不會當(dāng)家,窮果然是有道理的。 像他這樣的書呆子,還是得有個能干的賢內(nèi)助當(dāng)家才行。 只可惜,他妻子竟去的這樣早。 連忙勸?。骸斑@么多菜,大人,就你我二人,定吃不完。我看,三兩個小菜就好?!?/br> “三兩個?你……夠吃嗎?” 一句話將花朝問地臉一紅:“承您抬舉,民婦沒那么大肚量?!?/br> 杜譽“哦”了一聲,“我見你中午吃的不少,還以為……” 花朝臉“噌”地一下更紅了,原本只是紅上臉頰,現(xiàn)在索性連耳朵根和脖子都紅了。 喂杜譽你這樣就沒意思了,我不過多吃你刑部幾口飯還是衙門的公餐,你至于這么斤斤計較嘛! 杜譽抬目覷她,驚訝發(fā)現(xiàn)她滿面漲紅,不明其意,還是問:“惱了?” “豈敢?!?/br> 杜譽腦中驀然浮現(xiàn)當(dāng)初在大理寺當(dāng)值時趙懷文不經(jīng)意間的抱怨:“你說這女人怎恁地麻煩。動不動就生氣,也不知道本官哪里得罪了她!生氣了也不說,問她她只說沒有。不問卻又氣鼓鼓地沒有好臉色,有時還暗自里垂淚!幾十年了,還是這般!” 他記得當(dāng)時張慎揣著一顆見縫插針拍馬屁的心巴巴為長官分憂道:“大人,女人不能慣,一慣就會這般陰晴不定、愛使小性。大人何必受她轄制,傷神傷心,苦了自己。這世上知冷知熱、小意溫順的女人多了去了,大人何苦在這生悶氣!不如待一會散值了,下官陪大人出去放松放松!” “放松?去何處放松?” “大人既是在女人那受了氣,下官就陪大人去女人那討回來!京城遍地溫柔鄉(xiāng),大人喜歡什么樣的,下官就給大人找來什么樣的!” 豈料趙懷文一拍桌案:“胡鬧!我堂堂朝廷命官,當(dāng)持身中正,豈能干那等有傷風(fēng)化之事!便是想上一想,都是無恥至極!我夫人為我勤懇持家數(shù)十載,養(yǎng)兒育女,勞心勞力,便是偶爾有點小性,又有何妨?定是我哪里惹她不快了,我自當(dāng)三省吾身,好好寬慰她,豈能如你所說,干出那般下/流之事,惹她傷心!” 埋怨是你埋怨的,怎么反倒我成了個不仁不義之人了?張慎非常委屈,不敢再多說一句。 杜譽聽她說“豈敢”,聯(lián)想當(dāng)日趙懷文的話,道:“這就是真惱了?!?/br> 花朝怔了一下,還沒來得及辯駁,卻見他翻過身去,又將背對著自己。 這個動作的意思是……不是要惱的是我你翻身個什么勁?。?/br> 花朝一頭霧水:“大人這是……” 杜譽又翻回來,支撐著坐起來,因背后有傷,不敢在床頭靠實,只虛虛撐著,以十分自然的口吻道:“方才你在巷中拋下我,我亦有些惱。我惱一回,你惱一回,我們就算扯平了,如何?” 啊? 他的口氣太過平淡正常,讓花朝幾乎以為錯亂的是自己。 原來翻了這么一個來回是為了表現(xiàn)惱怒,生怕她忘了他還有這么個可以抵消的權(quán)力?杜大人真?zhèn)€思路清奇,戲本子里都不敢這么寫。 然而這么一打岔,花朝臉上果然紅/潮退盡,又記起餓的事來。見杜譽仍定定望著自己,只好硬著頭皮點點頭,又問:“大人想吃些什么?民婦著藥童點了來?!?/br> 杜譽道:“揀你喜歡吃的點就是……”見她似對自己的善意有些不習(xí)慣,又補(bǔ)了句:“本官不挑食?!?/br> 花朝遂向那書童報了三樣小菜,那書童領(lǐng)命出去?;ǔ窒肫鹱约合惹暗母锌?,順口道:“大人如今正是春風(fēng)得意,府上必有不少迎來送往的事要打理,怎么也不續(xù)個弦?” 杜譽聽她問到此處,目光若有所思地在她身上停留了會,道:“我娘子小氣的很,我若與旁的姑娘有什么牽連,我娘子定然不悅?!?/br> 那他娘子,想必是李家三小姐了。 李家三小姐小氣潑辣,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她喜歡杜譽。花朝隨杜譽出去過幾回,雖謊稱是遠(yuǎn)親,還是被她那犀利的丹鳳眼狠狠瞪過。 以至后來在街邊碰到了李家三小姐,她都繞著道走。有一次和杜譽一起亦是如此,花朝放著好好的大路不走,非要往小巷子里穿。杜譽覺察到,忍不住問:“怎么了?怎么你一見她就避開走?” 花朝專心在莫給自己招麻煩上,隨口答:“她喜歡你?!?/br> 話落,她記得杜譽仿佛笑了一笑,牽起她手,大搖大擺朝著大路走了過去。 對哦,為何她喜歡杜譽,我就得繞著道走。 沒想到如今……果然心眼小的人命也短些,哎,可惜了。 作者有話要說: 直男和直男學(xué)哄女生,無解~ 我能怎么辦,我也很無奈╮(╯_╰)╭ 趙懷文:哼,男人都是本官這樣口是心非的,叉腰,略~~~ 第二十三章 (三更) 燕歸樓的外賣送的很快,兩人飽餐一頓,衙門終于來了人,尋了輛馬車,將兩人接回了刑部。 兩人剛回到司中,吳源匆忙來報:“大人,司里卷宗失竊了。” “失竊?丟了什么?”杜譽皺眉問,然而花朝細(xì)觀他神情,并不似十分驚訝。 “童觀案的部分卷宗,其中主要是……名伶雙喜的戶籍檔案?!?/br> 雙喜的戶籍檔案?為什么賊人要偷個戶籍檔案? 杜譽沉著張臉,問:“何時丟的?當(dāng)時部里都有誰?” 童觀案是當(dāng)下正在辦的案子,卷宗都堆在杜譽桌上。敢直接闖進(jìn)刑部郎中房內(nèi)偷東西,膽子倒是不小。 吳源道:“部里只有卑職,和兩個值夜的捕快。當(dāng)時卑職正在裝訂董家的口供,大概是戌正?!?/br> 戌正,那時杜譽和花朝正困在竹酒巷中,刑部的高手也盡在那里,部里防衛(wèi)空虛,正是可趁之機(jī)。 這么說來,那個刺客是有同黨? 花朝想著,又見人火急火燎沖進(jìn)來:“咦~~什么味道?大人,你受傷了?!”是王菀。 杜譽淡淡應(yīng)了一聲,掃了一眼王菀神色:“那個刺客自盡了?” 王菀稍稍一驚,立刻想起在自家大人跟前,自己如白水一杯,藏不住丁點行跡,無甚可驚的。點一點頭,耷拉著個腦袋:“卑職無能?!?/br> “可在他身上發(fā)現(xiàn)什么?” 王菀道:“身上倒是沒搜到別的什么,只有這把刀?!彪p手奉上一把通體漆黑的刀,刀刃發(fā)著森森寒光,凜氣逼人,寬約三寸,長兩尺余。 吳源湊上來,細(xì)細(xì)端詳那把刀:“甄州的玄鐵、江州的鍛造工藝,既沒有官中的印記,又非軍中形制,能造出此刀的,除了天子,卑職能想到的,只有一人。” 花朝心中一震,杜譽沉沉道:“崇禮侯?!?/br> 甄州玄鐵產(chǎn)量不高,獨供官用,若非官中默許,民間私藏,是株連的死罪。而崇禮侯的封地,在甄州。 天子登基后還未分封王侯,如今尚存的仍是先帝時期的。天下原本二王九侯,現(xiàn)而今英王成了天子,高平王獲罪,只剩下九個侯爺。 崇禮侯雖然身份尷尬,但畢竟是個侯。他這些年自請就番,皆被拒絕。可堂堂一屆侯爺,向封地要些東西,自然不是難事。 倘若當(dāng)真是崇禮侯,他為什么要刺殺杜譽?除非杜譽當(dāng)下所查的案子,令他十分不安? 可,這么做,不是太意圖昭然了嗎?他難道有十成的把握能令杜譽斃命于那個巷中? 姬敬修行事,不像如此魯莽。 思量著,花朝打量了下杜譽神色,見他十分平靜,看不出什么端倪。實在不知該不該提醒他這一句。姬敬修與她一同長大,她自問對他頗有些了解。盡管數(shù)年未見,亦不相信一個人會變化到如此地步。當(dāng)年局勢一片向著他的時候,他亦未作出什么出格舉動。 杜譽轉(zhuǎn)向吳源,又問:“董家上下查過了嗎?還有會賢書局?!?/br> 吳源道:“果如大人所料,死者董元祥的床下,灰塵有動過的行跡?!?/br> 杜譽神色不變,沉吟了片刻,忽然道:“吳源,你再去查查會賢書局與京城各大紙坊的賬務(wù)往來。” 紙坊?花朝眉頭輕輕一跳,敏銳如杜譽,果然還是很快注意到了這點。會賢書局是印書的,近來京城紙價飛漲,不難猜到是與各個書局相關(guān)。 會賢書局若囤積紙張,作特殊用途,必不會輕易令人查到藏紙之處。越是如此,越顯得形跡可疑。 “對了,賬目上若看不出端倪,就去挨個盤問紙坊和會賢書局的小工。若有大量紙張進(jìn)出紙坊和書局,工人雖被蒙在鼓中,活計必然會增多。這么多人,這么多張嘴,不可能全部瞞得住?!倍抛u又補(bǔ)充道。 紙、書局、董元祥、童觀、逃妾韓氏與他情郎、雙喜乃至胡侍郎,似乎都或多或少地牽著那本書《嶺南女俠》,可他們到底要拿這本書來做什么呢? 難道真的是姬敬修要拿這本書來做什么文章?可那本書她看過,雖說書中有些情節(jié)與女帝生平有些類似,但全書看下來,諸多情節(jié)已經(jīng)修改,并非與當(dāng)年之事如出一轍。 作這些吩咐的時候,杜譽絲毫不避忌花朝?;ǔ娝裆届o地一一做著安排,一點不像受了重傷的樣子。若非這藥味濃重,她幾乎也要忘了此事。 一番盤問布置下來,已交亥時。杜譽晚上是不可能挪動了,大理寺那邊張慎來那么一趟亦算是打過了招呼??啥抛u在部衙內(nèi)有廂房,花朝卻無歇臥之處。 吳源聽完吩咐垂著頭行了個禮便告退了,王菀卻和一根大蔥似地在二人跟前杵的筆直。見杜譽半晌未吩咐安置花朝的事,忍不住問:“大人,馬夫人今晚,在何處歇臥?值房那邊倒是多出一個榻?!?/br> “不成。”杜譽言簡意賅地回了兩個字。 “怎么不成?” “宋捕頭今晚值夜。” 王菀微愕,立刻反應(yīng)過來他怕是顧慮著男女之別,撇撇嘴:“大人,那怎么了!我還和宋捕頭一起值過夜呢。那值房和后頭的內(nèi)間隔了老大一個廳堂。你不放心,就讓宋捕頭別越過廳堂去。” 杜譽未和她爭辯,只是淡淡道:“本官說不成就不成?!?/br> “那……行吧?!蓖踺肄抢燮ば÷曕止玖司洹罢l讓你是大人呢?”,又道:“大人,那你說該將馬夫人安置在何處?!?/br> “馬夫人就在此處歇臥?!倍抛u十分平靜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