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言之約 第40節(jié)
她抬頭看著田馨,平靜說:“阿馨,既然你已經(jīng)被卷進來了,我再說讓你別管我,你是不是也不會同意的?” “當然不會!別忘了,你可是我的當事人!我對你是有法律責(zé)任的!”田馨也嚴肅起來,她伸出手,越過窄窄的餐桌,握住蘭亭暄的手,誠懇說:“阿馨,我知道你一直有心事,也有自己的秘密。我以前不聞不問,不是不關(guān)心你,而是認為你需要自己的個人空間和隱私?!?/br> “可是如果這個秘密,會讓你陷入危險,請讓我?guī)椭悖湍阋黄鹈鎸?!別忘了,我已經(jīng)是個成熟的執(zhí)業(yè)律師,可以自己打官司了?!碧镘扒纹さ爻UQ?。 蘭亭暄不是不感動的,不過經(jīng)過這么多年對自己的心理建設(shè),她已經(jīng)學(xué)會不輕易表露自己的情緒。 今天被楚鴻飛逼問到差點情緒崩潰,完全是因為太意外了。 她在梅里特風(fēng)投待了三年,都沒人知道她的親生父親,曾經(jīng)是這個公司的臨時代理投資總監(jiān),雖然只有短短的三個月。 蘭亭暄如冰封的眼底終于流露出些許暖意。 她夾起一塊炸藕合,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像是在看什么稀世珍寶,緩緩啟口:“……這是我爸爸生前最拿手的菜,我特別喜歡吃?!?/br> 田馨:“?。?!” 她知道蘭亭暄的爸爸明明還活著!哪里又來一個去世的爸爸?! 蘭亭暄靜靜地看著那塊藕合,多年的秘密終于有傾吐的機會。 她說:“我現(xiàn)在的爸爸是我媽改嫁后嫁的男人,其實是我繼父。他對我和mama都很好。我那時候才六歲,跟著mama來到他家,曾經(jīng)不愿意叫他爸爸,可他也沒有勉強我,一直都很關(guān)心我,當我是他親生女兒。我后來是心甘情愿叫他一聲‘爸爸’?!?/br> 田馨回過神,好奇問:“那就是說,你六歲就跟你生父分開了?” “嗯?!?/br> “你還記得他?” 蘭亭暄說:“當然。我六歲的時候,我媽跟他離婚了,但是他并沒有不要我。在我小的時候,他每星期都要來接我跟他出去玩。” “你從多大開始有長久記憶的?”蘭亭暄問田馨。 田馨想了想,“最開始應(yīng)該是四歲吧,我四歲開始上幼兒園?!?/br> “我是六歲。六歲之前的日子,我的記憶已經(jīng)模糊了?!?/br> “六歲之后,我記得我最快樂的日子,就是每周六我爸爸接我出去玩的那一天?!?/br> “他會親手給我做各種好吃的東西,包括麥當勞、肯特基,這些當時在我們那里還很貴很稀少的快餐炸雞,他都會做?!?/br> 那時候,沈安承每次見到蘭亭暄,就會笑瞇瞇叫她“我的小太陽”。 她的小名,就叫小太陽。 他跟她說:“暄,就是溫暖的陽光。你要一直做一個暖烘烘的小太陽,溫暖身邊所有人?!?/br> 她沒能一直做小太陽。 在他自殺那年,她十六歲,一夜之間褪去了少女的青澀,長大成人。 小太陽的快樂元素都被耗盡了,核心“坍縮”,她失去了溫度,再也不能溫暖別人。 她連自己都溫暖不了。 那時候正是對成人世界開始似懂非懂的叛逆少年期,她不明白,好好的一個人,怎么說沒就沒了。 他明明說過,在她十六歲生日的時候,他會回來給她過生日,還給她買了兩件特別好的生日禮物。 “他做的最好的菜,也是我最愛吃的菜,就是炸藕合。但他很少做,我過生日的時候他才會做一次。他也和你一樣,一邊看著我吃,一邊笑著讓我別急,說廚房還有,都是我的……” 蘭亭暄面無表情回憶:“后來我漸漸長大,上中學(xué)之后,他就很少來見我了,只跟我在網(wǎng)上聯(lián)系。他不想別人知道他是我父親,他寧愿別人認為我的繼父是我唯一的父親。不過每次過生日,他還是會偷偷摸摸地來看我。每次都會給我買一些小禮物?!?/br> 第44章 朋友緣 “我爸爸曾經(jīng)是我們那里唯一一家大國企的首席軟件架構(gòu)師,后來因為跟領(lǐng)導(dǎo)不合,被下崗了。他在我們那個小地方找不到什么合適的工作,只好離開,去大城市打工?!?/br> “出去之后,以他的專業(yè)能力,他應(yīng)該挺賺錢的,花得也不多??伤褪菦]有常性,太跳脫了,我媽說他不是個守規(guī)矩的人。他在那些公司都待不長,也沒有掙到什么錢?!?/br> “他的收入能管他自己生活就不錯了。我媽以前就是受不了他這一點,所以他下崗之后,就跟他離婚了?!?/br> 蘭亭暄嘆口氣,“對于我媽來說,我爸確實不是個好丈夫。他不能給她安全感,也護不住她。” 田馨見過蘭亭暄的mama柳嫻,那是個特別美麗,但卻軟弱得如同菟絲花一樣的女子。 而蘭亭暄的繼父是個非常英武的男人,不僅事業(yè)蒸蒸日上,而且還有點大男子主義,特別護短,能照顧家小。 柳嫻更偏向這種能讓她依靠的男人。 蘭亭暄倒是對此沒有反感情緒。 她淡淡地說:“我mama也是一個獨立的個體,我不想她為了我犧牲在一段她不喜歡的感情里。她有權(quán)尋找自己的幸福。這種事無關(guān)對錯,只是個人選擇不同。但是對于我來說,他是個好爸爸。他沒有高高在上,而是把我當平等的朋友,不把我當小孩?!?/br> “我還記得十六歲那年,他非常激動地回來看我,那是唯一一次他沒有在我生日的時候來看我,也是我最后一次見到他?!?/br> 那一年,蘭亭暄還沒滿十六歲。 她在不是生日的日子里見到父親,還是非常高興和驚喜的。 那時候沈安承對她說,他最近一段時間都在海市打工,機緣巧合之下,見到了一位當年曾經(jīng)在網(wǎng)上很熟悉的網(wǎng)友。 兩人多年后終于見面,相談甚歡。 也就是這個網(wǎng)友,介紹沈安承去了梅里特風(fēng)投做投資總監(jiān),雖然只是代理的。 當時蘭亭暄很驚訝,還問沈安承,說他是做軟件的,怎么能去風(fēng)投公司做投資部總監(jiān)? 沈安承是這樣回答她的。 他說:“小太陽,你爸我這些年雖然都是在打工,但我大部分時間其實都用在研究國外的投資市場上。我跟那位網(wǎng)友在這方面特別談得來?!?/br> “我一直想用具有人工智能特質(zhì)的軟件代替cao盤手,實現(xiàn)金融投資市場的實時自動交易?!?/br> “小太陽,我跟你講,國外幾年前出了一種數(shù)字產(chǎn)品,叫加密貨幣,我一開始就非??春谩D阒绬??這就是程序員的游戲!我用自己寫的程序在里面挖礦,非常有意思!我的網(wǎng)友在這方面跟我非常合拍!理念完全一致!他說服了我,我同意加入那個風(fēng)投公司,從此可以大展拳腳?!?/br> “我的小太陽!以后爸爸一定努力工作,賺更多的錢,給我的小太陽打造一個‘太陽城堡’!” 當時沈安承那么歡喜雀躍的樣子還歷歷在目。 那是一個男人人到中年卻一事無成,然后終于找到自己的事業(yè)寄托和人生目標的興奮和激動。 蘭亭暄當時可能還不能完全理解,但是現(xiàn)在她也在社會上工作了三年,更能體會到爸爸那種如同脫胎換骨般的心情。 所以她就更難接受,爸爸是怎么在三個月內(nèi),從斗志昂揚,過渡到心灰意冷跳樓自殺的。 這件事的細節(jié),蘭亭暄暫時不打算跟任何人分享。 因此她只是對田馨說:“那一次他告訴我,他在海市找到了工作,在一個大風(fēng)投公司做投資總監(jiān)。雖然只是代理的,但是以他的履歷,代理投資總監(jiān)也是很不錯的位置了?!?/br> 田馨聽到這里,詫異地捂住嘴:“這個風(fēng)投公司,不是梅里特風(fēng)投吧?!” “你說呢?”蘭亭暄靜靜地看著她。 田馨深吸一口氣:“是我太遲鈍了。” 蘭亭暄放下夾住的那塊藕合,臉色更加平靜:“然后就是三個月后,我奶奶接到噩耗,說我爸在梅里特風(fēng)投挪用公款炒幣,賠得血本無歸之后跳樓自殺?!?/br> 田馨皺起眉頭:“如果是這樣,可以查當年的案底,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br> “……當年我爺爺奶奶來海市給他辦后事,據(jù)說找過律師查案件情況,但是沒有任何收獲。警方有完整的人證、物證,甚至還有證據(jù)鏈。還說,如果不是我媽早就跟他離婚了,他造成的損失,梅里特風(fēng)投會讓她和我來賠償?!?/br> “兩位老人在海市待了半年,沒有找到任何翻案的可能。一年后,我爺爺奶奶因為悲傷過度,也去世了。我爸爸那邊再也沒有別的親人?!?/br> 蘭亭暄抬起頭,看著天花板,嗓音非常鎮(zhèn)定:“可是我不信。我從一開始就不信我爸爸會挪用公款去炒幣,更不信他會自殺。我雖然跟我爸爸沒有經(jīng)常見面,但是我們一直在網(wǎng)上有聯(lián)系。” “我是他教育出來的,我也了解他是什么樣的人?!?/br> 田馨聽到這里,很想說,人都有多樣性,在網(wǎng)上展現(xiàn)的,跟現(xiàn)實生活中的人,很可能完全不同。 可再一想,蘭亭暄的生父跟一般網(wǎng)友不同,兩人是親人,而且也不是完全不見面,應(yīng)該跟一般網(wǎng)友不同吧? 蘭亭暄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平靜說:“我爸爸對我是毫無保留的。他甚至在我上小學(xué)的時候,就教過我在職場上會遇到什么情況,要如何應(yīng)對。他不迂腐,他不是圣人,我說過他不喜歡規(guī)矩,喜歡劍走偏鋒,但也絕對不是壞人。違法犯罪的事,他絕對不會碰?!?/br> “所以我從十六歲開始,就決定要為了給他洗清冤屈,找到兇手而努力?!?/br> 田馨瞪大眼睛:“等等!所以這就是你大學(xué)的時候都不放棄搏擊運動,繼續(xù)在校外搏擊俱樂部里練習(xí)的真正原因?!” 蘭亭暄默默地看著她。 田馨心情復(fù)雜極了。 她憐惜地看著蘭亭暄,說:“真是個傻姑娘……你不是想靠一個人的力量找到真相吧?你來到梅里特風(fēng)投,一待就是三年,就是為了尋找真相?” 蘭亭暄認真地說:“我從十六歲開始就在計劃。首先,我要查清楚,八年前梅里特風(fēng)投的那筆加密貨幣投資,到底是怎么賠得血本無歸的。” “如果我沒有猜錯,那一次的投資失敗,應(yīng)該就是梅里特風(fēng)投說我爸爸挪用公款炒幣失敗的原因?!?/br> “然后,我要證明我爸沒有挪用公款去炒幣?!?/br> “只要證明我爸沒有挪用公款,那么因為挪用公款炒幣失敗而自殺的前提就站不住腳?!?/br> “如果我爸不是因為挪用公款炒幣失敗而自殺,那為什么梅里特風(fēng)投會放出這個謠言?” “梅里特風(fēng)投里到底有多少人參與了這個謠言?他們從中得到了什么,這些都會幫助我查清我爸死亡的真相?!?/br> “最后……”蘭亭暄沉默了一下,握緊了拳頭:“我要證明,我爸不是自殺,是他殺!我要找出兇手,把謀殺我爸的人繩之以法!” 田馨看著蘭亭暄執(zhí)拗又倔強的神情,半天說不出話來。 她是律法界的業(yè)內(nèi)人士。 她知道,一個已經(jīng)結(jié)案的案子,要推翻是有多困難。 蘭亭暄想證明的這一切,警方當年肯定都調(diào)查過。 既然警方都無法證明這一切,蘭亭暄靠一個人的能力,又能走多遠? 更何況是八年前的自殺案,到現(xiàn)在基本上沒有任何讓警方重啟調(diào)查的可能。 但是蘭亭暄居然八年來從沒有放棄。 雖然已經(jīng)在律所待過三年,見過這世界形形色色的很多面,田馨還是被蘭亭暄震撼了。 第45章 動機不純 因為蘭亭暄不止有報仇雪恨的愿望,而且她還付諸行動,做了很多準備工作。 她一直知道蘭亭暄的身手特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