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脆弱
說實話,有時候?qū)幹尤贿€有點羨慕寧桃。 羨慕她父母健在,羨慕她父母疼愛。 而寧枝自己呢?唯一愛惜自己的母親早逝,有爸也跟喪父差不多。 她煢煢孑立地過活,人生里遇到一道主動朝她靠近想要溫暖她的火光,最后還被她親手推開。 當(dāng)年推開唐兆的時候,寧枝想的很簡單。 她幾乎認(rèn)命了,認(rèn)命答應(yīng)和陳瑞文的婚約,認(rèn)命主動放棄寧家繼承權(quán)。 不然有什么辦法呢? 這是寧枝對寧建國唯一的價值,如果她強烈抵抗或者拒絕,寧建國和李秋音還會找到更壞的方式達成目的。 畢竟任她再怎么厲害,也是只羽翼未豐、撲騰不起的雛鳥罷了,只能任人盤捏擺弄。 這樣一眼望到頭的乏味人生,寧枝不希望和任何人有過度的糾纏糾葛。 但萬事有變。 現(xiàn)在的寧枝根本不想再繼續(xù)忍耐,她就是要恣意隨性,肆無忌憚。 她慢慢俯身,彎下腰去撿起裂紋遍布的眼鏡,吹了吹碎屑重新戴上:“寧建國,如果你真像自己嘴里說得這么疼我,不如把我媽留給我的股份還給我?!?/br> 寧氏地產(chǎn)能發(fā)展到今天這副盛況,寧枝mama可謂是開國功臣,她不僅全資助辦公司建立,更是當(dāng)年的幾大股東之一。 寧建國和李秋音臉上俱閃過幾絲慌亂,寧枝看在眼里,不由冷笑:“拿著女兒的東西不給,倒還真是個好父親?!?/br> “我那是替你先保管著!”寧建國惱怒道,“小孩子家家弄這些東西干嘛?等到了時候,該給你的自然會給你?!?/br> 現(xiàn)在倒是又把她當(dāng)小孩看待了,剛剛罵她不懂事的又是誰? 寧枝唇邊笑意譏誚:“這騙術(shù)也太老套了,三歲小孩都不一定上當(dāng)。能不能有點新意?” 寧建國哆嗦著手,指頭就差點到寧枝頭上了:“你這個不孝女!明明是為你好,現(xiàn)在倒變成我這個父親的不是了?你給我滾,我不想再看見你,快滾!” “好啊,我馬上走。”寧枝毫不在意,一邊上樓收拾行李一邊道,“只是爸爸,下個月我二十歲生日,希望能在你的禮物里看到股份轉(zhuǎn)讓書?!?/br> 回應(yīng)寧枝的是寧建國狠狠摔碎在樓梯上的陶瓷碗。 昨晚唐兆帶走了不少衣服,現(xiàn)在收拾東西起來倒是為寧枝提供不少方便。 她簡單裝好行李,耳邊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 這敲門聲不是來自房間木門,而是陽臺上的玻璃推門。 她循聲望去,隱約看到唐兆站在陽臺外,伸手曲起指節(jié)叩門,三長兩短的頻率倒是顯出份不緊不慢的韻律。 “不許進來。”寧枝下意識側(cè)過身,遮擋住自己紅腫鼓起的半張臉頰,聲音有些悶,“我有事忙,你回去吧?!?/br> 也不知是唐兆過于敏銳,還是寧枝沒有及時掩藏好,那點異樣很快就被發(fā)現(xiàn)。 玻璃門本來就沒有鎖上,唐兆有些想直接進來,但猶豫了下還是沒有動作,聽話地站在外頭:“臉怎么了?眼鏡也不戴,東西都收拾到地上去了?!?/br> 寧枝迷茫低頭看著遺漏一地的瑣碎物件,朦朧模糊的眼前好像漸漸有霧氣浮起,一眨眼就恍惚要落下淚來:“我……我看不清……我……” 和寧建國對峙時強撐著的一口氣好像頃刻間就泄下了。 本來她以為自己冷硬得對所有事都無所謂了,但怎么被唐兆這么簡簡單單幾句話就弄得高墻失守,心底潰不成軍。 唐兆雖隔著層玻璃門,眼里卻是顯而易見的焦灼,壓抑著語調(diào)溫聲詢問:“看不清沒關(guān)系,我進來幫你好不好?” 寧枝不知道自己是該同意還是拒絕,她曲肘遮住大半張臉:“你……如果要進來,不許看我?!?/br> 一時竟是連她都沒發(fā)現(xiàn),自己這話里帶著點隱晦的嬌蠻意味,簡直像個小孩。 唐兆答應(yīng)下來,推開門慢慢走近,一步步試探著距離。 他雙眼緊閉,只是憑借記憶中的位置循跡前行,避過一地散碎物件找到寧枝所在,然后伸臂環(huán)繞著抱住她,力度輕得像是在對待什么易碎瓷器。 這樣近在咫尺的距離才叫寧枝看清他的臉,她眼里兜轉(zhuǎn)的淚水再也憋不住,斷線珠串般落下,帶著余溫一滴滴熨燙在唐兆肩頭。 唐兆若有所覺,閉眼摸索著捧起寧枝的臉頰,輕柔吻在她眼角邊上,舔舐去那咸澀的淚水:“偶爾放肆哭一場會舒服很多,哭出來吧,別憋壞了?!?/br> 本來還有所控制的寧枝哭得更兇,眼淚無聲地順著臉頰流下,連帶與她貼著臉頰的唐兆也面上潤濕。 他沒有詢問緣由,只是耐心地幫她擦著淚水,撫著后背為她順氣。 雖然因為雙眼閉上目不可視,他動作間稍顯笨拙滯澀,但卻意外很撫慰人心。 寧枝酣暢淋漓地伏在唐兆肩頭大哭一場,水漬洇染得他上衣都濕了大半。 但他卻毫不在意,只是問:“有舒服點嗎?” 發(fā)泄過后寧枝后知后覺有些不好意思,尷尬支吾道:“嗯,好……好些了。” “下次別把我關(guān)在門外了,剛才那種情況真的很讓人著急?!碧普咨裆晕⒎潘?,“現(xiàn)在我可以睜開眼睛嗎?” 寧枝還顧念著自己淚痕遍布、臉頰高腫的慘態(tài):“不要,我現(xiàn)在很丑?!?/br> 其實也不完全是因為這個原因。她只是覺得,一旦把自己這樣脆弱的模樣展現(xiàn)在唐兆面前,就好像是主動向他交付弱點一樣。 如果再不小心對他產(chǎn)生依賴感,那更是…… 唐兆聞言笑笑,尋著寧枝受傷的那半臉頰飽含憐惜地吻:“怎么會?我手臂上的疤,你覺得丑嗎?” 寧枝搖搖頭,但意識到他還閉著眼:“不丑?!?/br> 得到答案的唐兆回道:“我當(dāng)然也不覺得你丑,不管什么樣子在我眼里都是美的?!?/br> 寧枝有點不信:“你確定?說不定待會你睜開眼看到我,就會倒胃口吐隔夜飯?!?/br> 唐兆篤定:“我確定。” 嘴上說說誰都會,但一到真刀真槍的局面,就不一定心口如一了。 抱著這樣的念頭,寧枝破罐子破摔讓唐兆睜開眼睛。 然而預(yù)想中倒胃口的場面并沒有出現(xiàn),唐兆望向她的眼神一如既往,看似平靜無波的湖面下藏著洶涌的暗潮,內(nèi)里的漩渦慢慢盤旋侵吞著吸住她。 寧枝沉在這樣深不見底的目光里快要溺斃,強迫自己抽身避開對視,鎮(zhèn)靜地問:“是不是很丑?” 唐兆泛涼的指尖落在她因充血高高腫起的臉頰上:“嗯,是有點。” 雖然知道是實話,但寧枝還是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失望,她再次捂住臉頰:“都說了不讓你看……” 話音剛落,唐兆就又俯身吻了吻她的傷處,唇瓣落下輕如飄雪,控制著力度不觸痛她:“但可能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我反倒覺得有些好看,丑也是丑得可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