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條件呢?邱聲突然問，你說你跟他聊好了，他會那么輕易放過你嗎?聞老師塊七十歲的人了，現(xiàn)在又病得起不來身，你以前能忍氣吞聲現(xiàn)在這種時候和他們割席，聞皓謙性格那么極端萬一惹事怎么辦?

    換做從前，邱聲這一連串的發(fā)問也許能把聞又夏繞暈。他現(xiàn)在到底不是二十四五歲看起來社會經(jīng)驗豐富實則一片空白的人，而這些也早就經(jīng)過認真思考。

    你借我的錢還有我這幾年的積蓄，加在一起八萬多吧，我已經(jīng)全給聞皓謙了。他現(xiàn)在的狀況不必移植，做介入，這筆錢加上之前的他以后想做手術(shù)那么就去做，不做就自己留著，他沒有貸款，房子是自己家的，聞老師還有退休金、保險，夠他花完高中三年。而聞老師這次手術(shù)過后，起碼五年內(nèi)不會有太嚴重的情況，就算他聞又夏停頓片刻，屆時聞皓謙也應(yīng)該上大學了。

    某兩個字被聞又夏說出時有漫長糾結(jié)，潛臺詞就是讀大學可以自食其力，我也是這么過來的，而聞又夏給他的打算已經(jīng)仁至義盡。

    對邱聲，聞又夏當真自始至終都沒有讓家庭成為邱聲的負擔。

    午后，顧杞從免稅店回來，三人一起到外面的一家餐廳吃飯。

    亞灣是國內(nèi)為數(shù)不多的熱帶城市，美食風味更貼近東南亞，青咖喱，冬陰功，芒果糯米飯還有剛剛上岸的海鮮。

    餐廳是隨便選的，落座拿菜譜一看，身邊兩個人都不約而同地沉默了。

    怎么了，不合胃口嗎?顧杞把菜單翻得嘩嘩響，清淡，新鮮，非生冷，中午又不喝酒，邱聲你都可以吃啊。

    邱聲扶著額角擋住半邊臉，提醒道：聞夏海鮮過敏。

    顧杞：

    他完完全全地把這事給忘了。

    見他尷尬，聞又夏反倒通情達理地說：沒事，你點你們倆喜歡的，我隨便湊合。

    顧杞說那怎么行，勾掉幾個菜，又加了幾個聞又夏能吃的。

    這頓飯吃得還算平靜，邱聲偶爾感覺顧杞的目光在他和聞又夏之間流轉(zhuǎn)，也許正試圖從他們的肢體動作桌窺探出類似有沒有和好的跡象?？上ё雷邮撬乃姆椒降模麄?nèi)烁髯哉紦?jù)一條邊，顧杞并未看見想要的交流。

    負責他們組的張導(dǎo)在飯后聯(lián)系了邱聲，但沒有催他回歸工作的意向，反而安慰邱聲，建議他休息。他被邱聲前一天的狀態(tài)嚇得不輕，算佐證了關(guān)于邱聲身體不好的傳言。

    冬天是亞灣的旅游旺季，從餐廳回酒店，一路看見不少游客。拍婚紗照的，家庭旅游的，療養(yǎng)身體的，穿得花花綠綠走過椰樹聳立的馬路。

    顧杞找了個啊我要去給爸媽寄東西的蹩腳借口開溜，因為太刻意，他撒腿就跑時邱聲看見聞又夏笑了笑。

    那我們?nèi)ツ膬?邱聲問他，你想游泳嗎?

    聞又夏搖頭：我可以陪你在海灘上走走。

    他這么說時目光認真，邱聲恍惚間只覺得眼前的人逐漸和21歲某個雨夜看見的輪廓完全重合，是獨屬于聞又夏的氣質(zhì)，沒有喪，也沒后來被生活壓垮脊柱的無奈。

    好，那就走走。

    海岸線蜿蜒，熱帶風情與東河大相徑庭。

    東河的海不分冬夏都寬廣，蒼涼，遠航船是鐵灰的小點，礁石冷硬，哪怕有晚霞也只顯出輝煌卻孤獨的氣質(zhì)。他和聞又夏常在海邊坐一下午，把腦海里零碎的旋律整理成曲調(diào)，有月亮，有星辰，但東河的海并不浪漫。

    亞灣是東河的反面，這里有完美符合天涯海角想象的金黃沙灘、柔和海風與燦爛得不要錢的陽光，明媚色彩映入眼簾先行滌蕩開大部分煩惱。

    邱聲過了會沖向浪潮的年紀，看見海灘卻也忍不住心情雀躍。他脫了鞋踩在被曬得溫暖的沙子上，留下一排歪歪斜斜的腳印。

    聞又夏站在旁邊的步道，高出二十來公分，他們的身高差被拉得更大了。

    你跟我說了很多這段時間你的事。邱聲踢了腳沙子，椰樹影子籠罩著他，午后也不覺得太過炎熱，我本來想，要不也跟你說說我的，互相坦白，互相了解。

    聞又夏已經(jīng)聽顧杞說了一些，欲言又止。

    但是那些東西講出來徒增煩惱，這幾年我學到最厲害的道理就是人要學會往前看，以前覺得這話虛偽做作，高高在上地對別人的痛苦指指點點，現(xiàn)在卻想，它是對的。往前看的時候，把以前都扔掉會輕松很多。邱聲抬起頭，眼睛熱熱地看聞又夏，你看你，困在過去那么久，現(xiàn)在才我其實挺為你高興的。

    他這話完完全全發(fā)自內(nèi)心，也會有一些不切實際地假設(shè)四年前你就這樣，那我們會不會沒必要分開那么久。

    邱聲想，他到底對錯過的日子非常，非常的介懷。

    他們分別的時間已經(jīng)比在一起的時間還長了。

    走出一截，避開如織的人群。

    聞又夏和從前一樣表達什么前總經(jīng)過細致思考，他拉了把邱聲的胳膊，毫無預(yù)兆地撿起好像已經(jīng)過去的話題：但是得先知道自己要什么，拋棄什么，才能往前看。

    是嘛。邱聲抖了抖腳趾縫里的沙，所以你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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