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佑南縱然聽不出那是王子豪的聲音，但絕對不會認錯金綰岑，畢竟他當初就是因為她的聲音而愛上，如今，也因她的聲音而心痛。

    王子豪非常享受，仰躺董事長椅感受此刻滋味，雙手配合電腦播放的華格納：湯懷瑟序曲(wagannhauseroverture)指揮。

    華格納，原為尼采的師長兼好友，兩位巨擘在日后反目成仇，死敵身份取代了往日的景仰與情誼。尼采甚至無法容忍華格納的音樂，稱其音樂為難以呼吸、頹廢的浪漫主義。

    王子豪特別欣賞這種情感。

    「南，不是那樣……」

    金綰岑幾乎快哭出來，杜佑南是以看待陌生人的冷漠眼神望著她。

    「最初的確是為了錢，那是在我瞭解你之前，在我愛上你……現(xiàn)在一切都變了，我曾經(jīng)以為不可能得救，但是你救贖了我，所以我絕對不會背叛你。」

    杜佑南靜靜把她搭在手背上的手抽走。

    「你還是背叛了?！?/br>
    那語氣無庸置疑是憎惡。

    「南，拜託，拜託你聽我說——」

    「這是既成事實，你沒有錯，利用他人讓自己活下去是我教會你，是生存必要之惡?！苟庞幽洗蜷_門，示意金綰岑離開。「你和其他人并沒有不同，」

    「南——」

    「我說走！」

    出版社職員紛紛瞧來，他們中間隔著一道門，杜佑南將她屏除在外。

    一位女職員走過來抽出面紙。

    「那個、你需不需要紙巾？」

    「謝謝……咳……嗯，沒事?！菇鹁U岑握著皺巴巴的面紙下樓。

    高跟鞋敲著水泥臺階，這也是孤寂的不可避免，回響關(guān)于死亡的論言，這就是當愛從身體被狠狠抽離之后的極致，一切儼然成定局，她還沒有實感，整個人像是裝進透明塑膠袋，每吸一口都痛到無法言語。

    「前輩……」

    劉彥同失魂落魄蹲在大樓玄關(guān)。

    「我真的很佩服杜製作，一個毛頭小子在編劇會議上駁倒每個人，給大家的意見直接又中肯。他總是那么閃亮，那么正確，好像沒有解決不了的難題……所以我恨你，你只要做出一點成績，我就痛恨我現(xiàn)在的處境……」

    金綰岑無力責備，她反倒希望劉彥同怪她，把一切的錯推到她身上，她會更好過一些。她對自己徹底失望，她怎么有臉去指責他人，她踐踏了自己，一如她的導(dǎo)師對她的期望，墮落到眼里只剩下自己。

    劉彥同睜著空洞的大眼說：「我到底成了怎么樣的人……」

    為了愛。

    為了被愛。

    他們都成了怎么樣的怪物？

    追逐到最后，結(jié)局卻如此悲傷，究竟是從哪一步就搞錯了。

    金綰岑脫下高跟鞋跑過街頭，腳趾給人行磚絆到，指甲裂開卻絲毫沒有放慢。她內(nèi)心情感變得極為純粹，只為了一個人而跑，為了一個人不顧及形象，雙腳著火，路人發(fā)出驚呼聲。他們不知道當一個人活到這種程度，任何手段都無法攔阻。

    金綰岑披頭散發(fā)闖入花店，正在綁花束的女店員跳起來。

    「請給我一枝玫瑰花?！顾龤獯跤跽f。

    「是要吃嗎？」女店員吃驚問。

    「當然不是！」金綰岑杏眼圓睜?！赣脕淼狼浮?/br>
    「道歉的話你需要黃玫瑰，我?guī)湍钚┣槿瞬輲湍惆b得漂漂亮亮，無論是誰看到這些美麗的花和美麗的——客人您——都會氣消。」女店員不太確定這番話得不得體。

    「一枝黃玫瑰就好。我喜歡簡單，他也喜歡簡單?！菇鹁U岑這才露出微笑，因為她是這么瞭解南。

    正確或錯誤都無所謂，誠實或謊言都無所謂，她這輩子就認定了這個人。南肯定懂。

    所有的邊界都不再重要。